恋恋真言 第59章

作者:八分饱 标签: 近代现代

  他始终觉得程问音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力量,虽然柔软,像水一样轻轻环绕,却不缺乏信念感,让人想要相信。陈今说自己是天使,真是很不客观,陈念心想。

  程问音大概是他见过的所有人里面,最接近天使的一个。

  陈念走后,程问音拆开了丈夫的礼物。

  是两个八音盒,钢琴键设计的是自己的,骑兵小人儿的是给宝宝的。

  怕吵醒宝宝午睡,程问音躲在书房里,轻轻转动发条,然后将耳朵贴在八音盒上。

  日子一天天过去,除了日积月累的想念之外,大都平淡无奇,这或许是近两个月以来,程问音最开心的一天。

  轻柔的音乐漫出来,他心跳不自觉地加速,想像小孩子一样,就此跳一支舞。

  宝宝睡醒了,翻了个身,嘟囔着要妈妈。

  “妈妈……”宝宝刚睡醒的时候格外没有安全感,第一时间见不到妈妈就会急得直哭,“啊,妈妈!”

  “哎,乖宝宝,妈妈在呢。”程问音连声答应着。

  想到那个被宝宝青睐的抱枕,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属于自己的八音盒藏到书架上,再拿着宝宝的那只,去了卧室。

  程问音把宝宝抱到大床上,拿着八音盒,在他眼前晃了晃,“宝宝快看,爸爸托人给我们带礼物了。”

  “唔……”宝宝眼睛还没睁开,下意识伸手去够,“爸爸?”

  程问音亲亲他的脸蛋,“对,是爸爸。”

  收到了礼物,宝宝高兴,程问音也高兴。

  八音盒轻快的音乐响了一遍又一遍,宝宝抱着小鸭子,跟着音乐在客厅里跑来跑去,一派天真烂漫。

  习惯了日子平淡如水,程问音也难得想要做些什么来抒发此刻的心情。

  他莫名有些紧张,打开衣柜,取出了一只行李箱。

  他解开行李箱的搭扣,看到婚礼上戴的那对耳环,爱不释手地抚过婚纱的裙摆,像在和那一天沉浸在幸福中的自己轻轻打声招呼。

  那时他对婚姻还懵懵懂懂的,对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alpha,也还没有产生多么深厚的感情,但是到了婚礼当天,他早早坐在梳妆桌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点点接近想象中新娘的样子,最后换上婚纱的那一刻,还是被一种难以言说的幸福感击中了。

  就算没有搞清楚爱情和婚姻的概念,只是因着一种对婚纱、对婚礼的本能向往,或者单纯地喜欢自己漂漂亮亮的样子,那一天也足够成为程问音一生中最难忘的记忆。

  结婚以后,家里大大小小的琐事太多了,宝宝几乎占据了程问音全部的生活,他没办法把精力花在打扮自己上,以前的礼服、首饰、化妆品只能放在箱子里积灰。

  今天很特别,他突然想好好打扮一次,再穿一次婚纱,哪怕只能给自己看。

  客厅里,宝宝玩累了,伸了个懒腰,丢下八音盒,去找妈妈要水喝。

  他跑到卧室,背带裤一边的背带随着跑动掉到了胳膊上,“妈妈,水……”

  程问音正对着镜子整理发带,听到宝宝的声音,连忙回过头,“嗯?怎么了宝宝?”

  宝宝站在卧室门口,咬着手指,盯着程问音发了一会儿愣,忽然“哇”了一声,喊道:“妈妈漂亮!”

  程问音站起身,婚纱长长的裙摆拖在地板上。

  宝宝好像看呆了,一时不敢走近,直到程问音朝他伸出手,他才噔噔噔跑过去,抱住了程问音的腿,仰起脸看着他,瓮声瓮气地说:“妈妈是公主……”

  衣服繁琐笨重,程问音不好抱他,便弯腰摸了摸他的头,“那宝宝是小王子吗?”

  宝宝点点头,咧开嘴巴笑了,像是被妈妈表扬了所以很开心。

  程问音牵着宝宝的手,一步一步走到客厅,拉着宝宝转了一个圈。

  宝宝对从来没见过的漂亮裙子很感兴趣,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小手却背在身后,在程问音的鼓励下才敢碰一碰,像是怕把裙子弄坏。

  发现衣服没有那么脆弱后,宝宝主动牵起了拖在地上的裙摆,这让程问音联想到了婚礼上的花童,进而联想到婚礼上的捧花、婚礼上的红毯……还有婚礼上的新郎。

  好想他。

  他想给丈夫写封信,想和他说:

  “砚行,等你回来,我们再办一场只有三个人的婚礼吧。

  你、我,还有我们的宝宝。”

  日头将落,昏沉的日光洒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墙角不知何时冒出了几株野花,昭示着春天的进程。

  程问音换回了舒适的家居服,擦掉口红,系上围裙,准备做饭。

  宝宝黏在他身边,妈妈妈妈地叫着,小问号冒个不停,闻到香味就好奇地扯着他的裤子,踮起脚,想要尝尝味道。

  在这一刻,在很多类似的时刻,程问音都觉得自己很幸福。

  这种幸福和婚礼当天的幸福是不一样的,不再是天真懵懂,意味模糊,和漂亮的婚纱、梦中的婚礼挂钩的。他很清楚地知道,是因为爱,因为爱情和婚姻本身,以及它们滋生出的更多美好,才让自己如此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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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音音和宝宝出现

第六十三章

  四月三日,晴空万里。

  柯潭军用机场,停机坪上停着上千架运输机,引擎的轰鸣声巨大,指挥官不得不扯着嗓子喊话,成千上万的伞兵们在绑腿袋,做出发前最后的装备确认。

  新兵们刚来报到就被发了降落伞,直接随队行动,有几个看上去年纪很小,站在各自忙碌的人群中,表情有些无措。

  陈今当哥哥当惯了,爱照顾人,尤其见不得跟自家弟弟差不多大的孩子受委屈,整理好自己的装备,便走到那几个新兵面前,一言不发地开始给人收拾。

  收拾到一半,他发现这些新兵身上的装备根本就不全,光知道自己要去打仗,抱着枪就不撒手了,其他的一概不知,一看就是没训练过几天就被拉上来补充兵力的。

  陈今感到头疼,把烟掐了,开始了连番发问。

  “枪背好,你是想落地的时候把自己下巴戳穿吗?”

  “枪有了,子弹有了,应急口粮领了没?”

  “你是医务兵?你的医疗包呢?自己干啥来了都不知道?”

  几个新兵中,有的点头,有的摇头,看样子不是一般的迷糊。

  “一会儿就上飞机了,赶快找连长要去,”陈今指了指停机坪后面,“就那边那个,头最大的。”

  “快去,呈纵队,跑步前进!”

  新兵刚来,连自己的指挥官都没见着,就稀里糊涂地就被陈今给指挥了,被他说得一愣一愣,最后还真排成一列,跑步走了。

  陈今过了把当官的瘾,又点了根烟,慢慢悠悠地抽着。

  “陈今你啥时候把头给剃了?咋着,想斩断情根啦?”F连一个认识的士兵朝他喊,“你媳妇能答应?”

  陈今掏了掏兜,把上回借人家的打火机,跟着半包烟一块扔过去了,大笑着骂道:“傻逼,拿着烟滚。”

  这几天,不知道有多少人问他剃头的事,他真想扔下一句:我媳妇儿给剃的,你们少管。

  排长走过来清点人数,一巴掌拍他背上,“你小子挺出名啊,吹牛都吹到F连去了。”

  陈今悻悻地笑:“还行,一般出名,毕竟长得帅。”

  就在这时,连队的集合哨吹响了。

  引擎轰鸣声中,无数伞兵昂首挺胸,整装待发,即将奔赴属于他们的战场。指挥官告诉他们,这是一场史上最大规模的空降行动,而他们将成为书写历史的人。

  子弹压满了膛,每个人都揣着满腔热血,为荣誉,为胜利,为身后的家乡。

  这是陈今上前线以来,第一次在白天跳伞。

  定日期当然和他们这些大头兵没关系,他们只管闷头往下跳,顶着朝他们而来的密集的枪炮往下跳,站稳了立马找自己连队的集合标志,D连是黄色的烟。

  陈今寻思,有月亮的晚上应该是最适合跳伞的时候,之前总是这样。

  去莫城那晚,夜空尤其的亮,陈今闭上眼睛就能想起那轮沾了血的月亮,他的第一任排长就死在那晚,还没跳伞就被打成了筛子,眼睛睁着,肠子流了一地。还有云峰死的那天,月亮也特亮。对了,那天是中秋节。

  陈今对自己第一拨战友有点特殊的感情,只可惜他们几乎都死光了。

  飞行时间过半,机舱内没什么人说话,大都在安静地嚼口香糖,陈今也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忽然,旁边有个人碰了碰他的胳膊,跟他说话:“哥,你落地的时候有没有挂在树上,或者掉进河里过?我不会游泳……有点害怕。”

  陈今睁开眼,看见是上飞机前被他训过的新兵,倒是有眼力价儿,知道得跟着老兵,还会自来熟地管人叫哥。

  “我没。”

  又遇上一阵气流,飞机剧烈晃动,陈今只觉得鼓膜生疼,没什么心思跟人聊天。

  新兵倒是不尴尬,依旧十分开朗地朝他笑,露出一口白牙,“哥,你运气好好呀。”

  陈今也笑了,递给他一片口香糖,“那就祈祷你运气比我好。”

  出发前,师部的情报部门进行了多次低空侦查,判定第一批伞兵落地后不会遇上激烈的抵抗,没想到真是如此。

  展开降落伞,飘在空中的几分钟里,陈今得以平静地俯瞰这片陌生又并非完全陌生的土地,无需担心流弹的袭扰,无需闭上眼睛,祈祷自己和战友活着落地。

  麦田散发着泥土的香气,不远处的梨树开满了白花,春意在战火中一派盎然地生发着,仿佛没有什么能阻挡这旺盛的生命力。

  陈今降落在一片平坦的麦地里,一如既往的“运气好”。他挣脱伞布,扔掉副伞,摘下枪口上的保护套,进入戒备状态。

  然而这里寂静得根本不像战场。

  一阵风吹来,纯白色的梨花花瓣霎时间脱离了枝头,纷纷扬扬地飘舞着,落在士兵们的肩膀上、枪管上。陈今摊开掌心,接住一片花瓣,缕缕清香飘入鼻腔,代替了想象之中的硝烟味。

  他合拢掌心,带着那片花瓣一起,寻着黄色的信号弹,快步前往集合点。

  这篇田野上到处都是集合的空降部队,唯独有两个人格格不入,陈今看到他们的第一眼就被牢牢吸引了目光。

  那大概是一对住在附近农庄的新婚夫妻,跛脚的丈夫在妻子的搀扶下,坐到麦田中央的椅子上,仰起脸看着妻子为自己披上白纱。风吹麦浪,唯有一树梨花见证,他们如此认真地注视着彼此,任由越来越多的“不速之客”从天而降,丝毫打扰不到他们的幸福。

  经过他们时,陈今不自觉放轻了脚步。

  他将枪口压向地上,摊开掌心,将花瓣送给了女人,笑了一下,说:“新婚快乐。”

  女人穿的婚纱是用几条白色的破布拼成的,从远处看,竟像一件真正的婚纱。她鬓边别着一朵梨花,面色红润,显然沉浸在与心爱之人结为夫妻的喜悦之中。

  对方听不懂陈今的语言,但应该是感受到了他的善意和祝福,接下那片花瓣,向他微笑着点头示意。

  战争是军队的事,与平民百姓无关,陈今对这些陌生的、无辜的脸孔没有半分恨意,相反,他从这份新婚的幸福中得到了莫大的慰藉,走远后,仍然忍不住频频回头去看。

  等战争结束后,他也想办一场这样的婚礼,不需要邀请宾客,不需要昂贵的戒指,两个人、两颗心、一件意义到了的婚纱,就足够了。

  离那对新婚夫妻已经很远了,白色头纱也被随风晃动的麦苗挡住了,陈今不再回头看,摸了摸揣在内口袋里的照片,同眼镜儿说着话。

  “砰——”

  一声枪响打破了春日的宁静,这也是陈今在这次行动中听到的第一声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