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狱 第103章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太复杂了。

　　嘲讽、可笑和恨，似乎还有着不甘心。

　　盛卑没有接着说下去，只是问了一个问题：“唐医生，你应该也发现了吧？”

　　唐医生这么细心，肯定发现了，只是没有往那处想罢了。

　　“什么？”

　　唐谦怔了一下。

　　有什么事情是他没注意到的吗？

　　他在脑海里思索了一下，一时间没有头绪，就没想到什么。

　　“就是我的听力，非常好。”

　　盛卑低声开口，嗓音沙哑。

　　就一句话，让唐谦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愕然和不敢置信。

　　“你曾经失明过？”

　　专门提及这件事情，除非是失明。

　　失明过的人，听力都相对要比正常人好一些，因为失明后耳朵是他感知世界的工具。

　　他是一个医生，还是个神外科的医生，这种事情简直是再清楚不过了。

　　“嗯，父亲在我眼前杀了母亲的时候，鲜血溅入了我的眼睛，漫天的血红色。从那以后，我就看不见了。”

　　盛卑陈述那段过去，就好像梦一样。

　　他是真的看不见了，送去医院检查以后，告诉他视觉神经没有任何问题，可能是心理原因导致的。

　　可能是他拒绝再接触这个世界。

　　其实，他也不是很清楚当初他是什么样的想法。

　　但那个时候的他，是真的排斥这个世界。

　　他所有的一切都被剥夺了，人生再无希望。

　　唐谦除了亲吻盛先生的发间，说不出任何安抚的话。

　　那些记忆早就印刻在了盛先生的灵魂里，他除了陪伴以外，再多的话语都是苍白的。

　　这些过去，就算是放一个在他的身上，他可能都会陷入绝望，何况那么多……

　　“我失明了足足半年，也就是那半年我知道了一件事。我的父亲会亲手杀了我的母亲，会那么的疯狂是因为他吸毒，黄赌毒三样，他直接就占了两样，可笑吗？”

　　盛卑想起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只觉得讽刺又可笑，还有着恶心。

　　他甚至为自己有着这么肮脏的血液而，感到耻辱。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希望自己从来没来过这个世界。

　　他缓了一下，又接着开口，“奶奶在亲眼看到了父亲杀了母亲后，突发心梗去世了。紧接着，父亲因为吸毒、杀人和赌博等其他的罪名，被判处了死刑，还是立即处决。”

　　在他前十四岁的人生中，家庭里总共就三个人，奶奶、父亲和母亲。

　　这三个人，却在短短的几个月，就从他的人生中彻底消失，只剩他一个人。

　　他一无所有。

　　唐谦眼睛酸涩，心口也泛着疼，没想到他那么喜欢的盛先生，曾经会遭受过这么多的苦难。

　　要是放在他的身上，可能他早就撑不下去了。

　　他手指穿插在盛先生的发间，一遍又一遍地揉着，安抚着。

　　“自从他被抓起来以后，我就没去看他一眼，直到他死我都没去。”

　　他低低地开口，又自嘲地冷笑了一声：“唐医生，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心狠了，他毕竟是我生物学上的父亲。”

　　他就是这么冷血，就跟他的父亲一样，那种肮脏是刻入灵魂里的，永远也不可能洗干净。

　　“不会，我家盛先生这么好，不去看他那是他活该。”

　　唐谦吻了吻他的发间，嗓音温柔又宠溺。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他没有资格评判任何盛先生过去所做出的选择和判断，没有参与过，没有经历过，怎么配呢？

　　或者说，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对盛先生的选择有丝毫的道德绑架。

　　盛先生没有任何错，唯一的错可能就是出生在了那样一个家庭里。

　　盛卑眼睛微红，心下动了动，闭着眼睛泪珠从眼角滑落。

　　这就是他的唐医生。

　　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又回到了那年的春天。

　　作为唯一一个在家里活着的人，因为他肮脏的血液和那样的家庭，很多人认为他以后会和父亲一样。

　　他们不会亲近他，在他被拉到警局里做笔录的时候，警察也只会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询问他同样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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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盛先生母亲的过去

　　谈不上厌恶，最多对他有一丝怜悯，却又不愿靠近他。

　　可能这就是常见的情况。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

　　谁会真正对一个杀人犯的儿子、罪犯的孙子感同身受呢？

　　他没有提这些，只是又回忆起了过去，低声道：“后来，我就被送进了儿童福利院，简称孤儿院。那时候，我的眼睛依旧还是看不见的，福利院里的阿姨们都知道我的身世，对我不怎么喜欢。”

　　他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了，可心还是在的，耳朵是能听见的。

　　她们以为那些议论声他听不见，可实际上他听得一清二楚。

　　“我听到她们暗地里一口一个杀人犯儿子的称呼我，也无力反驳。本就是事实，反驳也没什么用。都已经上初中了，又瞎了眼睛，还有着这样的身份，根本不会有人想要收养我。被放在福利院，也只是警方对我最后的照顾。”

　　盛卑其实还是感谢那段时光的，让他见证了人的自私和偏见。

　　且，要不是因为福利院，可能他早就已经死了。

　　唐谦抱紧了盛先生，轻轻地揉着他的头发，眼睛里闪烁着晶莹。

　　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盛先生不挑食，还那么的小心翼翼，还有那种讨好的情绪。

　　不过是因为他的过去，他从不曾被欢迎过，所以想要讨好每个对他很好的人。

　　因为，那是他生命中仅剩的温柔和希望。

　　可以说，上天到底是不厚待他的盛先生的。

　　算了，以后就让他宠着盛先生，宠上天的那种。

　　听多了，他也庆幸昨晚没有答应盛先生换位置的事情。

　　他不想再让盛先生经历一丁点儿的痛，哪怕是在床上。

　　他舍不得，更见不得。

　　光是盛先生这些经历，就让他疼的想把心剖开送给盛先生，想告诉他有唐医生爱他。

　　这辈子，唐医生都只爱他一个人，只宠他一个人，会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他。

　　他会把盛先生以前缺的都给补上。

　　只是，他觉得说什么都不如做什么。

　　他的盛先生，太缺乏安全感了。

　　他会慢慢地渗透进盛先生的生命里，去温暖他照亮他，陪伴他。

　　他们还有大把的时间，所以他不需要去用言语告诉他，他要用实际行动去证明。

　　“再然后，我从警方那里得知了我的母亲是被拐卖来的。那个时候已经有了认知的我，明白了为什么母亲会这么恨我恨父亲恨奶奶，甚至恨所有人。我眼睛看不见，终归耳朵是能听见的。有一天，我坐在院子里，听到了脚步声。”

　　在唐医生这里收获了所有的温柔和宠溺以后，盛卑放松了许多，情绪也没那么失控了。

　　他环住了唐医生的后背躺在床上，让唐医生趴在他的胸前。

　　他没忘，昨晚他有多过分，唐医生到底是疼了的。

　　唐谦脸颊蹭着他的胸膛，听着他右边的心跳声，听着他的讲述。

　　“脚步的主人，是我的外婆，她来到我面前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了我一个耳光。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知道，被打的一脸懵，我听到她咒骂我，听到她说我的母亲过去是一名优秀的大学生，其实她说了很多，有些我并不太记得了。”

　　盛卑手指在唐医生的脸颊上捏着，低声开口：“我唯一记得的，就是她说，我的母亲未来的志向，是开一家律师事务所。”

　　这就是他后来学法律的原因。

　　他想，既然军人的梦想被剥夺了，那他可以完成母亲的志向。

　　开一家律师事务所。

　　他没被母亲爱过，可到底母亲给了他两条生命。

　　一条，是他出生时。

　　一条，是她去世时。

　　他想，如果不是母亲挡下了那一刀，可能死的人就是他了。

　　无论爱没爱过他，都已经不重要了，他想去完成她未完成的梦。

　　“所以，我大学去学了法律。在大学以前，外婆并没有收养我，她甚至恨不得我去死。可她根本就不知道，当初母亲被拐卖，是因为她的儿子，也是我的舅舅。”

　　很多事情过去了很多年，也从来就没有褪色。

　　“我一开始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事情，后来听到了那个所谓的舅舅打了个电话，才知道原来事情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我的外婆，本就不爱我的母亲，她只是享受我母亲带给她的荣誉和骄傲。”

　　本以为母亲的过去很幸福，后来才发现只是一场可笑又荒唐的过去。

　　唐谦皱着眉头，没想到盛先生的家庭这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