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我骗子 第87章

作者:白色的柴犬 标签: 近代现代

事实上,他自己却毫无感觉,甚至那段记忆都变的模模糊糊,也忘了是怎样的疼痛。

因为很长的时间里,他反复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回忆痛苦,不要回头看,迎着那道光,在光照亮的路上,一直往前走,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但事实上,根本不存在这道光,也没有光下的那条路。

眼前的一切,是自己为了逃避痛苦,不敢面对现实,而造出的海市蜃楼。

他没有靠自己走出一条路,一直躲在虚假的救赎中。

大雾散尽,太阳升起之时,终将消散,什么都没有了。深爱着的闻先生,活下去的支撑,和那些所谓的坚强,也都一齐消失了,什么都没留下。

但他还是那个阮迎,生活在白夜里的阮迎,从未踏出阴影一步的阮迎。

还是那个没有梦想,没有追求,没有生活,没有感情,没有热爱的事业,什么都没有的阮迎。

他不爱这个世界,不爱任何人,一如既往地,也不爱自己。

失声痛哭间,他听到闻珏在楼下说:“下来吧,和我谈一谈。”

闻珏的声音依旧温柔,可阮迎在这一刻,却是最不想听见的。最不想见到的人,也是闻珏。

他又听见闻珏说:“如果我还能站起来,一定会走到你身边安慰你。但很抱歉,我是个连一阶台阶都迈不出的残疾人,只能在台阶下听着你哭。”

听他这样说,阮迎哭得更厉害了,胸腔都在悲鸣。他扶着床边站起来,走到门外,低头便能看见闻珏。

可闻珏却没在轮椅上,而是坐在第一级台阶上,手还在扶着楼梯扶手。

阮迎第一次从那张永远温文尔雅,从容自若的脸上,看到了窘迫无奈的笑容。

眼前视线再次模糊,阮迎后退了一步,没有下楼。只是望着闻珏,不停地流着眼泪。

闻珏仰头看他,缓缓说:“阮迎,其实很早之前,我就认出你是那个在主席台上给我献花的小朋友了。我也纠结过,要不要告诉你真相,或者停下原本的计划......我还是没有,我希望你能自己认清。”

“你说你是真的喜欢我,不是憧憬,不是仰慕。所以这段不短的时间里,我把你留在身边,除了不能真正的回应你的感情外,我给了你恋人同等的相待,尽可能地变成你理想中的那个我,但是阮迎——”

闻珏声音轻了些,“当我不再是你心里的那个支撑时,你现在再好好看看我,仔细看一看我的脸,你真的还喜欢我吗?”

“又或者说,当你知道那个人其实是小璟时,你会把这份感情转移到他身上吗?”

阮迎抬起胳膊抹去泪水,他看向闻珏。视线清晰到再次模糊,他张了张唇,什么都说不出。

“阮迎。”闻珏又叫了声他的名字,他声音少了些温柔,多了几分理性的严肃,“从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的,不管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永远不要把憧憬中的人当做信仰,永远永远不要抬头仰视。人生来就是要经历苦难的,从一个苦难里,迈向下一个苦难。仰视别人,等同于认同苦难,歌颂苦难,最终习惯于苦难,而真正能把自己从苦难中解救出来的......”

“唯有自救。”

阮迎的哽咽声戛然而止,愣愣地看着闻珏。

“人只有学会自己救自己,才能在一片荆棘中开出路,看到真正的光明,找到回家的路。”他微笑着,眼尾浮现细纹,“而这条路的名字,叫做人生。”

空气好似静止,时光不再流动。

在下一个时间齿轮转动时,阮迎终于迈出步下了楼,最后一步跌坐在地上,张着嘴悲恸地嚎啕痛哭。

在哭声间,破碎地挤出些话:“真的好疼,一直都很疼,我其实一直都很疼......”

是的,他很疼。

第一次被侵犯,他抱着被血弄脏的衣服和床单,一个人来到河边,忍着撕裂的疼痛边哭边洗,清澈的河水变得浑浊,他觉得那水是自己。

第一次接受灼烧治疗,他疼得几乎咬碎了牙,手指用力地抠着座椅垫。一年过去,垫子上抠出两个破掉的洞。

第一次去监狱看望张书秀,他心很疼,出来后疼得晕了过去,所以他一年只去见她一次。

第一次,第一次,第一次,很多个第一次,他都很疼,痛入骨髓的疼。

他一直都很疼,却告诉自己不疼。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忘了,疼痛是什么感觉,以为自己真的不疼,也不会再疼。

闻先生也好,张先生、王先生也罢,不管是哪个先生,其实只是一片止疼片,麻痹神经,让他短暂地忘记疼痛。

但一片药,药效再长,哪怕一年,五年,甚至十年,终会有失效的那一天。

他靠着“闻先生”这片止疼药,一直走到今天,但现在也终于失效了。

闻珏也湿了眼眶,他倾身抱住阮迎,“人生这条路还长,你要自己走下去。”

阮迎抓着他的衣襟,泪水打湿了大片。

闻珏手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说:“这就是我一直想让你对我说的话啊。”

第84章 放弃

自闻璟行复职,眼看着势头越来越盛,把董事会王麟带头那几个人愁坏了,但又做不了什么,只能等着闻尚德动作。

左等右等,好消息没等来,等来个晴天霹雳。

闻尚德膝下只有一个草包儿子闻瑄,这些年要别的孩子也没能要上。他岁数不小了,总要有个接班人,又舍不得把手上的东西交给外人来管。

前阵他儿子突然开了窍,说要正经学东西,替他爸分担。

闻尚德也是老了,就这么一个儿子,听他这么说感动得一时昏了头,把闻瑄安排进公司学东西,担任了实习常务。

可他不知道,闻瑄已经吸了两年了。光自己吸还不够,还跟一伙人拉线溜冰,谁知道是惹上什么人,还是早就被警方盯上了,直接踹门一网打尽。据警方通报,房间内烟雾缭绕,当时闻瑄和几个剃着光头没有眉毛的人,躺在地上胡言乱语,被押进警车都没缓过神。

这么大的丑闻,对闻尚德简直是沉重一击,挂在新闻上还没处理好,又有一桩恨不得让他心脏病犯了。有匿名信件寄到政府机关,里面详细的记录了这五年来,在于重点工程项目上偷税漏税以及阴阳合同。

闻尚德吊着最后一口气,动用关系问出背后搞他的人居然是宁建集团,也就是宁嘉青。他真是没想到,那个有己无人的小子,会这么下本帮闻璟行。

可是也等不及他再做什么,便被司法人员带走接受调查。

闻尚德拘留之后,虽有些不厚道,但想想他之前做得种种不仁,为了家产亲兄弟不顾的事,闻崇明高兴得一晚上都没睡着觉。

现在闻尚德那边被拘着,公司虽然是个烂摊子。但怎么也是闻氏的一部分,得等着有人接手,也能趁这个机会把新加坡那边掌牢了,东亚这边闻氏算是定型了。

第二天一大早就让闻璟行过来,和他谈后续的事情。

他的意思是让闻璟行亲自去,趁他这两年身体还好,能盯一盯这边。新加坡的分公司就交给闻璟行,一过完年就过去,让他放手去做。

放在以前,闻崇明是断然不敢全权交给他的。但看他最近的表现,还真有点顾志元说的那个意思,确实不比他哥差。

可闻璟行却没有太多反应,既不喜悦,也不惊讶,微微拧着眉头没说话。

闻崇明有些不乐意了,“你这什么表情,这事有多重要你能不知道,想什么呢?”

“没。”闻璟行沉思片刻,抬头问他:“要去多久?”

“我算了算,大概三年时间吧,要是做得好,进程还快点。再说你甭管几年,新加坡又不是多远的地方,来回就几个小时的事。”

“三年......”

“怎么了,我怎么感觉你心里装着事儿?”

闻璟行摇了下头,起身说:“我知道了,这边的工作我尽快交接好。”

闻璟行让肖宁订的年初二的飞机票,一过完年就过去。

闻崇明是想让他快点去,但也没想让他这么快,怎么着出了正月再说。但闻璟行坚持,心里倍感欣慰,也不好说什么了。

年二十七这天,闻璟行亲自开车来疗养村接闻珏回去。

闻珏没什么行李,除了生活用品,最多的是两箱书,收拾整齐摆在玄关的地上。

闻璟行搬起来,往楼上瞅了两眼。

“阮迎不在,三四天前就走了。”闻珏在一旁说。

“......我没想看他,只是看看还有没有落下的东西。”

等闻璟行走到门口,拧开门把手,没走,又问:“他去哪了?”

闻珏微微撩了下眼皮,似笑非笑:“回老家过年。”

搬完最后一个书箱,闻璟行放好在后备箱,要关上时,看到其中一本书的书脊时,动作一顿。

他小心抽出,将那本纸页泛黄,不太结实的名为《白色巨塔》的书拿在手里。

闻璟行记得,这是他们锦川的家还在装修时。为了给阮迎一个惊喜,在书房的布置上费了很大的心思。

知道阮迎爱看书,可他别说看什么文学作品了,从小到大连去图书馆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便把阮迎平时书架摆放的书,拍了个照片发给宋时维。宋时维这小子虽然也喜欢阮迎,谁叫他是这几个人里面文化水平最高的。他一听说是给阮迎准备的,也没什么怨气,尽心尽力地找了很多绝版的书。

其中就有这本,六十年代出版的日本小说。

闻璟行依然记得,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阮迎垫着脚,视线移过书架,落在这本书上时的惊喜眼神。

他那一刻,觉得什么都值了。

阮迎知道他对这些没兴趣,所以平时是不找他谈论的。大概是太喜欢,阮迎竟忍不住和他分享书的内容。

闻璟行当时在忙别的事,不耐烦地听完了,没给他回应,也不记得具体到底说了什么。

他只记得阮迎说虽然两个主人公,走了完全相反的道路,但他们其实都是一样的人。再多的不合与分歧,也没互相埋怨过对方,是终身的知己。

阮迎垂下眼,小小的感叹一声,“很羡慕他们,有最好的朋友,有毕生的追求。”

回忆戛然而止,阮迎略带伤感的模样定格成画面。

闻璟行现在明白,人就像这书一样,要交到懂的人手里。

眼睛有些干涩,闻璟行轻呼一口气,把书放回。

身后传来轮椅轧过地面的声音,闻珏停在他身后,视线从书箱移到他身上,说:“我锁好门了,可以走了。”

闻璟行应了声,伸手关上了后备箱。

这次闻珏没坐后面,而是坐在了副驾驶上。

闻璟行把轮椅折叠好放到后座上,回来坐好系安全带时,听见他说:“阮迎走了。”

“啪”的一声响,安全带卡进槽,闻璟行说:“我知道,大哥说过了,他回老家了。”

“不是这个意思,是阮迎搬走了,不会再回来了。”闻珏停顿两秒,“阮迎和我的关系,到此结束了。”

闻璟行一愣,僵硬着抬头看他。

“计划赶不上变化,新加坡那边的事听爸说过了,看来你是真的不再需要我的帮助了,我也没必要抱令守律。”

闻珏语气平缓,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闻璟行。

看着他错愕的眼神,闻珏声音轻了些:“你和阮迎的事,我不再插手管。能不能让他再回到你身边,得看你自己了。”

很久闻璟行都没说话,情绪慢慢平复。像是什么都不曾听到,启动车子,转动着方向盘,开出疗养村。

车平稳地驶了一段路,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闻璟行目视着前方,才低声说:“大哥,我要去新加坡了,年前就走,在那边呆三年。”

新加坡不是什么远地方,来回甚至不如国内某些省份费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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