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我骗子 第89章

作者:白色的柴犬 标签: 近代现代

听他这么说,张书秀点点头,没忍住一声哽咽,伸手捋了把脸。

晚上睡觉时,张书秀搬了个凳子坐在他屋子的门旁,怀里紧紧抱着那个铁锹。

阮迎让她去休息,张书秀坚持不去,说要守在这里,怕刘钢晚上过来。

阮迎看着她干瘦的背影,一股心酸翻涌而上。他穿好外套,也搬了个马扎坐在张书秀旁边。

透过门上的玻璃,洒着月光的院子很清亮。有两只不知谁家的三花猫正偷偷地吃着鸡食盘里的剩排骨,以为没人看见。

阮迎拾过张书秀的一只手,皮肤粗糙,干裂得生着皴,又很凉。他揣到怀里,用羽绒服保存的温度替他暖手。

“大娘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么怕那个人见到我吗?”

张书秀心疼地看着他许久,深深叹了口气,说起了当年的事。

张书秀是从云贵地区被拐过来的,卖她的人不是别人,是她的父亲。

那时候都是村里来人,骗年轻的姑娘出去打工挣钱,其实大多数都是被拐走了。

被拐到这边来时,张书秀也想过逃跑。可几十年前,没有钱,没有路,没有手机。白天夜晚,轮番有人看着你。

她跑过两次,被打得掉了两颗牙。再后来她就认命了,也只能认命。

更让人难以启齿的是,张书秀是被卖给刘强和刘钢这一对兄弟的。

那时候很多人都这样,因为穷说不上媳妇,两兄弟甚至几兄弟,会凑钱买一个媳妇。

对于他们来说,女人只是一个做饭的灶台,一个泄欲的工具,一个生育的机器。

后来刘钢抢劫过失杀人,提前入了狱。其实他不是主谋,不会判这么重的刑。只是他因侮辱尸体罪,触碰了道德底线令人实在愤怒。

说到这里,张书秀手有些抖,眼眶又湿润起来,“我对不起你,我把你领养回家,也没能照顾好你,让你那么小就吃那种苦......我真是怕了,怕你再糟点什么罪。”

阮迎摇摇头,有很多想说的话,可到了嘴边,又觉得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只是把张书秀的手攥得更紧。

第86章 你也是

隔天上午,阮迎起得晚了些。昨晚没怎么睡好,直到凌晨才来了困意,就多睡了会儿。

换好衣服起床,刚洗漱完关掉水龙头,便听见外面很吵,隐约听见了张书秀的声音。

他放下漱口杯,快步走到大门外。看到张书秀被人拦着,脸涨得通红,指着对面的刘钢愤怒地喊:“你拿着刀子在我家门口干什么,我要报警把你这个杀人犯抓起来,你滚回去吃牢饭——”

面对张书秀的歇斯底里,刘钢略显无奈,像得不能再像一个正常的人:“嫂子,你真是误会我了,我拿着刀真的只是路过你们家门口。”

“你别装了,你是什么人我能不知道,你和你哥是一样的天生的坏种,猪狗不如的畜生!”

这话刘钢听了脸上露出一丝伤心,无奈地笑了笑,“我知道嫂子你怨我,我知道我哥也该死。就算他是死在你手里,我也没怨过你。你说的对,他做错的事,我这当弟弟的该受着。”

周围看戏的人纷纷觉得这刘钢是真可怜,老实巴交坐了这么多年的牢,回来还得受这气。就算那刘强再怎么不是人,也是他哥,面对剐了他哥三十几刀的人,他能这样也真是给足面子了。

一时间议论纷纷,七嘴八舌地都说起张书秀的不是。

阮迎知道人言可畏,这时候百口难辩。他走到人群中央,扶着张书秀想带她走。

张书秀不听,她已经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又要报警,让警察把刘钢带走。只有他被关进监狱里,她才安心。

最后是村书记赶过来了,连带着阮迎批评了张书秀一顿,“我是让刘钢来我家,帮我把羊宰了。我家里没软骨刀,就让他带一把过来。你胡冤枉人这叫什么事,一次又一次的!”

旁边有妇女附和:“是啊,人昨天还帮我掏鸡粪池子,这么脏这么累的活谁愿意干,连筐鸡蛋都不收!多好一个人,天天让你在这瞎诋毁。”

“钢子知道我腿不好,昨天还主动帮我把院里的垃圾都清出去了,多好的人......”

“疯了,真是个疯女人,我看她这些年在里面呆疯了......”

污蔑一个女人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说她疯了。

只要这个女人疯了,她说的话就不再会有人相信,遭遇的过往也不会有人记起。

阮迎敛着唇角,冷眼看向那些人。这些人最显著的特点就是欺软怕硬,闭了嘴不说话了。

刘钢看看张书秀,又看向阮迎,一脸的忠厚,说:“嫂子,是我不好。你要是真的害怕,我以后就不当你的面拿刀了。”

他松了手,反着光的银色刀刃落在地上。

摔倒门前的砖沿上,发出“咣当”一声。

闻璟行停下脚步,弯腰拾起落在机场的手机。钢化膜碎出裂纹,蜿蜒着爬在手机中央。

不知为何,刚刚手机落地发出声响那一瞬间,他心里莫名闪过混沌的恐慌。

在前面推着行李的肖宁见闻璟行没跟上来,回头去找他,问:“老板,怎么了?”

他把手机放进兜里,“没事,走吧。”

肖宁把托运的行李送过去,又陪着闻璟行在大厅等。

本来订的是年初二的票,肖宁以为够早了。没想到他又临时改了主意,年前就要走。

闻璟行这段时间很忙,没好好休息过一天。如果不是要回家过年陪父母,肖宁也想陪着他一块去新加坡了,至少在生活方面还能照顾照顾。

去新加坡的飞机延误了,然后一延再延,到傍晚的时候航班因天气原因取消了。

肖宁心里其实是有点高兴的,劝:“老板,要不还是在家过个年,也不急这两天。”

闻璟行的指腹来回摩挲过屏幕上的裂纹,沉思片刻,点点头,“还是初二走吧。”

除夕这天,大概是因为过年,张书秀的情绪平稳许多,心情也好些了,模样上有了笑。

晚上吃过饺子,她收拾盘子时,对阮迎说:“今年让放烟花了,村里大队上买了两千块钱的,八点多钟开始放,能放个把钟头呢。要是不愿意出去,在你屋的窗户就能看见。”

阮迎笑着点点头,“好,我会看的。”

他小时候最爱看这个,每年过年,张书秀都会抱着他去街上看。

记得有次她在路边捡了个别的小孩不要的仙女棒,自己高兴的拿着玩了两天,没舍得点。后来才知道火药已经着完了,不会再燃出烟花。

电视开着,联欢晚会当做背景音。

阮迎靠在床头,处理着社交软件上发来的拜年祝福。无论是群发还是单发,他都一条一条亲自回复。

蒋繁给他发了个红包,看着这红包,阮迎微微出神,想起来以前有个人每年到这时候都会给自己发红包,可是今年不会再有了。

阮迎心里泛酸,眼眶有些热。他轻轻呼了口气,将情绪压下去。

收过蒋繁的红包之后,回了个可爱的兔子表情包,也给他回了一个红包,只不过蒋繁没收。

阮迎想了想,给蒋繁拨了个语音电话,说了张书秀假释的事情,问他有没有认识懂这方面的人。

“这样吧,等过完年我问问明月,她那边应该认识不错的律师。事听起来不是很难,找找关系应该能办好。”

阮迎“嗯”了声,“谢谢蒋哥。”

“不客气。”蒋繁轻笑了声,“又是一年,新年快乐啊。”

阮迎弯起唇角,“新年快乐。”

聊了十多分钟挂断电话后,短信处有一个小红点。

阮迎点开,微微一怔。依旧是那串没有备注的,闻璟行的号码。

短信只有简短的四个字:新年快乐。

阮迎盯着看了一会儿,聊天框处的字删删减减,最后留下三个字发送过去:你也是。

几乎是瞬间,那边显示已读,随后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着这串号码。

阮迎犹豫几秒,接了电话。

闻璟行声音有点哑,透过扬声器传出:“在家过年吗,吃过年夜饭了?”

听他的声音,阮迎知道他应该是喝酒了。虽然没醉,但应该也喝了不少。

他轻轻“嗯”了一声,“吃过了,你呢?”

“这边还在喝,亲戚都在,散也要十二点了。”

“......少喝点酒,你胃不好,注意身体。”

一阵安静,闻璟行不说话了,只听得到他略重的呼吸声,和对面背景音里的喧闹。

阮迎正准备结束通话时,听到闻璟行说:“我要走了,去国外工作几年。”

他没说话。

“过完年,初二就走。其实本来打算昨天走的,不准备在家过年。但是飞机延误了,没走成。”

阮迎垂眼,不知道该说什么,便顺着问:“为什么要去这么早,公司上的事很急吗?”

“不是,因为我......”

窗外一声打破沉寂的响声,一束烟花腾空而起,在青墨色的天空中绽放出烟火,即逝的尾端像流星璀璨。

绽开一朵又一朵,连月亮也触摸得到。噼啪地巨大声响,将闻璟行的声音淹没。

短暂的间隙,阮迎说:“外面声音太大了,我没听清楚,刚才你说什么?”

“......没什么。”闻璟行声音低沉,尾音带着笑:“我是想说,新年快乐。”

阮迎抬头看向墙上的表,正好是零点。他收回视线,轻轻应了声,和短信中对话一样,“你也是。”

挂断电话,他把手机放在一边,抱着膝盖看向窗外,黑色的瞳仁映着烟火的光。

外面仍在放,是农村集市上卖的最普通的烟花。相比起城市里的,图案简单,颜色单调,种类单一。

但阮迎觉得像烟花这种东西,无论如何都是漂亮的。

即使转瞬即逝,也在不停地释放光芒。生命从光明开始,在光明处结束。

阮迎一直说自己讨厌说谎,可刚刚又说谎了。

他其实听到了闻璟行说了什么,也听得很清楚。

——“因为我怕我会很想你,忍不住想见你。”

阮迎不清楚自己的情绪是怎样的,又或者说并没有多余的情绪。

直到最后一束烟花消逝,世间的热闹归为一瞬。

他动了动坐得有些发麻的腿,随后低下头,抬手抹了下眼睛。

阮迎愣愣地看着洇在皮肤纹路里的湿润,温热的,苦涩的。

他想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哭了,又为什么会哭。

初二这天,肖宁起了个大早,准备送闻璟行去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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