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鸟 第41章

作者:山颂 标签: 市井生活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近代现代

  季南风的计划深得燕鸥欢喜——这人总是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自己昨天随口说了一句,想吃牛肉火锅,想去拍照片,他就记在心里,立刻找到机会满足他。

  燕鸥开心得不得了:“诶呀,早知道我早餐少吃点了!”

  “不着急的,等刚刚那顿消化掉再去吃也不迟。”季南风笑着说,“南澳岛就是要到傍晚才好看,去早去迟都不是最优选。”

  燕鸥欢呼起来:“老婆,你可真是我的贤内外助!”

  贤内外助这种怪词,让季南风听得哭笑不得,但只要这人开心,他便放心了。

  见燕鸥整装待发,季南风转身从包里拿着什么。

  “请崽崽收好,这是今年的压岁钱。”他递给燕鸥一张厚厚的红包。“晚上睡觉的时候,记得压在枕头底下。”

  燕鸥一捏这厚厚的一沓,忍不住双目放光:“我成年之后都没收过压岁钱了!真的可以收吗!”

  “当然,我特意去银行取了现金。”季南风笑道,“过年,别的小朋友都有红包,我的崽崽也必须要有。”

  见他收下了红包,季南风又拉过他的手,拿出一根编好的红绳,小心地绕在他苍白瘦削的手腕上。

  燕鸥不知道这属于过年的哪个习俗,便好奇地望着季南风。

  季南风说:“这是我今天早上去庙里求的,送给你做新年礼物。”

  说这话的时候,季南风有些不太好意思,因为他们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在此之前对鬼神之事报以敬畏,却并不太相信。

  但燕鸥的事情,到底撼动了季南风的一些心思。

  今天清晨,早早醒来的他独自出门买早餐,一个人的孤独感再次将他裹挟。他尝试着调节自己的情绪,却忍不住去联想更多。

  正当他难过低落到快要没法继续走下去时,不远处传来的敲钟声破醒了这昏昏的早晨。

  晨钟暮鼓,涤荡心灵。他下意识随着那空灵的声音走进一座寺庙,在看见那慈眉善目却又威严肃穆的菩萨像时,他的心脏似乎也跟着颤抖起来。

  “我跟寺庙里的僧人说了,我不是很懂这些,他们说没关系。”季南风说,“所以我就跪在菩萨的面前,许了很久的愿。”

  寺庙里的僧人似乎看出他有心事,便主动上前询问。

  季南风向他们述说了爱人的疾患,也很坦然地承认,燕鸥的病情无解,祈求健康长寿必然是无稽之谈,现在他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燕鸥可以开心快乐,少留遗憾。

  僧人听了他的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送了他一根红绳。

  他低眉轻轻念了一段佛教,然后虔诚地对季南风说:“菩萨保佑你。”

  眼下,季南风小心翼翼地将红绳系好,雀跃的红握住了他的手腕。

  “崽崽。”季南风轻轻捧住他的手,虔诚道,“菩萨祝你永远快乐幸福。”

第57章 冬山如睡57

  那火红的绳子圈住燕鸥的手腕, 像一根跳动的血管,让这苍白的皮肤显得更有气色了些。

  燕鸥轻轻摸了摸那根绳子,仿若看见季南风在菩萨面前长跪不起的模样, 心疼却又温暖。

  他伸手给了季南风一个结实的怀抱, 道:“谢谢老婆帮我在菩萨面前说话, 我会好好表现,让菩萨放心的。”

  季南风原本还担心燕鸥怪他迷信, 听了这话愣了愣, 也弯着眼睛回抱住他。

  “除夕快乐,老婆。”燕鸥在他耳边轻轻道, “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壬寅年的最后一天, 燕鸥收到了来自季南风的礼物, 他身体状态良好,胃口也很棒,对迎接新的一年信心满满。

  酒店退了房, 距离傍晚还有好久, 季南风把行李搬到车上,忽然问道:“崽崽, 想兜风吗?”

  “嗯?”燕鸥没反应过来,“开窗兜风吗?”

  季南风弯着眼睛, 拍拍他的肩膀, 指了指路边一排停着的共享单车:“敞篷的。”

  燕鸥秒懂了他的意思,欢呼起来:“好诶!!”

  自从两人买了车之后, 就几乎没有骑单车上路过了, 印象中上一次这样悠哉悠哉还是在学校。

  那时候, 季南风总是骑着单车,悠悠地穿过那片金黄的银杏叶海, 燕鸥就坐在后座搂着他的腰,晃着双腿,看着面前的风景,聊着未完成的画。那辆单车载着他们的青春,带着他们路过了春秋冬夏、走过了斗转星移,经过了风吹日晒,看过了阴晴圆缺。

  此时,那两个轮子的瘦小单车再次站在他们的面前。

  燕鸥二话不说,直接飞到了自行车的后座,像以前那样揽着季南风的腰:“老婆!兜风!”

  季南风扫好码,蹬起脚蹬:“出发!”

  那两个轮子的小车,便在温暖的风中缓慢启程了。

  随着身体越来越差,燕鸥很久没有跑过步了,就算是坐在车里,季南风也担心他着凉,永远关着车窗开着暖气。这样扑面而来的风,让他一下子找回了曾经自由驰骋的感觉,仿佛自己又沿着湖边跑起了步、在敞开的车窗里风驰电掣,在茫茫的滑雪场、在轰隆的直升机上、在无垠的悬崖边恣意飞扬。

  也只有广东的冬天能够这样,燕鸥忍不住抬起双腿,假装自己在离地飞翔。

  他看着季南风被风微微吹起的发尾,又想起了年少时这人随风飞扬的衣角。

  他忍不住抬起头,扬着声问:“南风——你要往哪里吹——?”

  季南风也笑起来,回答道:“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会一直帮你托住翅膀——”

  燕鸥朝他喊着:“那我们就永远在一起啦——”

  季南风一听这话,眼眶又开始泛红了,但在燕鸥看不见的地方,南方的暖风便将他的眼泪拂去了。

  这时候,热热闹闹的鞭炮声在身后响起,燕鸥有些惊喜地回过头,就看着一串红龙,在一旁的街道边燃起。

  “哇!!好久没听到鞭炮声了!!”燕鸥惊喜道,“老婆!!真的过年了!!”

  禁燃禁放好多年,再加上逢年过节就往国外出逃,燕鸥已经快忘记鞭炮是什么声音了。今年是难得的放开,这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就像是一块扔进湖里的石头,将他脑海里关于春节的记忆,一下子掀起层层浪花来。

  他想起来小的时候,一到过年就能拿到压岁钱,他就会伙同楼道里的其他孩子一起,在小卖部买成袋儿成袋儿的摔炮、擦炮、呲花,大人在楼下空地上点轰隆隆的大花炮,他们小孩儿就凑在一起,玩儿自己的小响炮。

  “老婆,你以前玩过擦炮没?”燕鸥兴奋地问道,“就那种像火柴一样在盒子上一擦就能点着的。我们小时候可皮了,就喜欢往河里炸,擦炮进水就很讲究时机,扔早了可能不响或者很闷,扔迟了可能就在手上炸了。”

  季南风小时候没什么朋友,也没有同龄的亲戚,过年家里也没有和睦的样子,所以燕鸥嘴里描述的内容,在他听来就像是童话书上的美好故事。

  放在以前,他可能会因为这样的落差而有些难过,但是此刻他只觉得,燕鸥能有这样快乐的童年回忆真是太好了——他希望燕鸥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季南风笑着问:“那你被炸过手没?”

  “炸过呀!就我炸的最多!”燕鸥笑起来,“你还不了解我吗?典型的激进冒险主义。”

  季南风赶紧问:“疼吗?有没有伤着啊?”

  “疼啊,炸得哇哇大哭,哭完了继续炸,一点儿记性都不长。”燕鸥乐呵呵道,“不过小卖部老板大概知道我皮,从来都不卖给我那种威力大的鱼|雷,所以也最多就麻了几天,也没伤着。不过还好,我们只祸害自己,不闹腾别人,什么扔下水道啊、窨井盖儿啊的缺德事儿,我们打小就不干的。”

  季南风听了,还是觉得心有余悸:“这也太危险了。”

  “现在不会了。”燕鸥保证道,“我现在看到这么皮的小孩儿,给他拎起来照着屁股直接开揍。”

  季南风又忍不住笑起来。

  正说着,路边的小院儿门口,两个小孩儿就捂着耳朵嬉笑着跑起来,燕鸥非常有先见之明,赶紧伸手也捂住了耳朵,但季南风还得骑车,来不及做些什么,就听到一声“啪”的脆响,荡漾在狭长的街道上。

  这人被吓了一跳,燕鸥刚想嘲笑他,就看这人把车停下,只朝着俩小孩儿走过去。燕鸥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以为这家伙真要去打小孩儿屁股了,赶紧紧张兮兮地跟过去。

  但没想到,这人只是弯腰问了小孩儿两句话,就回头朝燕鸥走过来,满脸欣喜道:“想不想玩?那边有卖的!”

  原来是问擦炮的事儿,燕鸥也开心起来,接着揶揄道:“是你想玩吧!”

  季南风大大方方承认道:“对!看起来很好玩!你陪我玩吧!”

  燕鸥嘿嘿笑道:“我也想玩!带我一个!”

  大过年的,街边大部分的门面都关上了,就剩下几个最后还要赚小孩儿一笔的勤快人家还在坚持摆摊,顺着俩小孩指的路,两个人很快就找到了店家——是一个极度还原校门口小卖部的小小的门面,门口还坚持用木板牌子写着价目表,还有夹杂着广东话的欢迎语。

  燕鸥看不懂那些,眼里也没有那些,他只看到店门口摆的满满一排,惊喜无比:“我去!我的妈呀!!”

  季南风不知道燕鸥为什么这么激动,但看他开心,自己也跟着兴奋起来:“怎么了?”

  “全是我小时候玩过的,美猴王、黑蜘蛛,还有大红鹰!!”燕鸥看着那熟悉的纸壳儿,两眼放光,“还有小呲花和加特林!好久没玩过了!”

  眼前的烟花爆竹种类繁多、琳琅满目,季南风只认识个鞭炮,其他的个头有大有小,譬如那什么加特林,名字和长相一样,都相当有些暴力。

  燕鸥看出来季南风是个新手,对这些陌生的火药制品还带着些发怵,加上自己也不再像以前那么爱闹腾了,就买一盒花名儿叫仙女棒的呲花、买了几盒擦炮和摔炮,其他的都是挑选的类似于小喷泉那样的危险性低、观赏性强的小烟花。

  从店里走出来的路上,他一边兴冲冲地拆包装,一边跟季南风分享心得:“老婆,我告诉你个诀窍,自己买就买这种参与性强的、好玩儿的,如果你不怕,以后可以试试玩二踢脚、震天雷,但是呢,那种噼里啪啦上天开花的,咱们就蹭别人的就行。”

  说完,他还怕季南风听不懂,拿手比划道:“就那种——咻——碰!然后五颜六色的那种,看别人玩儿就行,上了天了就是大家的。”

  季南风看着人还玩出心得来了,忍不住笑着刮了刮他的鼻梁。

  燕鸥一边走着,一边塞给季南风一个摔炮:“你试试这个,就往地上摔就行了。”

  季南风拿在手里看了一眼——这玩意儿结构很简单,就是一张薄纸包了点火/药。

  他伸手往地上一摔:“啪!”

  一声小小的脆响从地上炸起,甚至不如踩瘪一个易拉罐的声音大,但是因为是自己亲手摔出来的声音,季南风还是如愿以偿地开心起来。

  燕鸥期待地看着他:“好玩吗?”

  “好玩!”季南风朝他伸手,“来五个!”

  燕鸥看他这么上道,也开心起来:“恭喜你,掌握了玩摔炮的真谛——几个一起才爽!”

  “啪啦啦!”一串脆响,季南风面上的愉悦更甚了。

  燕鸥直接给了他一整盒,自己也拿了一盒,他似乎在酝酿什么不得了的大事,鬼鬼祟祟地回头看了一眼,确定四周没人之后,这才抓了一把摔炮放在手里。

  眼看着他的眼神突然严肃起来,季南风有预感他要开始抽风了,于是毕恭毕敬地退到一边,紧张地等待着他的动作。

  紧接着,就看着人用食指和重视捏了一粒摔炮,然后起了范。

  他先是腰背挺直,双腿并拢,接着宛如做法一般,将捏着炮的手指抬至眉心,接着伸直指天,然后“哗”一下,手臂在空中画了个圆弧,与此同时,他嘴里也振振有词:“操天道、化两仪——!”

  “啪!!”手里那粒摔炮应声落地,仿佛是他手指放出了一声惊雷,落在地上。

  季南风一下秒懂他的意思,一下子没忍住笑了出来。

  燕鸥也没绷住破了功,但很快又收拾好表情,一个弓步,来了个回身下刺:“生阴阳、转乾坤!!”

  “啪啪!”又两声轻响,好似天神下凡,捉拿祸害人间的妖怪。

  接着,他又表演了一套提膝点剑、虚步平劈……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啪!”

  “法由心生,生生不息!!”“啪啪!!”

  最后,他来了一个自创的大招,一顿云手推拿之后,借势把手里握着的一把全部撒下——

  “太乙天尊——急急如律令——!!!” “啪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