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秋 第33章

作者:不见南楼 标签: 近代现代

  谢辞雪说:“你喜欢的话,可以在家里安个鱼缸。”

  陆鸣秋只是喜欢热带鱼的美丽,但并不愿意养,他摇摇头:“算了吧,太麻烦,而且家里有小狸,已经够热闹了。”

  “我妈还嫌不够热闹,想养虎皮鹦鹉。”谢辞雪单手插兜,往鱼缸前一站,颇有几分潇洒。

  “真的?”陆鸣秋回头,神色惊讶。

  谢辞雪笑笑:“真的啊,她有个朋友爱养鸟,她看了以后就惦记上了,我知道以后劝她打消这念头,毕竟家里有小狸,再来只鹦鹉,两者不好相处。”

  “可以分开养啊。”陆鸣秋觉得这倒不是大问题。

  “主要是鸟太吵,我妈一时上头想养,但久了绝对嫌烦,养宠物需用心,我以前见过很多弃养小猫的人,家里有钱有闲,不是养不起,但因为嫌烦,最后送人或者丢弃,苦的还是宠物。”

  陆鸣秋点点头:“的确,养宠物还是有始有终比较好。”

  说完,他继续去看鱼缸里的孔雀鱼,方才的莫斯科蓝已经游走,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水草间换成了另外几种鱼在穿梭。

  陆鸣秋见之前谢辞雪一下子认出了莫斯科蓝的品种,忽然想考考他,他指着一条鱼尾呈现深红色的热带鱼问:“辞雪,这是什么鱼?”

  谢辞雪扫一眼,答道:“巴西红扇,它的背鳍和尾巴好认,像红色的折扇。”

  陆鸣秋又点了其他几种,谢辞雪全部答对,没有一点错处。

  “你养过孔雀鱼?”陆鸣秋眨了眨眼,觉得不可思议。

  “以前想养。”

  谢辞着盯着巴西红扇丝绸般的鱼尾,低声道:“我当初独自一人在国外,觉得孤独,就想养些宠物沾沾活气,最开始我怕猫狗太黏人,就选了孔雀鱼,只是最后还是没养。”

  “为什么不养?”

  “可能没缘分吧,我当时都打算叫人来安鱼缸了,结果某天走到宠物店,从窗外看见小狸睡觉的画面,就觉得,养只猫其实也不错。”

  听完,陆鸣秋感慨,缘分果然玄妙,可接着,他又问:“你喜欢我,是因为我和你有缘?”

  这问题像个送命题,答有缘显得轻飘,答无缘肯定不对,谢辞雪稍作斟酌,笑道:“秋秋,我见你的第一眼,不是在想你我有没有缘分,而是在想,即使没缘分,我也要追求你。”

  陆鸣秋挑挑眉,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

  两人看够热带鱼,又去逛了逛其他的展区,临到中午,他们离开水族馆,到餐厅吃饭。吃完以后谢辞雪说要带他去个地方,这话术熟悉,叫陆鸣秋联想到两人去孟屯之前。

  他乖乖坐上车,没有开口问去哪儿。

  劳斯莱斯扬长而去,驶离水族馆,最后停在一栋大厦前,头三层是大型商场,再往上就是各种公司的办公场所,谢辞雪带陆鸣秋径直来到六楼,然后进入最靠近电梯的那间店铺。

  店里的内部装潢采用典型的洛可可风格,墨绿色的墙纸和金色的纹饰,富丽繁杂,水晶吊灯挂在天花板正中央,照耀着底下的丝绒布沙发。墙面悬挂着不同的油画,全是描绘爱情的经典作品,比如《春日》,比如《废墟里的爱情》。

  陆鸣秋注意到窗边摆了油画的画架,他问:“这是画室?”

  谢辞雪转过头问:“你猜是谁的画室?”

  “谢姨?”

  说实话,谢辞雪突然带他来画室,他只能想起谢玉龙,毕竟谢辞雪不搞艺术,应该不认识什么别的画家。

  “你猜对一半,”谢辞雪不准备再卖关子,他伸手指了指脚下的地板,缓缓道:“这地方虽是我妈盘下来的,但这画室却是独属于你的。”

  “……”

  陆鸣秋愕然愣住,反应了好几分钟才问:“什么意思?”

  “我想帮你开家工作室,我妈有经验,替我上下打点,正好这家画室的前主人要移民,我妈就直接把这里盘了下来,现在还没重新装修,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和室内设计师联系,毕竟这里以后会是你的工作室。”

  陆鸣秋震惊得无以复加,他大学时想过开画室,可是跟了顾少容后,这想法已基本断绝,但谢辞雪居然一声不吭,瞒着他干了这么一件大事……

  “你……”

  陆鸣秋说不出话。

  他二十岁以前,活得不食人间烟火,视金钱如粪土,认为艺术高于一切,直到小妹生病,巨额医药费兜头压下,他才正视金钱的重要性。

  可即便如此,陆鸣秋还是认为精神财富最重要,顾少容送他价值百万的钻戒,他依旧岿然不动,内心毫无波澜,因为他知道顾少容送人钻石,只是对方高兴时哄人的手段,他会给陆鸣秋送钻石,也会给其他情人送。

  但谢辞雪不一样。

  他给予陆鸣秋的礼物,与其说是贵重,不如说是用心,就像那场流星雨,它是免费的,是大自然赠送的奇观,在一些人眼里或许一文不值,可陆鸣秋还是会因如雨的星落而震撼。

  比起钻石,他更喜欢星星。

  “喜欢吗?”

  阳光自窗外爬进来,将室内分割成光影分明的两部分,谢辞雪站在交界线的中间,眉眼笑意盈盈。

  陆鸣秋看见他的表情,也不扭捏,点头说:“喜欢的。”

  眼前的画室和先前的流星雨一样,都代表着谢辞雪的真心和用心。

  而这世间,真心不易,用心最难。

第43章 醉后

  他们在画室待了一下午, 谢辞雪坐在沙发上,陆鸣秋靠在他怀里,聊艺术, 聊墙面的画, 直到傍晚时分才回家吃饭,今天毕竟是谢辞雪的生日,不好一直待在外面。

  晚餐用得丰盛, 张妈和厨子操持整天, 认真确定好菜品,虽然没宴请四方,但为显热闹, 还是叫来谢辞雪舅舅一家。这是陆鸣秋第一见他舅舅,之前岑时说他很凶,所以回程的途中陆鸣秋一直很紧张。

  可见到真人以后, 因为对方长得太像谢辞雪, 他的紧张反而消弭不少。

  谢玉明眺起凤眼, 上下打量他外甥的爱人,他心肠硬,没谢玉龙那般柔软, 最开始听说陆鸣秋和顾二有过牵扯,他其实不太满意外甥的选择,但因为这是对方的私事, 他不好插手,后来妻子从玉龙处探听到真相, 劝他说一个人如果不是心如死灰, 怎么会自杀, 他和顾二间的牵扯未必就是出于自愿。

  谢玉明向来听妻子的话, 加之谢玉龙也说陆鸣秋性格好,他就放下了心中的不满。

  所以晚宴时,谢玉明一直和颜悦色,还出声询问了陆鸣秋的家庭状况。

  “你父母是做研究的?”谢辞雪的舅母开口问,她姓江,单名一个娉字,出身大族,先前为陆鸣秋看过病的江潮医生,是江娉的小侄子,所以才能和谢辞雪成为多年好友。

  陆鸣秋点头:“他们是搞文字研究的。”

  “难怪,你看起来一身的书卷气,原是家学渊源。”江娉虽然是土生土长的首都人,但是说话没口音,就是最正宗的普通话,半点京腔都不带。

  她用筷子剔鱼刺,笑道:“我儿子也搞研究,整天泡在他的实验室里,不知道在捣鼓什么,有时逢年过节还加班,也不知道多陪陪我。”

  江娉的儿子也就是谢辞雪的表哥,他比谢辞雪大两岁,晚宴时坐在谢玉明对面,长相更肖其母,浓眉高鼻,疏朗大气,他已经成家,妻子是大学校友,精英高材生,毕业后投身祖国的航天航空事业,如今身在外地,倒是没见到,他们有个女儿,今年六岁半,正坐在江娉旁边,和她亲爷爷聊天。

  “舅妈,表哥学的是工科,如果不做研究,从前读的书岂不是白费了。”谢辞雪盛碗鸡汤,放到陆鸣秋手边,“再说了,表哥不陪你,有囡囡陪你啊。”

  囡囡听到表叔喊她,停下和爷爷的交谈,抬头问:“表叔,有什么事吗?”

  小姑娘梳两条马尾辫,肤白眼大,模样讨喜,陆鸣秋看见她的时候,仿佛看见了小时候的陆映春,目光都变得溺宠。

  谢辞雪笑道:“今天表叔过生日,囡囡有准备礼物吗?”

  谢囡囡扬起小脸,语气颇为骄矜:“我爸说了,我来陪表叔吃饭,就是给表叔最好的礼物!”

  话音落地,桌上人全都笑起来。

  陆鸣秋的笑是无声的,只弯嘴角,谢囡囡小朋友在对面晃悠着脑袋,抬眼时正好与他四目相对,她想起来之前,爸爸说表叔给她找了个表婶,她问表婶长什么样子,她爸沉默后说:吃饭的时候,谁坐你表叔旁边,谁就是你表婶,人家长什么样子你自己去看。

  现在,她看到了。

  表婶在笑,还笑得特别漂亮。

  谢囡囡家里人的颜值都特别高,把她养成了个小颜控,她喜欢漂亮的人,也想和漂亮的人做朋友。

  但陆鸣秋毕竟是陌生人,她还是有些胆怯。

  吃完饭后,她磨蹭到表叔旁边,小声问:“表叔,表婶喜欢什么零食啊?”

  谢辞雪蹲下身,看着他的小侄女,笑道:“他喜欢吃甜品,但是他身体不太好,不能吃太多的零食,你给他送颗糖吧。”

  小姑娘若有所思点点头,她从自己随身的小挎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花生夹心口味的,特别特别好吃。

  此时,陆鸣秋正坐在露天阳台的椅子上,陪谢玉龙和江娉喝酒,她们二人爱酒,今夜饮的是一瓶帕图斯红酒,年份久远,香气醇厚,陆鸣秋光是闻见酒水的味道,便觉得自己快要醉了。

  江娉起身倒酒,丝滑的液体滑入玻璃杯中,如同翻涌的血色海浪。

  与此同时,谢辞雪和谢囡囡小朋友一起走入露台,他坐到陆鸣秋旁边,抬手拿起酒杯,递给身边人:“秋秋,喝一点?”

  谢辞雪先前问过医生,陆鸣秋不能碰尼古丁,但是适量喝点红酒没什么问题。

  今夜谢家气氛好,恰逢农历十四,满月前一天的盈凸月高悬于空,挥洒皎洁月光,陆鸣秋原本不爱喝酒,但月色迷人眼,他鬼使神差接过酒杯,慢悠悠喝了两口。

  喝酒的时候,谢囡囡跑到他身边,递来一块巧克力:“这是我最喜欢的巧克力,送你!”

  陆鸣秋睁大眼睛,反应过来后冲小姑娘一笑:“谢谢。”

  说完,他觉得不热情,又问了句:“囡囡是你小名吧?你大名叫什么?”

  他和小孩子说话,语气不自觉放软,尾音拖长,听得谢辞雪浑身发麻,耳朵发烫,体内仿佛有团火在烧。

  他喝口酒,不动声色看向陆鸣秋和侄女的互动。

  “我大名叫谢兰君,我妈妈说兰是花中君子,她希望我能如空谷幽兰,遗世独立。”

  谢兰君年纪小,后面的八个字说得慢,显然只记住了大人告诉她的话,但没有完全理解其中的含义。

  名字代表父母的爱,也代表了对孩子的期许。

  陆鸣秋想起自己和小妹的名字。

  池花春映日,窗竹夜鸣秋。

  春日池花、秋日窗竹,都是四时好景,再看整首诗,写的又是怀古的情思,读来悠远。

  再想起他母亲说过,取鸣秋二字,也是希望他未来能一鸣惊动天下秋。

  其中饱含的期许,不必多言。

  思及此处,陆鸣秋心底难免怅然,恰好手中有酒,索性多喝了半杯。

  他们饮酒叙话,途中谢玉明父子走来,手里拿幅扑克,盖因谢玉龙方才说无聊,想打牌。这种社交场的事少不了谢辞雪,他和谢玉龙以及谢玉明夫妻,四个人围在茶几边,打十三张。

  陆鸣秋坐旁边,一边看他们玩牌,一边陪谢兰君小朋友翻花绳。

  谢家人谈笑的声音响起,冲淡了他的怅然,当他听见谢兰君脱口而出的一句表婶时,恍惚间产生了——自己已经融入谢家多年的错觉。

  夜色渐深,酒局散场,谢玉明一家道别离开,谢玉龙回到卧室休息,露天阳台只留满地银白月光,以及一对有情人。

  谢辞雪摇晃酒杯,感受夜风拂过时的清凉舒爽。陆鸣秋有些醉,他本来就不常喝酒,帕图斯后劲上头,让他的脑袋不太清醒,原本澄澈的眼睛也变得朦胧起来。

  但是,他还记得,今天是谢辞雪的生日。

  他坐到谢辞雪的腿上,用微醺撩人的语气说:“谢辞雪,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二十八岁生日快乐。”

  谢辞雪抱着他纤细的腰,只觉得口干舌燥,他用舌尖舔了舔嘴唇,而后诱哄道:“秋秋,低头看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