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悍老板和他的漂亮小作精 第11章

作者:禾花 标签: 近代现代

  摔掉的暖水瓶在地上散着,佟怀青驻足,盯着那一小片闪着银光的碎片。

  前方的男人敞着怀,耳朵上夹着根烟,向后梳的头发条缕分明,起码掺了半瓶摩丝。

  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颗闪亮的门牙。

  “朋友,相遇是缘!”

  佟怀青顿了顿,往旁边侧身,继续前行。

  “哎——等等。”

  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他的肩。

  佟怀青猛然回头,抬脚就踹。

  那人嗷一嗓子后退,有些痛苦地皱起脸。

  “别慌啊,听、听老子把话说完!”

  佟怀青压根就不给对方搭话的机会。

  其余的同伴都看在看好戏,吊儿郎当地抖着腿,而那人居然越挫越勇,继续追了过来。

  被吵到睡不着觉,脑海里全是跑调的歌曲,找宾馆时走了那么久的路,以及最后池野看他的眼神。

  心脏似乎被灌上胶水,黏得他难受,憋得要大叫。

  怎么那小流氓还挡在前方,继续骚扰。

  他妈的狗改不了吃屎啊!

  这破地方怎么全是神经病!

第9章

  这辆金杯面包车有点年头,里面的皮革坐垫上有烟头烫坏的洞,还好空气流通可以,味道并不难闻。

  即便如此,佟怀青还是摇下车窗,被风吹得头发向后飘扬。

  他侧坐着,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看不到脸,只能看到那天鹅般的洁白后颈。

  柴大牙收回目光,还是有点不太敢相信,这人真的跟自己走了。

  尤其一开始凶巴巴的,还踹了自己一脚,结果说完后,这深更半夜的,居然直接点头答应了。

  两道远光灯刺破道路的暗,绿化带飞速向后掠过。

  马上就能到达目的地。

  安川县殡仪馆。

  摩托罗拉响起滴滴的铃声,柴大牙手忙脚乱地接起:“爸,我们马上就到了。”

  那边气若洪钟:“是四个人不?”

  “是的,您放心,”柴大牙笑嘻嘻地抓着自己的一头黄毛,“五分钟就到。”

  他左边耳朵上戴了倆耳钉,穿着身花衬衫,黑色短裤,人字拖,脖子上挂着个小骷髅头项链,往那儿一站,就是标准小混子形象。

  可也得老老实实听他爹的话。

  没办法,在这地方上班的人,时间长了还真有点小迷信。

  也不知是安川县自古传下来的规矩,还是他们总结出的道理。

  若是有晚上送过来的遗体,那便必须是四个人来负责搬运。

  多一个,少一个,都不行。

  平日里单位晚上都是有人值班,但偏偏今天巧了,那几个人都外出有事,老爹赶忙给自己儿子打电话,再叫仨人一块过来帮忙。

  普通人可能嫌晦气,所以这种短期的工作,给的钱还蛮多。

  但也就俩朋友会点头,平日里跟着柴大牙干点这种杂活。

  也可能是因为这人缺钱?

  当柴大牙跟佟怀青试探地解释了自己的来意后,那人安静地站着,没什么反应,他便连忙加了一句:“给六十块钱呢!”

  “六六大顺哦。”

  “一点也不累,就搭把手的事!”

  那人长得特出尘,漂亮得几乎不像这里能养出来的。

  很轻地点了下头。

  就跟着上了车。

  一阵刹车声,柴大牙连忙打开车门跳下去:“到了。”

  柴老爹正在门口站着,看见儿子的德行就气不打一处来:“混账玩意!”

  他背着手看儿子的这帮狐朋狗友,黄毛的下来了,又露出个红脑袋的,深紫碎发的也跟着探出身子,吆喝着:“嘿,伯伯好!”

  柴老爹没眼看。

  都是些不学好的玩意儿,这群小年轻没吃过苦头,整日里嘻嘻哈哈没正行,骑个摩托到处飙……他正准备继续骂两句,突然愣住。

  最后下来的这个人动作有点慢,似乎不太习惯面包车内的狭窄,那双秀气的眉毛轻轻拧着。

  然后,抬眸瞥了柴老爹一眼。

  柴老爹今年五十二,走过南闯过北,活人死人都见过一大堆,可也没见过这样标志的人。

  尤其是被那仨显眼包一比。

  妈呀。

  仙子下凡。

  “咋样,是四个人吧,”柴大牙笑嘻嘻地凑过来,“今晚啥情况啊。”

  佟怀青没搭理这吵嚷的父子俩,而是凝视着前方的招牌,白底黑字,透露出股萧瑟劲儿,殡仪馆提供丧葬服务,火葬场则一般是用来火化,但这个小县城管理不太规范,把这俩合二为一,那有些寂寥的院内,停放着张很小的床,垂下淡蓝的遮布。

  “医院刚刚送来的,警方那边也说了,没甚亲人,是个老流浪汉。”

  柴老爹推开半阖的大铁门,“吱呀”一声,有些凝滞的滑轮在地上划出长长的道。

  佟怀青跟在最后面,看那静止的轮廓,瘦削,沉默,起伏平缓,因为身躯太薄。

  染了紫发的年轻人跟在后面:“怕不?”

  佟怀青摇摇头。

  “俺以前还怕的,但自从俺奶奶走后,就不怕了,”那人自言自语道,“死了又怎么,反正都活过呗,也曾经是谁的儿女亲人,想通这个后,就完全不怕了……啊!柴大牙你有病啊!”

  他被猛然的拍肩吓得往旁边弹跳老远,心有余悸,指着恶作剧的柴大牙:“我草你……啊对不起伯伯俺不是那个意思。”

  柴大牙捂着肚子笑:“哈哈哈你不是不怕吗,怂蛋!”

  夜风呜呜咽咽地刮着,刚刚还在扛着音箱唱《对面的女孩看过来》,此刻却在殡仪馆里纵声大笑,生与死,年轻与衰老,混混与流浪汉,久久没有落下的雨,在这一刻都达到了种很奇妙的平衡。

  院子里灯火通明,四人抬着遗体前行。

  “没想到吧,这么沉?”

  佟怀青还垂着眼。

  他知道的,人去世后,会很重。

  明明裹尸袋就是瘦瘦一条。

  忙完,已经是凌晨三四点钟。

  “成了,”柴大牙整理了下边角,从兜里掏出两张纸币递过去,“给你,记得洗手啊。”

  佟怀青早都脱下手套洗过手了,没接,还在轻微地喘气。

  “拿着呗,”柴大牙把钱放桌上,“你等会怎么回去,送你?那得等我们一会。”

  紫发立马抬头,抱着胳膊警觉后退:“俺不哭。”

  另一个笑嘻嘻的:“我嚎两嗓子算了,这事大牙有经验。”

  柴大牙捡起个扫把就要追着俩朋友打,反正他爹这会也出去了,屋里随便他们折腾。

  “行了,忙正事要紧,还得抓紧时间回去,今晚的酒都没喝呢。”

  柴大牙将扫把搁在墙角,走回来,对着刚送去遗体的焚化炉方向,端端正正地跪下,磕了三个头。

  然后,放声嚎啕。

  没什么眼泪,是连面都没见过一次的陌生人,不知他这辈子是享过福还是受了罪,老了死了也是孤身一人,那么起码为他哭一场,就当送行。

  焚化炉那边的声音传不过来,只能听见有些干硬的哀号,在室内飘扬。

  佟怀青呆呆地站着,手指又开始颤抖。

  声音停下。

  世上再无这个陌生人。

  骨灰就那么一把,可能在装盒的过程中有些洒落,反正伴随着滑稽的哭声,小风那么一吹啊,干干净净的,天地去遨游。

  回去的路上,佟怀青没让他们送到底。

  想下来走走,迎着风看看夜空。

  心里还是堵得慌。

  安川县的这条护城河特别长,老远就能看到那栽满绿树的堤岸,从这里回到招待所,正好能沿途找家早餐店,吃点东西。

  想喝些热的。

  或者一碗嫩嫩的鸡蛋羹。

  柴大牙还是把那六十元硬塞给了他,特潇洒地一甩自己的秀发:“兄弟,以后你在县里有啥事,说一声,哥儿几个都能到!”

  可惜这小美人估计哑了嗓子,说不出话。

  不然说啥也得拉着一起去KTV唱几首。

  从迪厅出来后,柴大牙美滋滋地一踩油门,摇头晃脑地继续嚎叫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