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酒不吃 第45章

作者:十一月十四 标签: 近代现代

  那个时候贺兰牧对祝宗宁的评价是“被宠坏了的小孩”,他还持有保留意见。

  但后来看到祝宗宁本人,才发现祝宗宁确实是有讨喜的地方,并不全是贺兰牧“恋爱脑”光环给他的滤镜加持。

  所以他知道祝宗宁在问的是“你家小朋友”这个称呼,却没回答,告诉祝宗宁:“当我还你的吧。”

  他抱着大玻璃杯喝了口白开水,脸色总算回过血色来,冲祝宗宁笑了下:“之前抱着玫瑰花去找牧哥,让你误会了吧?”

  祝宗宁没想到对方这么直白,“啊”了声,但没承认自己吃过醋,用上午经过贺兰牧提醒才意识到的事实说话:“没有的,我在家等牧哥,他没抱着花回来,我就知道那不是你送他的了。”

  听起来不像是祝宗宁能想明白的,但谢寻年没有在这个事情上多纠缠,换了个话题:“给你讲个故事吧?”

  祝宗宁完全跟不上谢寻年的节奏:“啊?”

  “小祝总有没有听过一种职业,叫临终关怀师?”谢寻年又裹了裹自己身上的被子,没给祝宗宁回答的机会,就继续说,“这个职业很少被大众关注到,但其实在一些高级私立医院,是会有这样一帮人,专门跟命不久矣的人打交道的。”

  “然后有一个刚刚来实习的心理学博士,其实他是为了完成自己的博士论文选题,求了导师帮忙才有机会进到那么高档的医院实习的。”

  “这个博士生的服务对象大多是高龄老人,直到半年以后,实习期快结束的时候,他接待了一位年轻的高管。”

  “他才不到三十岁,却已经病得很重了。一般得了那么严重的绝症,病人的心态多少都会有波动,情绪反常、态度消极是很常见的情况,医院里经常能够听到病人情绪崩溃的哭声,或者是极度压抑时的暴怒声,但他不一样,他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对人总是带着笑,似乎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面对死亡,根本不需要这个临终关怀师再做什么。”

  “但很快,这个年轻的博士生发现自己可以再为他做点什么了。”

  “他们相爱了。”

  “但距离医生给那个高管下的死亡通知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几乎很少能下床了,所以他们度过了在病床前的,三十三天的恋爱。”

  “故事讲完了。”谢寻年抬手摸了一下挂在胸口的戒指,才又对祝宗宁说:“那束玫瑰花有三十三朵,那天是他的忌日,是我送给他的。”

  祝宗宁听呆了,他只听贺兰牧说了谢寻年的爱人不在了,可事实要比他以为的悲伤太Hela多,祝宗宁想要安慰谢寻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发出一个音节:“你……”

  可谢寻年眼神平静,表情也没什么太大的波动,问他:“牧哥告诉你了吧?”

  “他说花不是给他的。”祝宗宁不擅长安慰人,谢寻年表现得那么镇定自若,他就更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了,垂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指,小声说,“我不知道是这样。”

  谢寻年很淡地弯了一下嘴角,问祝宗宁:“他都没告诉你花送给谁了,你就信不是送他的啊?”

  祝宗宁想了想,对谢寻年说:“信的,牧哥不骗我,他也不屑撒谎。”

  这倒是很贺兰牧的风格,谢寻年就又笑了一下,将挂着戒指的链子妥帖地贴身放好,才又转头看向祝宗宁,问他:“那牧哥有没有说过他还喜欢你?”

  祝宗宁说:“说过。”

  “那他这句也没骗你。” 谢寻年就告诉他,“花不是给他的,牧哥也没对别人动过心思,小祝总,他其实不需要你愧疚,他需要你爱他。”

  谢寻年彻底暖和过来了,下炕去帮姥姥准备晚饭。

  这回就剩下祝宗宁一个人在屋里发愣,消化谢寻年刚刚跟他将的那句话,弄得一脸的专注凝重,仿佛谢寻年说了什么机锋,而他此时是在参悟什么佛理。

  十几分钟后,祝宗宁顿悟了。

  他跳下炕,从放在柜子上的羽绒服里掏出自己手机,而后又钻回炕上,手指在屏幕上划拉几下,低着脑袋开始认真研究起来。

  研究得太过认真,连屋外嘈杂声音都没听见。

  村子里与城市中大不相同的一件事,就是邻里之间无比熟稔,左邻右舍三不五时相互串门,年节当下更是走动更频繁。

  邓延舅舅和贺兰牧去给人家帮忙送鱼,结果捎回来了好大一包腊肠,路上还遇上前庄的人来送信,家里老人过八十大寿,请大家过去吃席。

  村子里宴请的时候,送信并不讲究,更没个请柬一类,就是家中小辈串门似的去各家坐坐,顺便把吃席的时间告诉对方,就算给到信了。

  邓家人缘好,村里大事小情都会来给他们送个信。

  做寿的那家来送信的是家里最小的孙女,还不到二十,正在读大学,这会儿放了寒假还没开学,蹦蹦跳跳地钻到屋子里来:“范婆婆,我奶奶要做寿啦,让我来给送个信,明天中午去吃饭啊。”

  邓延舅舅跟在后面,笑着问:“要不要帮厨啊?我和你大娘都有空。”

  “不用啦。”这姑娘搓着冻得红红的脸,很开朗大方,“我大伯、二伯和小叔都在家,我大哥和大嫂昨儿也回来了,家里还花钱请了帮手,你们就去吃饭就行!”

  “行,跟你奶奶说,我们一定去。”

  “哦对了,我爸说你们家里有客人,也一块邀请他们去我家吃饭。”

  贺兰牧站在最跟前,眼神征询了一下邓延家人的意思,看见站在姥姥跟前的谢寻年也在冲他微微点头,意识到村子里面应该就是这种热情好客的民风,拒绝反而不礼貌,于是就作为三个“客人”的代表,入乡随俗地答应说:“好啊,谢谢。”

  祝宗宁就是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听见中屋的动静,才踩上鞋子下了炕,撩开门帘一看,贺兰牧回来了,家里还多了个他不认识的生面孔。

  他已经在炕上彻底捂暖和了,连脸都透着一层粉,走到中屋就自觉地挪到贺兰牧跟前。因为人多,没敢去碰贺兰牧的手,只小声跟贺兰牧咬耳朵:“什么好啊?冷不冷,一会儿回屋子里,我给你暖一暖手。”

  “人家请我们去吃寿宴。”贺兰牧给他解释一句,抄在口袋里的一双手明明是温热的,却说,“行,一会儿你给我暖暖。”

  祝宗宁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比如他都不认识人家,对方为什么会邀请他,又比如贺兰牧也不认识人家,为什么要答应,但都没问得出口。

  想到能跟贺兰牧牵手了,祝宗宁心跳就噗通噗通快得不正常,想不起其他事情了。

  可事实上,祝宗宁并没有得到可以给贺兰牧暖手的机会。

  他们钓完鱼时间就已经不算早,又在帮忙的路上耽搁一阵,这会儿天色已经蒙蒙擦黑,是该晚饭的点了。

  村子里房子的结构一般就是中屋有个大灶,烧了火里屋的炕就跟着暖和了,另一边则会装上煤气罐和小灶,做饭就在中屋。

  这会儿菜都备好了,冬季里农村存储量最大的就是大白菜,衍生出无数做法,炖煮、醋溜、凉拌、酿白菜,不一而全。

  再加上下午钓上来的两条鱼,一条红烧,一条煮鱼汤。煮鱼汤的时候在大灶沿上贴上一圈饼子,考虑到贺兰牧他们是南方人,可能吃不惯面食,还拿电饭煲蒸了一锅米饭,晚饭可谓相当丰盛。

  除了鱼汤和面饼子是舅舅守着火灶做的,剩下的饭菜都是贺兰牧一个人料理下来。

  村里铁铸的大炒锅到了贺兰牧手里跟没分量似的,轻而易举就能颠勺翻炒,各种调味品三两下丢进去,菜香一下就迸发了出来。

  老人家喜欢能干的年轻人,邓延姥姥坐在小马扎上看着贺兰牧做饭,笑得眼角皱纹都拧在一起,感叹道:“小贺真能干,以后谁嫁给他就有福咯。”

  贺兰牧端着炒锅的手稳稳当当,眼神往坐在旁边剥蒜的祝宗宁身上瞟了一眼。

  心有灵犀的,祝宗宁也恰好抬起头来看他。

  目光相交一瞬,祝宗宁又飞快低下头去,剥着蒜假装若无其事,红着脸说:“当然了,牧哥可会疼人了。”

  ——可就怕遇上有的人身在福中不知福,压根不识好歹。

  祝宗宁在心里接话,也以为贺兰牧会这么内涵他,然而贺兰牧只是一边将炒熟的醋溜白菜盛盘端到餐桌上,一边用很若无其事的语气说:“要是喜欢,当然得疼。”

第87章 和好了的意思

  一顿饭,祝宗宁吃得食不知味。

  其实他是很期待这顿饭的,虽然食材不够精致,摆盘也显得粗狂,但那时贺兰牧做的菜,祝宗宁已经馋这个味道太久了。

  可现在他心里记挂着别的,贺兰牧没拒绝他说给他暖手,还说“要是喜欢,当然得疼”这种暧昧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可以和好吗?

  他其实根本不敢抱这样的期待,只要贺兰牧对他别那么冷淡,不要喜欢上别的人,给他追求的机会,就已经很好了。

  他心神不宁,眼神老往贺兰牧那边飘,饭没吃几口,鱼汤却咕咚咕咚喝了整整三大碗,喝得额头都见了一层薄汗,贺兰牧才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酿白菜:“光喝汤啊?”

  谢寻年慢吞吞拿勺子搅合着碗里的汤,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喝,目光在贺兰牧和祝宗宁之前转过两圈,说:“牧哥,一会儿我帮姥姥洗碗,你们俩的屋子还没收拾利索,吃完你们再去二楼收拾收拾吧。”

  祝宗宁之前有多讨厌谢寻年,此时就有多感激谢寻年。

  而贺兰牧也没有拒绝,借着谢寻年递过来的台阶,吃完饭同邓延家里人打过招呼,就拽着祝宗宁上楼去了。

  村子里的自建房,房子再新,收拾得再干净,条件也说不上能好到哪里去。

  贺兰牧进了屋子先摸了摸暖气,温度是足的,不至于睡冷,就又开始着手铺床,对祝宗宁说:“我之前不是吓唬你吧?”

  他搬过炕角摞着的褥子,往炕上铺:“现在你自己看见了,吃的,穿的,住的,这里就是这样,还已经是因为我们是客人,人家拿出来最好的东西来招待了。然而对你来说也还是粗糙简陋,放之前你能闹上天,现在真受得了?”

  祝宗宁想跟他搭把手,但是他在家里连床单都没换过,帮不上忙,就只能看着贺兰牧忙活,小声说:“能。”

  贺兰牧拍拍打打,把棉花褥子弄得松散些,闻言停下动作,转头看着祝宗宁。

  祝宗宁就主动靠近了他一点,反悔了:“其实不太能。”

  他折腾一天,想在自家的大浴缸里泡一个热水澡,想躺在自己那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还需要一点安神精油来放松精神,但现实条件都是不允许的。

  “我撒谎了,我不喜欢这里。”祝宗宁想起来下午“谢大师”的禅语,对贺兰牧讲了实话,“我其实就是一会儿也不想跟你分开,所以不愿意去的地方也变得愿意去了。”

  贺兰牧看了他一会儿,没辙地叹了口气。

  “在这等我一会儿,别跟下去了。”他嘱咐祝宗宁,自己拿上外套往外走,看见祝宗宁眼神里透露出来的要粘着他的意思,又补充,“我车上有新床单,还有我自己的睡衣,我去拿上来。”

  其实贺兰牧自己出门在外是不会带这些东西的,以往野地里支着塑料帐篷他都能凑合两三宿,还是谢寻年说这回来的地方条件不太好,提醒他带上的。

  反正自己开车,带上也不麻烦,贺兰牧随手从衣柜里抽出来了最新洗好的四件套和睡衣,恰好就是祝宗宁当初住他那的时候买的那套,本以为没用,却误打误撞给祝宗宁用上了。

  到楼上,贺兰牧重新换了被罩床单,这才算是收拾完,坐在炕沿上,跟祝宗宁说:“其实你不跟过来,我也不会因为这个怪你。”

  “但是我想跟着。”大概是下午真的参悟了“谢大师”的话,祝宗宁感觉自己也比之前思路清晰,“我其实也以为自己是怕你又走才跟过来的,但是今天下午我想明白一件事。”

  这太不像祝小少爷会说出来的话,贺兰牧有点新奇,问他:“想明白什么了?”

  “爱一个人是一种本能,不需要刻意想自己该做什么。”祝宗宁话说得拗口,大概是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么深刻的道理,表达起来显得繁琐赘余,但还是很认真地告诉贺兰牧,“我现在追着你来这里,待在自己不喜欢的地方,就是因为这个本能,不只是为了跟你认错。”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间。

  贺兰牧之前对祝宗宁多狠心,想让他看清楚自己的心意,让他明白应该怎么珍惜,让他学会怎么尊重,却也没想过祝宗宁会能有一天想得这么透彻。

  但贺兰牧不说话了,祝宗宁就抓住了提问的机会。

  这问题已经横亘在心里一个晚上,他早就憋不住了:“牧哥,那你……你刚刚说‘要是喜欢,当然得疼’的时候,为什么看我啊。”

  贺兰牧承认,祝宗宁说得是对的,爱一个人本来就是一种本能。

  以前他对祝宗宁千万般好是本能,后来他对祝宗宁冷言冷语是理智对抗本能。

  可他能言语挤兑祝宗宁,杀人诛心地说出那些让祝宗宁难受的话,却见不得祝宗宁身体上受太大的罪。

  贺兰牧没回答祝宗宁的问题,反而冲祝宗宁伸出了手掌:“吃饭前不是说要替我暖手么?还算数吗?”

  算数啊,怎么可能不算数。

  祝宗宁飞快地伸手抓住了贺兰牧的手,从那句“暖手”说出口,已经过去快两个小时,屋子里暖气烧得那么足,贺兰牧还做了一顿饭,那双手此时干燥而温暖,早就没有一点需要“暖”的迹象。

  在心口蠢蠢欲动的猜测呼之欲出,祝宗宁压不住,连抓着贺兰牧手掌的指尖都在颤抖,问贺兰牧:“牧哥……什么意思啊?”

  贺兰牧手上用力,将祝宗宁的手握住了,将祝宗宁的猜测给证实了:“和好了的意思。”

  他说:“我不欺负你了,我喜欢你,疼你,现在跟你和好了。”

  祝宗宁的反应像是卡帧了的慢动作,先是没听懂似的愣了几秒钟,而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像是丧失了语言功能似的抓着贺兰牧的手晃了好几下,接下来的动作才算是恢复了正常的速度,猛地扎进贺兰牧的怀里,死死抱着贺兰牧的腰,脑袋窝在贺兰牧颈窝乱蹭,又高兴又委屈,小声嘀咕:“你还知道在欺负我啊,要不是你说,我好多次都觉得你根本不喜欢我了。”

  贺兰牧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搂着祝宗宁让他在自己怀里撒娇似的蹭了一会儿,才抬手拍了拍祝宗宁的后腰:“那我要不喜欢你了,你还追吗?”

  祝宗宁抱着人根本不撒把,大有把这快两个月的时间里头贺兰牧欠他的拥抱都讨要回来的架势,趴在贺兰牧的耳边说:“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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