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他有眼无珠 第49章

作者:蒋蟾 标签: 近代现代

  “不。”黄净之摇摇头,“时间很晚了,我先告辞,谢谢你的醒酒汤。”

  秀姨哎哎了两声,看着黄净之起身往外走,表情欲言又止的,最后还是忍不住说我去送送,接着快步跟到了玄关处。

  黄净之余光瞥见,投来疑问的眼神。

  秀姨走近了压低声音道:“先生,您跟少爷是朋友吧,如果方便的话,今晚能不能留宿?”她或许也觉得自己这要求过分,忙解释:“我怕夜里少爷的烧退不下去,万一烧迷糊了需要送医院,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而且看少爷表情,也是想留你在这儿住的,只是拉不下脸,那我就替他开这个口。”

  黄净之抿了抿嘴,心说真烧迷糊了打个120急救不比我好使,但身体却鬼使神差地转了过来,“好。”

  就当还他从酒吧把自己带回来的人情好了。

  看他去而复返,李济州愣了愣,以为自己高烧出了幻觉,“你……”

  黄净之面不改色地走回沙发前坐下,端起面前的醒酒汤,编了个蹩脚的借口:“这汤挺好喝的,我回来再喝一碗。”

  李济州嘴角忍不住勾起,稍稍压下方才充斥了满腔的苦涩,“你可以慢慢喝,不着急。”

  黄净之咽下第二碗汤,扭头看着仍旧靠坐在沙发上抱臂静静盯着自己的人,“你怎么还不去睡觉?”

  退烧药多少起了点作用,李济州此刻确实困意袭来,却仍要强撑着,就是为了看他吃瘪,什么破男朋友,不过是个幼稚鬼。

  “客人还在,我怎么好意思睡觉。”

  那边秀姨张嘴欲解释,被黄净之一个眼神逼了回去,他可不想让李济州知道自己是心软答应了留宿,只想等对方赶快去睡,明天一早再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客人不会跟一个病人计较。”

  “病人有这么好的待遇吗?”

  好鸡贼的人,明显是想挖坑给自己跳,黄净之把勺子往碗里一撂,木着脸站起身道:“那不耽误你睡觉,我先走了。”

  秀姨一下就急了,这先生怎么出尔反尔,却有人比他更急,李济州立马缴械投降:“别走,我睡,现在就去睡。”

  言罢猛地站起,却眼前一黑,整个人直直朝前倒去。

  秀姨吓得大叫:“哎呀!”

  黄净之脸色一变,一个箭步冲过去架着胳膊稳稳将他扶住,好在李济州并未完全昏迷,只是高烧带来的短暂眩晕。

  “不用扶。”他还惦记着自己会传染给黄净之,抽出胳膊推他离开,“别靠我那么近,万一是流感呢。”

  “要传染早传了。”黄净之拉起他胳膊绕到自己肩上,不容拒绝道:“你卧室在哪儿,我扶你过去。”

  “这边这边。”秀姨忙带路,这套房子比黄净之那套更大,上任屋主是个七口之家,三代同堂住起来都绰绰有余,如今只住了李济州和秀姨俩人,难免空旷寂寥,穿过一条长而深的走廊,尽头处是主人房,实木门推开,先步入的是个半书房半起居室的空间,再左拐才通往卧房。

  毕竟男女有别,秀姨没跟进来,黄净之架着李济州将他放倒在床上,立在床畔抿了下唇角问:“你要洗澡吗?”

  李济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没力气了,怎么洗?”

  黄净之扭脸往外走,“那就不洗,晚安。”

  “等等。”

  黄净之回头。

  李济州靠在床头定定望着他:“你今晚是因为关心我才留宿的吗?”

  黄净之显然还在坚持:“我没有要留宿。”

  李济州也显然不给他反驳的机会,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的神智,恳求:“明天早上用过早餐再走好吗?秀姨厨艺很好,你也知道的,想吃什么跟她点。”

  黄净之默了须臾,终于妥协:“好。”

  他走出主人房,顺手将门掩上,后脑勺抵着墙壁深吸一口气,秀姨从旁边客房出来,她手脚麻利,已经将被褥什么的都准备好,轻声对他道:“先生,谢谢你今晚能留下来。”

  她这样诚恳,到让黄净之有些难以应对。

  夜很深了,秀姨回了自己房间,走廊的灯一盏一盏熄了下来,四周坠入黑暗,只剩主人房虚掩的门里透出一线光。

  黄净之倚墙抱臂站着,听周遭万籁俱寂,整理心头层叠的思绪,不知过了多久,他转过身重新推开了那扇门。

  脚步踱在提花羊绒地毯上静寂无声,卧房的床上,李济州躺在那里算是和衣而眠,大抵也是不舒服的,英挺眉峰微微蹙着。

  黄净之搬了张椅子在床畔坐下,手从被褥边角伸进去抓住那只仍旧烧得滚烫的手掌,大拇指抵住掌心摩挲,睡梦中的人似乎有所觉察,收拢五指紧紧攥住。

  他是那种很容易喝醉,但清醒后就会持续精神亢奋一连好几个小时都睡不着的体质,第一次知道这件事还是在他违逆父亲意志跑去娱乐圈当练习生的时候。

  他被公司安排参加了一档选秀节目,当时还没有遇到Bathory的另外两位,被赛制强行拼凑在一起的组合以及队友,自然毫无默契可言,如果不是他人气最高以一己之力带着那支烂组合冲进前三的话,或许也不会被怀恨在心。名次排出来那晚,久未谋面的经纪人才终于出现,领着他们这群即将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吃了顿大餐,聚餐么,少不了要喝酒,黄净之先前就因为和其他几位队友三观不合关系疏远,被队友粉在某瓣盖楼怒骂他清高自傲不合群,彼时圈内也皆无人知晓他的真实身份。那天饭桌上实在推脱不得,他只好配合着喝了杯啤酒,当时年轻,更加不胜酒力,说是一杯倒也不为过,后半截他是被队友扶着躺在包间沙发上睡过去的。其实他只睡了十多分钟,酒就慢慢醒了,神智也愈加清明,但就是没办法睁开眼,因为在场的一桌子队友,每个人,都在讲他的坏话。

  后来那群塑料队友全都泯然于众人,可他这个一喝酒就精神亢奋的体质却保留了下来。

  黄净之在李济州床边守到后半夜,看他烧完全退了下去,才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

  只是往外抽出那只被攥了许久的手时,费了老半天劲儿。

第七十三章 请允许我和你一起面对

  李济州一觉睡到天明,梦里黄净之冲他甜甜地笑,还主动投怀送抱,醒来后烧退了人也精神了,一整个容光焕发生龙活虎。这也全仰仗他身体底子好,说句壮如牛一点都不过分,换了别人顶着高烧再经昨晚那一番折腾,不傻也得迷糊两天。

  他翻身下床,边往浴室走边脱衣服,揉皱的衬衫西裤剥落后在门口堆叠,花洒水声淅沥,一片白雾氤氲中,李济州闭目仰头,短而黑的刘海朝脑后一拢,任水流沿着肌理线条流畅分明的肩背冲刷而下。

  不对……他倏然睁开眼,用力抹掉满脸水珠,脑海深处某些散落的意识总算迟迟回炉——

  等等,昨晚黄净之是不是在他这儿留宿了?

  客厅旁边的半开放式餐厅里,秀姨哼着小曲儿将早餐摆上桌,鲜香扑鼻的生滚鱼片粥配刚出锅的蟹粉水晶蒸饺,煎蛋两面金黄形状完美,切好的鲜橙火龙果摆盘精致,还有一杯热牛奶,都是些家常的餐点,却处处透着用心。

  黄净之洗漱完毕,套了身秀姨昨晚放在床尾凳上的浅灰色丝绸睡衣从客卧出来,先下意识瞄了眼主人房,屋门紧闭着,料想里面的人还未起床,于是转身循着动静慢步走去客厅。

  睡衣是照李济州的尺码买的,两人身高相仿但体型有差,他穿着稍显松垮,两边肩线略微下滑,像极了男友衬衫,丝绸面料柔软轻盈,随着走路的动作飘逸鼓荡,描出纤薄劲瘦的腰肢线条。

  秀姨听见脚步声扭脸看过来,笑眼弯弯道:“小先生起床啦?昨晚睡得好不好?”

  她是标准的南方女性骨架,纤瘦而娇小,许是经年累月跟厨房打交道,身上沾染着寻常烟火气,莫名给人以亲切感。

  黄净之迟钝地点了点头,意识到这样很没礼貌,又开口道:“很好。”

  其实他将近凌晨两点才回房,怕睡过头,还给自己定了个闹钟,此刻困劲儿未消,大脑一片混沌,人仍处于梦游状态。

  那边秀姨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些什么,带点南方水乡吴侬软语的口音,他一个字儿也没听进去,立在走廊跟客厅的交界处发癔症。

  “……小先生?”

  黄净之醒过神:“嗯?”

  “快过来吃早饭呀,你不用等少爷,他应该还没起呢……”秀姨说着又忧心道:“一晚上了,也不知烧退没退。”

  “别担心,已经退了。”黄净之脱口而出。

  得亏秀姨没听出不对劲,连声念叨着那就好那就好。

  黄净之走到餐桌前拉开椅子落座,扫了眼满桌的丰盛,其实不大有胃口,他掩嘴打了个哈欠,那边秀姨已经去取了碗碟筷箸递上,“快尝尝看。”

  盛情实在难却,黄净之不想拂她心意,象征性地喝了两口粥,心里盘算着告辞的话术。

  他背对着走廊方向而坐,睡衣领口宽松垂顺,随着低头的动作露出一小截白皙纤长的脖颈,慢吞吞喝粥的模样恬静中透着惫懒,李济州边钉袖扣边往餐厅走,迎面被这一幕冲击地屏息驻步,在原地足足怔了好几秒。

  秀姨先看到他,张嘴欲喊,被李济州眼神示意,忙噤了声。

  黄净之盯着面前满满的一碗粥,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余光里影子一晃,冷冽的薄荷须后水味儿笼罩下来,椅子腿轻微摩擦地面,李济州在他右手侧入座,刚起床的声线低沉沙哑,喉结滚了滚吐出一个音节:“早。”

  黄净之觑过来一眼,当即愣了愣,眼前这男人一身衬衫西裤,温莎结加钻石袖扣,连发型都特地捯饬过,打了发胶抓出狼奔头,乍一看不像是来用早餐的,倒像是要去纳斯达克敲钟。

  秀姨转身去厨房拿碗筷,李济州取了热毛巾边擦手边道:“谢谢你肯赏脸留下来陪我吃早餐。”

  黄净之心说:那你也不用打扮成一幅接待外宾的派头……

  他轻咳一声,搅了搅碗里的粥:“我吃完就走了。”

  李济州没有立刻吱声,接过秀姨递来的热茶先抿了一口,才说:“我们能谈谈么?”

  黄净之舀粥的动作微妙一滞,“谈什么?”

  “昨天你哥打电话给我,”李济州盯着他的侧脸,语调和缓:“说你跟家里人起了争执,是因为这个才心情不好去喝酒的吗?”

  黄净之脸色沉了沉,顷刻间又建起城墙堡垒,一副不想深聊的抵触姿态:“和你没关系。”

  李济州失笑,好歹言辞委婉了些,不再是关你屁事之类的话,目光落到他面前已然凉透的生滚粥上,默了一两秒,胳膊一伸,五指扣着碗口将粥拿了过来。

  “不吃就别糟蹋粮食。”说着却又将热牛奶推过去,“好歹把这个喝了。”

  他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然后就着黄净之用过的碗勺泰然自若地开始吃剩下的粥。

  秀姨端着盛粥的托盘从厨房过来,看到这一幕,又默默退了回去。

  李济州没再继续方才的话题,三下五除二地解决掉剩下的大半碗粥,又拿筷子夹起一只蟹粉蒸饺,他吃相是极好的,文雅而专注,让同桌的人无端觉出食欲,黄净之原本不声不响地看着,见他将蒸饺一口塞进嘴里,下意识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李济州转过头,表情似笑非笑,伸手又夹过一只蒸饺,放进他面前的餐碟里。

  完事也不说话,继续吃自己的。

  等秀姨再从厨房出来,满满的一盘蟹粉蒸饺已经被俩人分食干净,黄净之吃掉了三个,剩下的全进了李济州的肚子。

  用罢早餐,黄净之起身回房换衣服,怕李济州想续着刚刚的话题接着找他聊,但这事根本没法聊,甚至会让他感到羞耻,被李济州知道做回黄净之的自己非但没有自由,更加没有违逆父亲的勇气,这也太丢人了,不是吗?

  黄净之回到客房,拿起丢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满屏的未接来电堆叠,有助理的,蒋婕的,甚至还有董秘郑军平的,黄淮笙才不会给他打,他只会高高在上地等着自己回去认输,而且向来耐心十足。

  深呼吸一口气,抬手开始解睡衣扣子,耳后倏而响起咔哒一道清晰的落锁声,黄净之猛地转头,瞳眸随之一震,李济州拔掉插在锁孔上的钥匙,抬脚大步流星地朝他走来。

  黄净之揪着衣领疾步后撤,直到双腿抵住床沿,面若寒霜却色厉内荏:“站住!”

  李济州身形应声一顿,停在数步之外,目光深沉而又平静地看过来,“我说了,想和你谈谈,就几分钟的时间,说完就放你走。”

  黄净之的声音一瞬间冷下去,从内心深处升上来一股焦躁与烦乱:“我不是很想听。”

  李济州扬手,将钥匙往两人中间的矮几上一丢,咣当一声,然后听他说:“那选择权给你,是开门离开,还是坐下来听我把话说完。”

  黄净之绷着脸与他对视须臾,一个箭步冲过去伸出手,却还是不够快,李济州先他一秒抢过钥匙,挥臂扔上了高耸的衣柜顶部。

  像在逗猫。

  黄净之彻底怒了,看都不看地一把抄起矮几上的装饰木雕用力朝他掷过去,大吼出声:“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李济州偏头躲开,眼底裹着迷雾一样幽深的情状。

  黄净之发泄完仍觉未够,又飞起一脚将矮几踹开半米远,压抑多时的情绪开了闸般地一发不可收拾:“好,好,都要跟我过不去,耍人很好玩是不是?当我没有心,不会痛,那请告诉我,到底要怎么做你们才会满意!”

  回应他的是李济州冲上来一把将他抱住,惯性推着他们以相拥的姿势跌进床铺,乳胶垫剧烈弹动,像风浪中摇摇欲倾的小船,四肢被牢牢压住,黄净之想挣扎,却被更紧地摁进怀中,大手按着后脑勺将他的脸埋向肩窝,亲密的吻不停落下,从额头一路吻到耳垂,男人低哑的嗓音透过胸腔共鸣沉甸甸地撞击着耳膜,激起身体轻微的战栗。

  “发泄出来,就像这样,发泄出来就好了,对不对?”

  黄净之脑袋嗡地一下,伤口被迫曝晒,他狼狈不堪又丢盔弃甲,于是更加发了狠地用力去踹他的小腿肚,情绪顶上临界点的行为毫无章法且没轻没重,李济州吃痛闷哼一声,圈着人的双臂不见丝毫松动,大手扳过下颌,他低头以吻封口,舌/尖撬开齿缝,带着一贯的攻城略地的霸道。

  不知过了多久,黄净之才被放开,他仰起头,有一瞬间的失神,灯影重重落入眸,修长白皙的脖颈线覆着一层暧昧的薄红,凌乱发丝铺在深灰色床单上,望着天花板大口呼吸,像一尾被搁浅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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