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打直球的爱情故事 第17章

作者:生为红蓝 标签: 近代现代

  然而,事实总是愿意和预想的背道而驰,而且是朝着某一个奇奇怪怪的方向大步向前,走出一个歪七扭八的康庄大道。

  ——就比如眼下,这位来自段家老宅的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正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热情洋溢的拉着他进屋换鞋。

第36章 35

  猫在段家老宅里养老的沈拓是个什么人呢?

  ——港城旧城一条黑街,是个人都想追着他磕头认爹。

  江牧之到港城谈租地那一年,段家的船厂生意兴隆,旧船维修新船出海,单单都是大生意,段家的老掌权人段霄设宴请江牧之,酒过三巡,他才姗姗来迟。

  段霄临终那几年基本不过问堂口事宜,江牧之是个例外,老爷子看江牧之顺眼,特意亲自关照了江牧之要办的事,沈拓盯着盛安船厂无暇抽身,也就没跟着掺和。

  所以,他跟江牧之只有酒宴上那一个照面。

  面对段霄的贵客,他当然诚心诚意的拿起分酒器拎壶冲,结果江牧之这个比他高出一头的北方汉子居然只拿起酒杯陪了一口,立马脸不红心不跳的往桌上一趴,摆出了不省人事的烂醉德行。

  ——好好一个大男人,偏要狗里狗气的。

  这是沈拓对江牧之的第一印象,再之后的几年,段家经历的风风雨雨不比失去江牧之的沈琼少到哪去,他因而遗忘了这些无关痛痒的细节,直到最近赋闲退休颐养壮年,他才有了家长里短的闲心。

  “段以疆上班去了,我叫他现在从公司往回走,最多半小时。”

  德国进口的金边骨瓷茶杯,泡着清热去火菊花茶,港城三面临海,夏季潮热闷沉,沈拓打开桌边的玻璃罐,夹出两颗冰糖丢进沈琼面前的杯子里,脸上写满了真诚好客。

  “……”

  没有云层遮挡的时刻,港城的阳光是独一份的,它明亮得耀眼,又温暖得令人筋骨酥软。

  繁茂生长的枝枝蔓蔓缠绕在院中的凉棚上,封闭顶层的钢化玻璃结结实实的撑起一片阴凉,削减势头的阳光从缝隙中洒下,变成了斑驳活泼的光点。

  就长相而言,沈琼这辈子还没服过谁,精雕玉琢的钟云亭在他眼里根本不够看的,斯文优雅的廖森雨也仅仅是能入眼而已。

  唯独此时此刻,在被第六感催促着心生警觉之前,他短暂的沉浸在牢惊愕与惊艳交错的呆滞里,直到沈拓伸出右手在他眼前晃了又晃,喊他回神。

  “别紧张,喝杯水,有什么事先跟我慢慢讲,不着急。”

  这是极其危险,又极其漂亮的男人。

  ——慵懒似豹,艳丽如刀。

  急促的警示铃响彻脑海,沈琼挺直脊背,抓紧了茶杯的手柄,冰凉的瓷质安抚了他沁出汗水的手心。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左右是来解决问题的,躲不过去,怕也没用。

  沈琼心下一横,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甘爽清甜的茶水穿肠入腹,算是他这两天喝下肚的唯一健康饮品。

  “大概七八年前,有人来港城拜访段先生的父亲,想从老爷子手里租一块地。事情谈成之后,也就是差不多六年前,他们一次性签了三十年的合同,第一笔付了五年的租金,截止到今年年底,应该再交第二笔。但是现在工厂经营遇到一些……”

  “——租地啊……等会,我想起来了。”

  摇椅吱呀一声,忽然停住,沈拓屈起右手食指敲了敲扶手,淡化的枪茧肉眼难见,他现在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金丝雀,指甲盖上还涂了一层精致莹润的养护油。

  去年诸事落定,段以疆终于和过世的父亲达成了和解,老爷子留下了不少鸡零狗碎的东西,其中就有一个和江牧之有关的档案袋。

  “地可不是你租的,姓江的是你什么人?”

  港城的三月春风,有半数藏在沈琼的桃花眼里,与江牧之有过一面之缘的前任黑道龙头扛把子双眸眯起,像极了某种正在端详猎物的大型猫科动物。

  被人细细打量是一件非常冒犯的事情,沈琼发誓他在沈拓眼中看到了噼里啪啦的小火苗,但出于某种莫名的原因,他没有为此生出反感。

  ——他并不是对方的猎物,又或者说,他还没有资格成为能跟这位摆在同一个台面上的对手。

  “……他曾经是我爱人。”

  面对早已板上钉钉的事实,习以为常之后就不会再有挫骨断筋的疼痛感了。

  别人是死了老公继承万贯家产,他是死了老公继承千万债务。

  “不过,他人已经去世了,第一笔租金付完,工厂正式开工之前,他就不在了。”

  沈琼甚至能露出一点无奈又自嘲的笑意,他迎着沈拓的目光放松下来,平静的讲述起自己与江牧之的过往。

  “他走得很突然,什么都没交代,工厂一团乱,我接手之后没撑起来,只是维持正常运转,这两年行情不好,压钱压得太多,如果一次性付十年房租,我账上就彻底空了。”

  总以为自己胜人一筹的才不是聪明人,真正的聪明人是沈琼这样知道自己斤两的,他到现在也没搞清楚坐在他对面的人究竟是个什么身份,但他本能的选择了坦诚,且是毫无保留的那一种。

  “我希望和段先生商量一下,看看是否可以分期支付,作为回报,我可以承担利息。”

  “S城那块地,一年一百万,真的不算贵哦。”

  事情了然,沈拓沉思少顷,心里有了定数,他带着笑意重新坐回了舒舒服服的摇椅里,一边翘起二郎腿,一边优哉游哉的对着沈琼摇了摇手指。

  退休不代表退化,港城拓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手底下的情报消息向来不逊于白道,段少爷操持家业蒸蒸日上,作为贤良淑德但是一个能打十八个的新时代好娇妻,沈拓把行业内的各路消息摸得一清二楚。

  “做得太难可以不做,据我所知,那块地好几家盯着呢,不愁下家,你处理设备回个本,我卖地赚钱,一举两得。”

  “……我倒是想。”

  甜丝丝的菊花茶大概真有清热去火的功效,沈琼一口气喝完,昏昏沉沉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定制的摇椅舒适安逸,他悄悄靠上椅背,酸痛僵硬的脖颈随着摇椅晃动的幅度松懈下来,明媚温暖的阳光在空掉的茶杯里投射出圆乎乎的光点,他伸手拢起额前散乱的碎发,缺少睡眠的眼底满是血丝。

  “他就这么一个心愿,还留了个儿子让我养,我总得想办法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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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和隔壁《困兽》的联动,没看过也不要紧,记住“拓哥牛逼”就完啦!

第37章 36

  ——“江牧之是个不折不扣的狗东西。”

  沈拓忆往昔看今朝,结合前因后果故事背景,得出了斩钉截铁的结论,并给他家开车往回赶的段少爷发了微信。

  段以疆在等红灯的间歇里查看了消息,满屏的感叹号代表了沈拓一百只小猫爪爪挠心的八卦劲头,日理万机的段少爷因而露出一点浅笑,不过也没错过微信的后半截。

  沈拓最近深受短视频毒害,盲目自信膨胀,烘焙热情暴涨,家里的牛奶鸡蛋消耗迅速,与此同时,段家堂口周边药店肠胃科药物需求量激增,一度断货。

  于是,沈琼与港城前任黑道太子爷兼港城现任著名企业家段以疆的正式会面,是在两箱牛奶和二十斤鸡蛋的见证下完成的。

  段以疆衬衫西裤,妥帖优雅,看不出在超市血拼过的痕迹,他风采翩翩的穿过门廊,在放下手中负重之前,先与沈拓交换了一个亲吻。

  根本不是旁若无人,而是压根不在乎旁边有没有人,沈琼放下舀布丁的小银勺起身迎接,由衷的感觉到嗓子眼发齁。

  “您好,段先生,初次见面,我叫沈琼。”

  “你好,我是段以疆。”

  豪门贵胄的出身从来不是眼高于顶的借口,至少在段以疆身上行不通。

  坐拥大半港城的新任掌权人英俊温和,他身上没有沈拓那种夺目的凌厉感,也没有江牧之当年的痞气,相较之下,他更像是一个年轻有为的商业精英,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做着最守法的生意,赚着最合法的钱,干干净净,毫无破绽。

  面对不请自来的陌生客人,段以疆颔首示意,他依旧拎着沈拓让他买的鸡蛋和牛奶,量身剪裁的衬衫挽到手肘,若隐若现的青筋顺着他的小臂延伸到腕间。

  “你先坐,我去换个衣……”

  大多数情况下,段以疆都是处变不惊的。

  极少数情况下,比如此时此刻,他看见了摆在沈琼面前的、被吃了大半的柠檬巴斯克蛋糕。

  于是段少爷瞳孔骤然一缩,顿时卡壳。

  那是沈拓上周的辛勤劳作的成果,一共做了三次,第一次有碎鸡蛋壳,划破了陈戎的嗓子,第二次芝士变质,黄毛肠胃炎跑厕所跑得满脸发绿,沈琼吃的正是第三次的成果,尚不清楚毒性如何。

  “快去,这还有一块给你留的,刚从冰箱拿出来,你换完衣服,咱们边吃边聊。”

  牛奶和鸡蛋放进冰箱,恢复冷静的段以疆换了身休闲装,找出两包藿香正气滴丸揣进了裤兜。

  他一个人倒下不要紧,沈琼毕竟是个远道而来的无辜客人,总不能让人家正事没办完就先进医院。

  冷藏过的巴斯克冰冰凉凉,甜甜腻腻,段以疆落座,拿起沈拓递过来的勺子吃了一大口,很买账的点了点头,脸不红心不跳的夸赞沈拓越做越好。

  “你的想法,咳——你的想法阿拓跟我说了,分期支付可以,但我要知道你的具体计划。”

  半个小时足够做很多事情,对于段家的信息网来说,沈琼这种经营不善的小破厂子属实没有难度,段以疆去超市买鸡蛋之前,就看到了所有相应的信息。

  产量受限、产品单一、市场占有率低、资金链将断未断、渠道局限难以拓宽,以及最要命的行业抵制。

  段以疆吃不惯甜食,他低头喝了一口由沈拓喂到嘴边的水,没加冰糖的菊花茶冲开了黏糊糊的嗓子眼。

  “现在至少有两家以上对你围追堵截,即使是本地竞标,恐怕也难。”

  别人是话糙理不糙,段以疆是话不糙理更不糙。

  “我这么说或许不礼貌,但事实如此,大环境走下坡路,S城情况特殊,你拿不到好项目,很难支撑。”

  没有结果的坚持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伤人伤己,劳心劳力,窟窿只会越来越大,段以疆是再清醒不过的性格,骨子里的温良让他控制了言语的分寸,没有钟云亭那般咄咄逼人眼高于顶的臭架子。

  “……”

  蛋糕过分的甜味化开,留下柠檬处理不当的酸涩,沈琼拨弄了一下手边的小银勺,试图将它摆正,冰冷光滑的金属柄从他指间轻松滑过。

  仅存的一点可能被堵得结结实实,交地滚蛋的现实终于摆在眼前,不想面对也得面对。

  大概是这些年糟心事太多,即将崩盘结束的时候,沈琼居然有点想笑,江牧之的雄心壮志终于要熄火完蛋,可惜始作俑者已经去地底下躺着了,不然他高低要指着江牧之的鼻子痛骂一顿,骂他明明不懂经商投资又非要搞实业的狗脑子。

  屠刀落地,沈琼感觉到了一丝解脱,他为江牧之遗留的产业耗空了一切,他自己的事业、他自己的家底、至于尊严、骨气、心气这些非物质形态的玩意就更不用提。

  现在他只剩一个江驰了,他缓了一口气,开始庆幸于昨天夜里的一时冲动,让他在即将失去一切的时候抓牢了江驰,说起来,他还应该间接感谢一下钟少爷那几句夹枪带棍的讥讽。

  “我明白了。那这样段先生,请您给我一点时间,厂里还有需要处理的设备和原料,员工也需要安顿,我会尽可能快一点,希望您能理解。”

  “可以。你自己掌控,处理好之后,我希望你能代段家出售这块地皮,我们就不露面了。交易完之后,刨除手续费和税费,我收取欠款和欠款部分6%的利息。具体售价,你可以按自己的需求,在市场价范围内做一点浮动。”

  段以疆的前半句话,沈琼听懂了。

  段以疆的后半句话,沈琼完全没听懂,他愣在原地,还没来得酝酿出的伤感在脑子里摁下了暂停,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缓缓升起的,巨大的问号。

  段少爷吃掉最后一口蛋糕,对着苍白又茫然的沈琼眨了眨眼,然后下意识转过身去,用脚尖戳了戳一直安静旁观的沈拓,用很小的声音贴着爱人耳朵嘀咕了一声。

  “你确定蛋糕没事吧?”

  “……”

  沈拓眯起一双桃花眼,看在自家少爷英俊潇洒天人之姿的份上,勉强忍住了甩眼刀的冲动。

  “——我家老爷子走前留了些东西,我们前段时间收拾遗物才发现,江牧之应该也没给你交代过。”

  道上混出来的老油条,很少对人产生同理心,人间种种苦难,沈拓尝过十之八九,他靠自己走到今天,每一步都是牙关紧咬,退无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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