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鸡薅葱学概论 第4章
作者:消防栓种笋
本以为这节课能平安度过。
没成想就剩最后十几分钟,班里忽然嘈杂起来。
齐显听见周围嬉笑声和啐声,背后一激灵。提问了吧?提问环节对吧?他迅速用目光向裴则渡求助。
裴则渡眉头紧皱,手里的圆珠笔啪啪按个不停。
看来连她都不会。可以安心了。
“什么题啊?很难吗?”齐显好奇起来。
“不是题。”
齐显看向白板上的PPT,确实没有题目。
“老师看大家没有在听,讲了点其他的。”
“什么?”
“‘最近经常在网上搜咱们这个课程啊,很多其他专业同学的发言还是有趣的。其中有一条让我记忆深刻,说是——雄性的主要作用是提供遗传信息,完事也不用活太久。我一想,哎,是很有道理。咱们课堂上应该也讲过,鮟鱇鱼啊、蟋蟀啊,等等等等,好像都是这样’,然后就变成你看到的样子了。”裴则渡向后桌一靠。
啊,怎么感觉今天好冷,看来确实要降温了。齐显不自然地搓搓胳膊。
看周围讨论得如此激烈,齐显得出个结论,大学生虽然听不到知识点,但捕捉与课堂无关内容的能力一流,比如八卦、比如敏感话题。
他看看讲台上气定神闲拿起保温杯的老师。真不该小看您啊。原来PPT是用来牵制您的利器,脱离了PPT竟如此大胆。
“好了,大家静一下。四十多张嘴一起说,我怎么听到大家的想法啊。这样吧,有没有同学想主动分享的?”
裴则渡跃跃欲试。
“哦对,大家不喜欢举手。那换个方式。”
裴则渡神情失落。
“诶——要不我们先听听女同学的看法,再听听男同学的看法。”
裴则渡整理刘海。
一旁齐显看了直想拖着她让她不要轻举妄动。虽说班里只有你一个女同学,肯定会提到你,但你知道你回答了会发生什么吗?
“那我们就请——”老师目光扫过,“倒数第二排角落的——”目光定格,“趴在桌子上的没有刘海的女同学吧。”
裴则渡:谁?
齐显:谁?
两人对视。
裴则渡:没有刘海。
齐显:女同学。
两人更加疑惑。
裴则渡:只有我一个女生。
齐显:可是她有刘海。
老师下了最后通牒:“就是靠窗那位女同学。来,站起来,分享一下。”
齐显回避同桌的视线,扶着口罩,犹犹豫豫起身。
“哎呀,好高的女同学。”
他的茄子脸更黑了:“老师,我是男…我是男同学。”
“哎呀,头发好长的男同学。”
真想破窗而出亲手把天捅个窟窿。狗遗传学!狗早八!狗大学!
“没关系,那就先男同学,再女同学。”
裴则渡放松下来,她眼皮一撩,显然对齐显的回答并没期待。
相比之下齐显就不那么镇定了,他心里直打鼓,这问题裴则渡来回答肯定在这个除她外全员男生的班级里招惹众怒。但自己也一样啊。甚至在他们看来情节更加严重。
可总不能说假话吧。违反自然规律地把雄性捧上神坛,不仅一定会失去裴则渡这个朋友,还会玷污自己的脑子和嘴巴。
他扶上桌沿,开始组织语言:“老师,遗传学课程其实不止面对我们动物科学这个专业。”
“嗯。”
“因此在遗传学方面进行评价的,可能是隔壁植科植保、动医、渔业各种专业。甚至作为人文学科的社会学也在学遗传学。大家都会有自己看待问题的专业视角。我们动物科学也一样,这种专业视角是必定偏颇的。”
“怎么说?”
“动物科学的前身是畜牧学。我们关注的不是单独某一个动物,更多的是一种动物或者多种动物的整体养殖管理。举个例子,猪场在我们专业最常见,至于那位同学提出的雄性,呃,其实我们一般也会分为配种猪和育肥猪两种。
“我总体上是认同‘雄性的主要作用是提供遗传信息’这个说法的,毕竟配种猪的存在不可抹去。但有些地方并不一样,比如配种猪的后续处理问题。配种后一般不会杀它,而是降低售价当作育肥猪的替代品出售。
“并且市场是奇妙的、包容万象的地方,确实也会有人对配种猪的肉质有些莫名其妙的偏好。
“可是育肥猪就不一样了。它们不需要经历配种这种提供遗传信息的环节,而是在一百四十八天后直接送上零售点、送上餐桌。因为品种不同,所以具体的功能和价值也不同。
“综上,这位评价的同学应该并不是动科这一专业的。我不知道您用的是什么搜索引擎,但我大胆猜测原文其实是个社会问题,不是生物问题。如果真是这样,那主体就变成了人。
“我对人文学科所学的遗传学并不了解,不能做出超越我专业的评价。对不起。”
齐显话音落下。回答了,但又没回答。他其实没什么回答问题的思路,纯粹是为了阻止裴则渡讲话,所以才故意说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来拖延时间。
看看表,还有五分钟。只要老师一评价,这堂课就平安结束了。下节课会不会再提裴则渡那是以后的事,大不了他到时再站起来云里雾里讲些抽象话。
他悄摸偷看裴则渡,发现她笑得冷森森。
啊,看来这些小花招已经完全被识破了。
她小声问:“你论文里也这么写‘综上’吗?”
那倒…没有。
“需要我帮你总结一下吗?”
齐显讶然,抬手就想按住她,可裴则渡已经迅速站了起来。
老师兴冲冲看热闹:“哦?这位肯定是女同学了吧?发言很积极啊。那旁边的同学,你就先坐吧。”
齐显颤颤巍巍坐下,用一种几近祈求的目光看向裴则渡。
“我觉得刚才齐显说得很好。动科确实会把猪分成配种猪和育肥猪,不止针对所谓雄性,雌性也一样。
“配种或育肥,结局都是上餐桌。说句难听的,这是猪的宿命,因为它有价值。而配种猪在上餐桌前比育肥猪更是多了一层劳动环节。听起来倒是比育肥猪更惨。
“总的来说,在动科里讲动物的某一价值功能其实意义不大。因为对我们这个专业来讲,让它的所有功能或价值都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才是正确的。
“各个学科其实都有共通之处,我很支持跨学科的言论。就好像我也总喜欢评价人文学科。猪场是猪场,也可以不止是猪场。是吧,齐显同学?”
裴则渡问完的下一秒,下课铃终于响了。她听见后悻悻坐下。
齐显长舒一口气,终于卸下力气,他激动点头:“是!讲真好!”
“只来得及总结你的。我后面还有一段。”
“那段还是算了,讲了咱俩都得完。”
“怎么就完了?”
齐显头疼:“还是不要在几乎全员为男的地方讲性别话题。”
“完也是我自己完。”
齐显痛苦:“可是我忍不住支持你。”
“好朋友。”裴则渡给予高度评价。
虽然她讨厌齐显既怕惹事又怕做违心事、所以绕弯子讲话的拧巴样子,但毫无疑问,齐显还算是个不错的人。
上完动物遗传学齐显已经筋疲力尽,他几近是爬着去下节动物生理学的实验室的。说实话,转专业以来他最无法适应的就是动物生理学的实验。
从前大一的时候学英语专业,每天接触最多的是语法、是单词,是抽象的无法直接触碰的东西。
可动物生理学直接把活生生的东西放在你面前,对你说:“来,剖开。”冲击力太强。
能听到它们的声音、能摸到他们的皮肤,可下一秒就要动刀毁掉这些,让齐显有些不能接受。
不过不能接受是一回事,真动起手术刀又是另一回事。实验对象和挂科,他分得清孰轻孰重。
但对于生命的敬畏又让他多了个习惯。
为解剖对象起个名字。
在iPad上给它画个电子牌位。
每晚跪在床铺上对着屏幕磕三个头,进行赛博祭拜。
对此,他唯一的朋友裴则渡曾锐评:“阴间人办阴间事。你别太荒谬。”
齐显从前做完实验总忍不住回顾活物变成死物的过程:向静脉内打入空气,它们的生命体征逐渐消失。那些画面一出现在脑海里他就喉头一窒、胃酸都要返上来。等他慢慢习惯后,这个过程就会被双手机械地完成,这段记忆也会被大脑直接选择性删除。他是很擅长适应环境的。
好在这节课只是给兔子做颈部手术实验,麻醉就好,不至于真杀了它。
他手甫一伸去就隔着手套感受到了暖烘烘的温度、以及覆在软骨上的轻软,瞬时替这只兔子觉得幸运。
做完麻醉他压着兔子进行备皮,小心翼翼地不敢让剪刀刃划在皮肉上。接着夹好止血钳以气道为中心给颈部开口,筋膜自然露出,钝性分离把开口撑到能进入两根小指的宽度。小指伸入后将其完全撑开,粉红色的肌肉就随之暴露在视野中。
齐显暂时放下手术刀,大口大口喘气试图稳住双手。他想收回那句话,他并不擅长适应环境。每次看见一片粉红色的组织他都会不自觉地心慌,这次也不例外。
他闭上眼睛,开始深呼吸。
“都躲开——”
齐显睁开眼睛看向声音来源处。
一道红色劈头盖脸地杀向他,更有两滴似带有目的性地崩进眼睛。他的眼前顿时被红色模糊成一片。
齐显努力眨眼,试图减少眼中的异物感,成功后才终于看清发生了什么。
前排同学的兔子颈部正在发了疯地飙血。
“你止血钳呢!”老师远远站着厉声训斥。
齐显意识到,这道温热的红色不是别的,是血。是动脉血。是兔子的血。是一只仅仅接受颈部手术的兔子的血。那只兔子本来活着,手术后也能活着。
他眼睛发疼,胃里泛酸,放下手术刀捂着嘴冲了出去。
他在厕所干呕,什么都吐不出来。
哪里只是不擅长?他完全不会适应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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