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鸡薅葱学概论 第83章

作者:消防栓种笋 标签: 近代现代

  许赴乙鞠了一躬,道:“放点儿水果,先供着吧。”

  蛋糕上供的仇记到现在。

  相对齐显的着急,居意游就显得心态很好。

  他不过是症状稍微严重了些,不至于急到这份儿上,每天花十几小时在网上搜各类退烧药的信息。

  诶——今天是什么来着?

  居意游趴去齐显身边,道:“对乙酰氨基酚片?好熟悉的名字。”

  “嗯,动科之前做过。”

  居意游开起玩笑:“那在学校隔离的还挺方便,说不定能去实验室自己做呢。要不拜托他们搞点送来算了。”

  齐显知道他没在认真,但是忍不住回复:“你还真是什么都能往嘴里放…又不是不知道实验室的东西不是食品级…就算能用,也是兽用。”

  猜猜管程为什么不吃治猪瘟的莲花瘟清。

  居意游安慰他:“没事,不要紧张。不就是没药吗?拼免疫力的时候到了!”

  好燃。

  如果此刻高烧不退的是齐显,他可能会说——“免疫力吗?懂了,我先写遗书。”

  可惜不是。

  有些偶然发生得很必然,就像齐显准备放弃,却在小区业主群见到那样一条消息——“元江路启康药店可以按需领药”。

  可以说是偶然,也可以说是必然,不知道这种事情什么时候会发生,但好像大家打心底里又对它的发生深信不疑。

  齐显看了眼熟睡的居意游,悄悄起身披了棉袄出发。

  药店离得很近,齐显不少在这儿买药,路上见到店主也会觉得眼熟,却从来没想过她会有一天拆分好不容易进到货的退烧药送出去。

  领药的队伍安静,偶尔传来咳嗽声,却隐隐透着些欢喜在。

  齐显觉得只领药并不好,按他的话来说,人的心意应该得到即时的回报,所以在店里买些其他药照顾生意是必要的。

  他离开队伍顺手捎上两瓶止咳糖浆和膏药,走到收银台眼睛随意一扫、看见某处又迅速转回。像被烫到。

  “您好,一共是——”

  数字没听。心不在焉的。

  那样东西存在感太强,很难不去想。

  想想倒也无所谓,他竟然鬼迷心窍般伸手过去。

  现在怎么办?把手收回来显得欲盖弥彰。

  齐显硬着头皮胡乱在旁边货架上摸索,抖着手将一堆盒子放上收银台。

  “这么多吗?您要不再看看,这些是有不一样——”

  “不、不用了谢谢…那个、有袋子吗…”越说越小声。

  “有的,要不要再带一瓶这个?”

  对方的坦诚让他更加心虚,眼睛都不敢睁。

  一瓶什么?不知道,随便吧,赶快结束吧。

  “好、好,没有卡直接扫麻烦了再见。”

  话语和动作都一气呵成。

  齐显抓起袋子顺拐着出了药店。

  后面有声音追出来喊:“退烧药!领的退烧药忘拿了!”

  齐显折返回来,不久前下了场雪,路边上冻,他脚步匆忙,鞋子在地上稍一偏离方向,整个人斜着摔倒在地。

  他小心迈着碎步走回收银台,接过退烧药,全程低着头喃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接着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下以体测都从未有过的冲刺速度逃跑。

  边跑边摔。

  摔完爬起来继续跑。

  见鬼。

  “齐显…”

  齐显做贼似的回了家,换鞋听到声音吓得又摔一大跟头。

  他警惕地将袋子藏在身后,意识到只是居意游做梦无意识叫他才放下心来,之后潜行到客厅茶几旁拉开抽屉,将里面乱七八糟的零食全拿出来,把刚买的不太见得人的塞进最深处,发疯一般往上堆起杂物,等彻底看不见那堆盒子才作罢。

  抽屉合上的那刻,齐显后悔了。

  他真想再挖出来全扔掉。

  作者有话说:

  今天大概还有一章——

第66章 第66章

  阳康之后要做什么?

  居意游认为首先要去魂牵梦萦了好久、却只能趴窗边欣赏的松花江看看,齐显认为不行,江边风大、全是冰看着就冷,很容易再次感冒。

  “你居然这么果断地拒绝了我。”

  “不…我只是觉得…”

  “干得好!”居意游拍拍他,“再接再厉,我就喜欢你的坦诚。”

  “…我只是觉得中央大街也不错,离得近。”

  “那快吃晚饭的时候去呗,吃完在街上转转,好久没逛过了。”

  许久没在中央大街看到这么多人了,他俩吃俄餐排俩小时、现在在马迭尔冰棍小摊前的人堆里挤着。

  按理说齐显会难受死,可是他开始有点觉得这是好事。

  鲜活,是疫情期间绝对没有的鲜活。

  “唔。”冰棍很没礼貌地杵到嘴边。

  “想什么呢?来一口。”居意游手里冒着寒气的冰棍在他嘴巴上试探。

  “我不——咳咳!”这股寒气飘进嘴里,冰得喉咙一阵收缩。

  齐显不理解,是东北不够冷吗?为什么冬天吃冰棍?他不是个合格的东北人,他不仅不吃冰棍,怀里还抱着超大杯热气腾腾姜丝可乐。

  齐显和东北两个字格格不入,哈尔滨也同样与刻板印象中的东北迥然不同。

  如果让齐显来形容自己从小生长的地方,他会说“浪漫”。

  哈尔滨的浪漫是可以直观见到、听到的,就如同中央大街两旁的欧式建筑,浮雕融进暖黄色壁灯,露台的栏杆积着雪,木门“吱嘎”响动、走出披袄的乐手,手指微动、呼吸之间,《我心永恒》从萨克斯的铜制喇叭管中流出,声音惬意温暖,像属于另一方向另一季节的海南夏天的海浪。

  它的浪漫更由浪漫以外的事物堆叠出来,像是带着稀奇古怪口音“every night in my dreams|I see you,I feel you”的跟唱,像是一曲结束从某处忽然响起的掌声、和热情亲切但极度好笑的一声“优雅”,像是已经并不多见的一件军大衣,像是一座集古典主义巴洛克于一身的大楼它叫哈药六厂,让哈尔滨的浪漫有了区别于其他浪漫的独特色彩。

  一座钢铁铸就的雪花般的城市,冷硬又热情,偏偏这种矛盾感融合得浑然天成。

  居意游和齐显跟着说笑的人群沿街一路走到圣索菲亚大教堂,这种矛盾感就更突出、也更舒适。

  教堂前的人按簇划分,他俩没有加入任何一簇,只是坐在台阶上,目光漫无目的地飘动。

  一路上乐声都未停止,一声落下、一声又起。教堂前的两位戴着皮帽,一位吹萨克斯,一位拉手风琴,比之刚才又多了厚重。曲子从《多瑙河之波》到《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他们看似有商有量,实则一位突然换曲、另一位赶忙跟上,急了还踹上一脚。

  略显随意的音乐仍收获回应,比如一旁的广场舞队,阿姨叔叔两两一组把它当作伴奏跳起交谊舞,舞步交替,各色棉袄在雪地里旋转,很可爱。

  当然也少不了约会的小情侣,居意游和齐显就是其中一对儿,以他们为圆心,卿卿我我的一对对扩散开来,看得人挺不好意思。

  “复苏”一词的含义大抵如此。

  他们至今仍旧觉得不可置信。

  2019年疫情开始,他们在高三语文答题卡上一遍又一遍写下的“时代是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进入大学一次又一次发下的防控通知,不断推迟的考试、抗议声中上线的门禁系统,居然就这么结束了。

  从无声无息开始、到无声无息结束。如果没有中途的经历,恐怕还能轻松地说三年“啪”自己消失了。就好像以后,除开端结局以外,也就记不住什么了。

  纷纷扬扬的各路消息出现一时,结束后就没人在意,失去什么、牺牲多少,在此刻必须画上休止符——起码在社会层面上。

  衰败的三年有衰败的,一场复苏里也有没能复苏的,答题卡上写得好,时代这粒灰的每次移动都会随机抽取幸运人士进行碾压,人力无法抵抗,抵抗了也只会换一拨人碾压。

  没被压死的人能全面放开、能松下那口气,但是长年的压抑消沉不受控制地显露、和幸存的欣喜混合,情绪不断放大,用极度外放的行为来完全覆盖负面的感受,成为“复苏”。

  教堂前的复苏也是如此。

  齐显怀里的姜丝可乐见底,他晃了晃瓶子,听见居意游问要不要一起去跳交谊舞,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被拽着混进阿姨叔叔中间。

  居意游假模假样鞠躬伸手进行邀请,形式走完就摸上齐显的手转圈。

  俩人都戴了手套,毛线厚实,于是不约而同地握得更紧些。

  可交谊舞只是优雅地轻轻搭手,小孩子围圈做游戏才会抓这么紧。

  他俩哪会跳舞,纯粹比葫芦画瓢,瓢也不算瓢,顶多像葫芦头上的把儿,这只脚绊那只脚的,转个圈能变成锁喉。

  居意游还要再离谱些,他连拍子都抓不准,竟然和齐显同时上步,脑门儿瓷实地撞上齐显的鼻尖,痛得人家龇牙咧嘴。

  居意游道完歉开始找补:“这…我都是跟着歌词找拍子的,这首我不熟悉,换首熟的立马那舞蹈技巧噌噌往脑子里钻。”

  齐显:“…行,等首你熟的。”

  萨克斯和手风琴乐手怕也蛮为难,谱子册翻过去一半,这家伙终于开口:“这首!这首会!”

  前奏沉稳又悠扬,是《白桦林》。

  居意游再度邀请,额头再度撞击。

  齐显:“……”

  居意游强硬地拉着他继续转圈,略尴尬道:“呃、走神了,提下歌词呗…”

  齐显尽力配合他移动脚步,耳朵判断着这段音乐,哼唱道:“…‘天空依然阴霾,依然有鸽子在飞翔’…嘶,有歌词了怎么也踩我…”

  “齐显,”居意游没有道歉,惊喜地向上望,“下雪了。”

  下雪?齐显抬头,额头落下一大片雪花,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和退烧贴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