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火 第28章

作者:木之向北 标签: 近代现代

第38章 你走吧

  傅承脚下步子一顿,江屿舟已经看了过来。

  病房的门关着,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护士的半个身体,完全看不到傅承的身影。

  护士这一声就是喊给他听的,江屿舟知道傅承来了。

  他来了,却只在门口看看,不肯进门,江屿舟费力地伸手摸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外套口袋中的手机震动起来,傅承不用拿出来都能猜出是谁,屏幕上闪烁着江屿舟的名字。

  他犹豫了一会儿,拇指短暂地停留在接听键,然而短短数秒,把手机锁了屏放回口袋里,转身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护士毕竟是个外人,也不清楚两人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矛盾,眼睁睁地看着傅承按了电梯,心里有几分遗憾,回了护士站。

  住院部有规定,每个病人只能有一个家属陪床,这个时间等电梯的基本上都是刚从病房离开的家属,人很多,从最顶层开始,几乎每一层都要停一次。

  同层的家属也陆陆续续的离开,走廊里一下子变得有点嘈杂,各种诸如“路上慢点”“明天早上我就过来”之类相互嘱咐的话伴随着开关门的声音和脚步声。

  电梯到了,门打开的瞬间,傅承却从身边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中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声音实在太小又太轻,却足以让他停下脚步,下意识往江屿舟病房的方向看去。

  原本紧闭的病房门开着,江屿舟背靠着门框,微微弓着腰,一手按着腹部,另一手扶着背后的墙壁,身体却依然无法控制地沿着门框往下滑。

  “哎呀,不是说这段时间都不能起来的吗!”护士急急忙忙跑过去,撑了一把江屿舟的身体。

  江屿舟的眼睛一直看着傅承,费力地动了动唇,就算隔了大半个走廊,傅承也看得出来,他在叫自己的名字。

  这些天来被他强压在内心最深处的想念和渴望就像是突然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傅承大步朝江屿舟走去,终于赶在他摔下去的瞬间将他抱住。

  江屿舟这星期都保持着平躺的姿势,在身边没人搀扶的情况下一个人从病床上挣扎着爬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差点要了半条命,隔着病号服也能摸到后背潮湿的冷汗。

  “谁让你自己下床的?”傅承心疼他,语气也比平时严肃了不少。

  江屿舟疼得脸色发白,眼底却带着小孩子般得逞的神采,与傅承对视,声音断断续续:“如果我不下床,傅队还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护士没心思磕糖,站起身往医生办公室快步走去,不忘交待傅承:“快把江先生抱回床上去,我去叫值班医生过来!”

  傅承心里又疼又气,手上力道倒是拿捏得很好,轻轻地把江屿舟抱回病床。

  医生很快跟在护士身后走进来,已经从护士那里听说了江屿舟今天的“壮举”,一进门就没好气地瞪了他两眼。

  “说了不让乱动不让乱动!”医生念叨着走过来,一把掀开江屿舟的病号服:“是不是还想上一次手术台,重新缝合一次?”

  江屿舟就像屏蔽了医生的声音,没有说话,眼睛始终看着站在医生身后的傅承。

  他太久没有见到傅承了,住院一个礼拜竟然也感受到了度日如年的滋味。

  医生伸手隔着纱布按了按刀口周围,江屿舟倒吸了一口凉气,医生看了他一眼:“疼吗?”

  “还行。”江屿舟眉头微微拧紧。

  傅承站在医生身后,看着江屿舟劲瘦的腰腹间裹着的纱布,淡淡的血迹洇出来,不忍地移开目光。

  “目前没办法判断里面的刀口有没有撕裂的情况,只能明天到处理室看一下。”

  医生以为傅承是江屿舟的家属,转头安慰道:“手术已经一个星期了,通常情况下撕裂的可能性不大。如果实在不放心,晚上多留心一下出血情况。”

  傅承点点头:“谢谢。”

  医生把江屿舟的病号服拉下去,还是没什么好气:“身体都快被捅个对穿了也不耽误你作!”

  医生说完就走了,护士临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傅承站在病床边,替江屿舟拉上被子。

  “傅队,今天护工阿姨家里临时有事先走了,这边晚上没人照顾。”

  傅承没有抬头,低头看着江屿舟:“我知道了。”

  傅承的反应太冷了,护士原本想象中的两个有情人深情相拥的画面没出现,看了看江屿舟,默默关上病房门出去了。

  傅承拉过放在一边的折叠椅,坐在病床边,他的眼神很深邃,头顶的白炽灯将他的影子照射在雪白的被子上,影子覆盖住江屿舟放在被子外面的手上。

  “傅队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几天没吃东西,刚刚又折腾了一番,江屿舟现在更觉得浑身没力。

  傅承低头看着江屿舟因为连续输液而泛着青的手背。

  “那么喜欢折腾?”傅承问:“折腾一次不够,还想折腾第二次?”

  江屿舟愣了一下,有点难以置信地抬眼看着傅承。

  “在救援现场会发生各种突发情况,如果作为群众不能保持客观理智的态度,就是给救援人员增加麻烦。”

  江屿舟和傅承对视了几秒钟,苍白的嘴唇动了动:“你是说我给你添麻烦了吗?”

  这个问法很尖锐,正常人至少也会稍微解释一下,傅承却直接了当地说:“是。”

  江屿舟的情绪也有些激动起来,忍不住质问道:“所以我就应该眼睁睁地看着你置身于危险之中,哪怕你受伤,流血也无动于衷?”

  “那是我的工作,是我的责任,不是你的。”傅承看着江屿舟有些黯淡的眼睛:“哪怕是面对情绪失控的遇难者家属,也是我的工作内容之一,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

  走廊上时不时传来护士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只有两人的病房本来就很安静,这下更是落针可闻,江屿舟突然很轻地笑了一声:“我以为我会听到点什么其他的,没想到…”

  “我会向段队申请等你出院以后以中队的名义送过来一面锦旗,医药费也会由消防中队全部承担,如果你还需要什么其他的也可以提出来,我和段队申请。”

  江屿舟的眼底带着几分脆弱,不死心地追问:“为什么你明明来过这么多次,却一次也不肯进来,还和我爸爸联合起来骗我?”

  “怕你多想,”傅承回答:“也怕你误会。”

  江屿舟点点头:“知道了,你走吧。”

  护工晚上不在,何况江屿舟刚刚下床刀口撕裂情况还不确定,傅承不可能走,坐着没动:“今晚我在这里照顾你。”

  “我不需要。”江屿舟不想再看到傅承,转过头去闭上眼:“你不是问我还有什么其他的也可以提出来吗,我请你离开。”

  傅承一直坐着,他知道江屿舟不想看到他,任凭谁在这样奋不顾身以后被告知是一场自我感动都会无法接受,江屿舟的表现已经很有教养了。

  江屿舟的呼吸声并不平稳,伤口处传来的阵痛有点难捱,他已经是一个笑话,不愿意在傅承面前流露出一丝脆弱,咬着牙不肯吭声,徒劳地借着被子的遮挡,用手死死抓着床单。

  过了十来分钟,傅承站起身,他没走,而是进了卫生间,卫生间传来水声,脚步声又绕到床边,紧接着一张温热的毛巾盖在他的脸上。

  “帮你简单擦擦就早点休息。”傅承说:“你就当我是护工。”

  江屿舟的睫毛抖了抖,眼睛有点热,傅承没伺候过人,动作很小心,给江屿舟擦过脸,又擦了手,把水倒掉,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江屿舟能感觉到傅承一直在看他,他的目光太专注了,就算是闭着眼也带着难以忽视的存在感。

  这样的眼神侵略性很强,通常情况下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住院到现在他一直睡得不好,伤口隐隐作痛,时不时的低烧头晕脑胀,今天傅承坐在身边,他的心里觉得格外的踏实,几乎秒睡过去。

  这不是傅承第一次看江屿舟的睡颜,可是却是头一次见他这样虚弱的一面。

  不得不承认,江屿舟总是让他觉得震撼,就像他没想过自己会这样深深地爱上一个人,就像他没想过江屿舟会在危险面前不顾一切地推开他,就像他没想过为了让他留下,江屿舟可以忍受剧痛追到病房门諵砜口。

  江屿舟的呼吸逐渐轻柔均匀,傅承这才敢避开胶布,轻轻攥着江屿舟的手。

  江屿舟肤色很白,一个星期没进食又瘦了一些,血管凹陷进去,露在宽大的病号服外面的皮肤不见一丝陈旧的伤痕。

  他从小家境优渥,安雯也和他提过很多次,全家都很宠爱这个弟弟,别说受伤,估计长这么大就没吃过苦。

  偏偏这样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为了他伤的这么重,说不自责,不内疚,不心疼是不可能的。

  傅承性格沉稳,工作性质的原因让他做事之前习惯考虑到所有可能出现的后果。可是就算江屿舟为了他受重伤,就算江渊亲口告诉他不同意两人再这么接触下去,他还是没办法放开手。

  江屿舟不是寡淡的白开水,他像醇香的白酒,傅承知道他不该靠近,却欲罢不能,他想像江渊要求的那样和江屿舟保持距离,可是他好像真的做不到。

  护工阿姨这一晚没在,心里也一直惦记着江屿舟,赶在医生查房之前就回来了。

  七点过天已经大亮了,病房里还和昨晚一样保持着窗帘紧闭的状态,江屿舟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阿姨隔着门看了一眼,第一反应就是江屿舟晕过去了。

  “江先…”

  护工阿姨嗓门大,情急之下推开门就急哄哄地往病床边走去,就差转头去叫护士了。

  卫生间的门一下子开了,一条精壮的手臂拦了她一把,护工阿姨吓了一跳,一扭头对上一张英俊的脸。

  “你谁啊?”护工阿姨皱眉盯着傅承。

  “我是他的朋友,他还在睡,您稍微小声一点。”傅承低声说道。

  护工阿姨狐疑地看了看明显睡得很沉的江屿舟,又看了看面前的傅承,忍不住问:“他今天早上几点钟睡着的?”

  “昨晚九点半左右,大概凌晨三点二十醒过一次。”傅承明显守了他一夜没合眼。

  护工阿姨惊讶了一瞬。

  “我照顾江先生一个礼拜了,他还是头一次睡这么久。”护工阿姨压低声音:“平常伤口疼,睡得不踏实,基本上每天晚上都只能睡两三个小时。”

  傅承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江屿舟,点了一下头:“辛苦您,那我先走了。”

第39章 江老师可比家属还重要

  江屿舟确实很久没睡过这么踏实了,平时睡不好,睁开眼意识也是混沌的,今天难得大脑清醒,还无所适从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病房里没人,江屿舟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不管傅承昨晚对他说了多过分的话,清晨睁开眼的一瞬,他都想见到他。

  想见,也怕见。

  护工阿姨刚刚洗了手,从卫生间出来就看到江屿舟,赶紧走过来,笑眯眯地看着他:“睡醒啦?这一觉睡得可够久了。”

  阿姨说完又不由自主地感叹:“这位傅队人真不错,他在这儿我觉得我都快失业了。”

  昨晚走的太匆忙,床头柜上的东西乱七八糟也没来得及收拾,傅承走了以后护工阿姨才发现他不仅把床头柜都收拾得整齐,垃圾桶里的垃圾都扔了,套了个干净的垃圾袋。

  江屿舟笑了笑:“他没您好。”

  护工阿姨知道这话不是真的,看到他今天状态不错,开玩笑回道:“傅队昨晚守了你一夜,要不说消防员就是体力好呢,我是完全看不出来他一宿没睡。”

  “谁一宿没睡?”医生刚好从门外进来:“昨晚又没睡好?”

  “挺好的。”江屿舟温声回答。

  江屿舟虽然是重伤,但是目前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医生看了一眼他的刀口处,没有明显的渗血,例行公事地嘱咐了几句,很快又去其他病房了。

  护士好奇地凑过来,小声问:“傅队走啦?”

  “嗯,昨晚谢谢。”江屿舟同样小声说。

  “你没问问他为什么这么久都不进门呀?”护士实在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

  江屿舟垂下眼,躲避着护士投来的八卦眼神,声音仍然很温和:“不用问了。”

  听到隔壁宿舍开门的动静,薛祁安急忙拉开门,紧跟着傅承前后脚进了他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