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火 第30章

作者:木之向北 标签: 近代现代

  “傅队来给我送锦旗的?”江屿舟冷声问。

  傅承叹了口气,把裤子放在旁边,拿起江屿舟的外套,像给小孩子穿衣服一样,小心地帮他穿好:“没有,我过来看看你。”

  江屿舟心里带着气,实在不想用傅承帮忙,无奈自己确实力不从心,只得抬起胳膊,缓慢地把袖子伸进去。

  傅承弯下腰,替他把外套拉链拉好,拿过裤子:“来,我帮你把裤子换了。”

  江屿舟的脸“噌”地红了,结巴了一下:“不用。”

  “你自己换不了,”傅承不由分说地扶着江屿舟的手臂:“来,先站起来。”

  两人几乎是一个拥抱的姿势,江屿舟在傅承的搀扶下站起身,眼睛躲闪着不肯看他,他没法弯腰,头几乎埋在傅承怀里,只能羞耻地任由傅承帮他把病号服的裤子脱掉。

  江屿舟双腿笔直,耳朵都红透了,觉得双腿一凉。

  “坐下,帮你穿裤子。”傅承把病号服的裤子搭在一旁,拿起江屿舟的卫裤蹲在江屿舟的脚边。

  他的动作很自然,低头抓住江屿舟的脚踝,江屿舟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傅承手上的力道稍微加重了一点。

  “别躲。”傅承低着头,声音听不太分明,把江屿舟的脚搭在自己的膝盖上,顺势把裤脚套在江屿舟的腿上。

  江屿舟的皮肤很白,脚踝的骨头突出,踩在他膝盖上的力度不轻不重,是一个极度暧昧的姿势。

  傅承心里根本不想面上看着那么淡定,克制着内心翻涌的情绪站起身。

  “回家要好好休息。”傅承低头看着江屿舟红透了的耳朵。

  所有的虚张声势都是表象,只有身体最真实的反应骗不了人,江屿舟没什么力,抓着傅承的手臂站着,两人的距离太近了,近到江屿舟的呼吸轻轻喷洒在傅承的侧颈,他盯着傅承的喉结,心里泛起不容忽视的酸涩。

  “没想到傅队这么清闲,还有时间过来关心我们小舟。”

  门口一道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传来,傅承抬眼看过去,一身西装的江渊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他的秘书。

  “爸?您不是说不过来了吗?”江屿舟转头看到江渊,松开撑着傅承的手,伸手撑了一下旁边的床头柜。

  江渊面色不虞,走进病房盯着傅承看了两眼,显然是非常不满他的出现。

  傅承也没想到会这么巧,低声叫了声“江叔叔”。

  江渊没搭理傅承的招呼,毫不客气地开口:“傅队这么忙,就不用麻烦你特地过来了,小舟自然有人照顾,不劳傅队挂心。”

  江渊很少有针对性这么强的时候,江屿舟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隐约察觉到他对傅承的敌意。

  傅承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屿舟受了这么重的伤,中队上下都很重视,今天出院过来看看是应该的。”

  江屿舟垂下眼,自嘲地勾了勾唇,就像被傅承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心里的悸动被浇得冰凉。

  江渊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如果傅队没事的话,我们准备走了。”

  “好。”傅承看了一眼江屿舟,又不放心地低声嘱咐了一遍:“把身体养好。”

  “知道了。”江屿舟盯着床头柜看:“谢谢傅队关心。”

  江渊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没有动,逐客令下得很明显,傅承看着江屿舟,从江渊身边擦过,离开了病房。

  秘书走上来,拎起江屿舟的行李袋,江屿舟走不快,捂着刀口慢慢下了楼。

  司机很快把车子开到了住院部楼下,半个月没出过门,天天被关在病房里,突然下了楼,江屿舟被阳光晃得有点睁不开眼。

  外面凉飕飕的,夹杂着深秋的寒风,但是空气很清新,等着秘书把行李袋放进后备箱的间隙,江屿舟在门口眯着眼站了一会儿,一眼就看到停在医院门口那辆眼熟的黑色路虎。

  “小舟,”江渊叫了他一声,坐在车内,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上车。”

  江屿舟回过神,和江渊并排坐在后座,秘书替他关了门,紧跟着坐进了前排。

  车子缓缓从医院大门楼驶出,江屿舟的眼睛就像定格在了傅承的车上。

  傅承的车停在医院门口的路边停车位上,熄了火,傅承的胳膊随意地搭在打开的车窗上,他戴了一副墨镜,遮住了视线。

  江屿舟知道,他一直看着自己,即便他无法清楚地捕捉到傅承的目光,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和江渊车子上厚厚的车窗。

  扔在中控台的手机突然疯狂地震动起来,傅承扫了一眼,是薛祁安的号码,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第41章 我最不舍得是你

  傅承今天上午休假,薛祁安也知道他要来医院,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不可能给他打电话。

  “傅承,你还在医院吗?”薛祁安那头声音很着急,伴随着吵闹的救护车警笛声。

  傅承心里一沉:“我在,怎么了?”

  “我们已经过路口了,马上到医院,”薛祁安语速飞快:“刘安吸入大量毒气已经陷入昏迷,你在医院等我们一会儿!”

  电话还没挂断,救护车已经伴随着短促的警笛声已经从路口处呼啸而至。

  给救护车让路,江渊的车被迫停在红绿灯前,江屿舟无意中往外看了一眼,隐约看到救护车里几抹熟悉的颜色。

  他急忙转头往后看去,远远地只看见傅承猛地推开车门,转头就往医院大门里跑。

  刘安已经昏迷不醒,很快被送进手术室,一大群消防员站在手术室外,引得不少家属和患者围观。

  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没人说话,肖刚看了一眼傅承的背影,迟疑着抬步想走过去。

  薛祁安用眼神制止了他,无声地摇摇头,比他快了一步走到傅承身边。

  “怎么回事。”傅承转身看着薛祁安,眉头紧锁,脸上带着罕见的严肃。

  “今天早上接到报警电话,南城区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掉进了施工地附近的一个方形废井。”

  薛祁安简短地把早上的事讲了一遍:“我们到达现场以后才知道那个井是用来存放锌气的。”

  锌气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气体,有剧毒,人体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情况下暴露在锌气中超过十分钟就有可能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肖刚。”傅承看了一眼一直低着头没开口的肖刚。

  肖刚低着头走过来:“傅队。”

  “刘安作为训导员,除了体能训练,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跟过专业救援训练了,谁安排他下去救援的。”

  薛祁安又抢先一步:“井口特别小,当时施工队已经给小女孩扔了个面罩下去,但是担心长时间暴露在锌气中对身体有害,所以就…”

  “所以就安排了一个身材相对瘦小的救援人员下去,”傅承的目光如鹰隼,让肖刚无地自容:“你作为刘安的队长,考虑过他的安全问题吗?”

  “对不起。”肖刚内心充满自责:“是我没考虑全面。”

  小女孩心里本来就害怕,刘安下去以后“哇”地哭出声来,哭闹间面罩脱落,刘安是消防员,自然知道锌气对人体的伤害有多大,没来得及多想,直接取下自己的面罩,扣在了小女孩的脸上。

  等先把小女孩救出井口,想再转头把刘安拉出来时,众人才发现他已经连给自己的安全扣系在救援绳上的力气都没了。

  “行了,知道你心里难受,”薛祁安拍了拍傅承的肩:“大家都着急,先别说这些了。”

  薛祁安扭头给肖刚使了个眼色:“你先带队回去,我和傅队在这儿守着,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肖刚看了一眼傅承,见他没有反驳的意思,沉默地点了点头:“好。”

  一场手术持续了几个小时,等手术室的灯熄灭的时候,薛祁安站的两腿发麻,双膝一软差点跪下。

  医生摘下口罩,面色凝重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他面对过太多等在手术室外的家属,但是看着薛祁安身上的作训服,想起刘安那张稚嫩的脸,心中竟闪过一丝不忍。

  “脑损伤,现在送到icu。”医生简单地说了一句。

  傅承敏锐地捕捉到医生的话外之音:“他现在什么情况?”

  “他的脑部损伤是不可逆转的,现在就看48小时之内能不能醒过来。”

  虽然不忍心,医生还是说道:“就算能醒过来,大概率也不会和从前一样了。”

  “什么叫不和从前一样?”薛祁安的话脱口而出,下一秒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中了似的定在原地。

  几年前队里有一个消防员,也是在救人的时候吸入了锌气,脑部受损,在医院躺了一个月才醒过来,只是醒来以后智力回到了三岁,再也没了曾经的帅气英勇。

  医生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我们真的尽力了。”

  没过多久,刘安从手术室中推了出来,傅承下楼交了费,等电梯的人太多,每一层都要停靠,他干脆从安全通道往上走。

  短短半个月,他身边两个人进了icu,上次是江屿舟,这次是刘安。

  他把一个个陌生的人从鬼门关拼死拉回来,却恍然觉得自己又见惯了太多了离别和失去。

  icu门口的长椅上坐满了人,薛祁安靠着墙站着,手里拿着下井前刘安从口袋里掏出来的手机。

  傅承走到他身边,和他并排靠在墙边站着,薛祁安盯着医院走廊的瓷砖地面,开口道:“这事儿肖刚已经很自责了,你适当批他一顿,写个检讨就算了,也别太揪着不放。”

  “我知道。”作为指挥员,傅承太清楚,在那一刻消防员早就把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他们在那一瞬间,没资格想自己。

  薛祁安今天还要去市里开会,明天上午又得去集训,在医院呆了一会儿就走了,临走前把刘安的手机交给傅承。

  “刘安父母都不在了,只有一个姐姐在沿海打工,已经买了明天早上最早的航班。”薛祁安的声音很晦涩:“对了,江老板情况怎么样,谁照顾他?”

  傅承叹了口气,把刘安的手机揣进牛仔裤口袋里:“他回家了。”

  “刘安再醒过来可能就什么也不记得了,没有人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但是不能因为担心意外而拒绝明天。”薛祁安意味深长地拍了一下傅承:“我走了。”

  安夏婉年轻的时候工作也忙,江屿舟一直由家里的保姆照顾,听说他这次受了重伤,保姆心疼得不行,提前两天就把江屿舟卧室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照顾到江屿舟的饮食,午餐做的很清淡,父子俩已经很久没有坐在家里安安静静地吃过饭了,虽然江屿舟胃口不好,但是还是陪着江渊在楼下坐了好半天。

  江渊实在是太忙,本想着这次好好陪陪江屿舟,谁知一顿饭的时候电话就没停过,碗筷还没等放下,秘书已经提着电脑开车过来接他回公司了。

  江渊很歉疚,江屿舟倒不是很在意,捂着刀口慢慢挪上了楼,回到房间才看到扔在床上的手机竟然有十几个未接电话。

  都是傅承的号码。

  江屿舟一下子竟然没反应过来,低头愣了好半天,直到手机屏幕自动黑了下去,又重新亮了起来,傅承的名字再次闪动在屏幕上。

  “喂。”江屿舟扶着桌边慢慢坐在椅子上,长出了一口气,赶在自动挂断之前最后一秒接起电话。

  江屿舟的声音一直都很清冷,前段时间好不容易有了点温度,现在又带上了欲盖弥彰的冷漠。

  人在下定决心之前是最难的,傅承拿出手机翻出江屿舟的号码,又把手机锁了屏关上,反反复复重复了很多次。

  本来还在想自己的行为会不会有点唐突,但是江屿舟的声音传来的瞬间,他却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回家了吗?”傅承开口问。

  江屿舟:“回了。”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隔着电话听彼此的呼吸声。

  “如果没什…”

  江屿舟的话只说了一半,傅承打断了他:“刘安受伤了。”

  江屿舟对刘安印象挺好的,小孩一笑起来特别阳光,想起中午时医院门口呼啸而至的救护车,急忙问:“他现在情况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