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风落日 第11章
作者:桐旧枝
蒋旻池叹了口气。
“你别赶我走,行不行?我愿意陪着你,我想要陪着你。”
蒋旻池无言。许奚一点都没变,对他从无过多的索求,单纯天真,满心赤诚。
他由着许奚哀求,好一会儿没说话。
“你忘不掉我,”随后,他问,“是因为内疚吗?”
“当然不……”话出一半,却被打断。
“其实,那不是你的责任。”
许奚闻言一怔:“什么?”
蒋旻池看着许奚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出车祸,不是你的责任。”
许奚听到这话,僵在那半天没有动。明明就只有十个字,他却好像听不懂它们的意思。
“什……什么意思?”他喃喃地问。
“不是你的原因。”蒋旻池还是选择把事实告诉他,“是有人在车上动了手脚。”
许奚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他偏头看着蒋旻池,像是无知的动物看着成了谜的人类。
“怎么可能,”他艰涩地开口,“你……你那时候说…”每一个字都吐得艰难,“说是因为我……”
“当时我也不知道原因,是后来才调查出来的。”
“那后来你怎么不给我说?”
“你已经去美国了,我想你已经开启了新生活,没必要再为这样的事情扰乱心神。”
许奚难以置信。
“不过,不管那时候是不是因为你,我都没有怪过你,也从未把这件事情的责任推到你身上。所以……”
“所以……”许奚替他总结道,“你只是为了赶走我,所以才……才,才那样说?”
蒋旻池愧疚地沉默着。
昨天晚上看到躺在床上胡言乱语的许奚,他便知道自己狂妄自大,做错了。
如果说刚醒来时,他因为自尊心和对未来的茫然而慌不择路,选了最激进的一种方式,只为了不让许奚看到他的样子还情有可原;
如果后来他冷静下来,知道这是对许奚最好的选择而依旧将错就错能讲得通;
再后来他虽然知道了真相,但也不愿再去打扰他平静的生活而保持沉默是情理之中。
如果这些都还可以牵强地解释的话。那重逢后,他也是不应该随时随地对万里奔向他的许奚冷眼相待的。
所以他把自己脱光,剖开,用最直接又耻辱的方式去展示他最不堪的一面。
“我不想你跟我这样的人耗下去,我希望你能重新开始生活。”
“那我重新开始了吗?”突然,许奚朝他吼道,“所以你没有相信过我对你的感情,以为我换个地方,等个几个月的时间,就可以扔掉对你的愧疚,放弃对你的感情,把你忘得一干二净,在大洋彼岸重新找一个人,是不是?”
“不是这样……”
“那是怎么样?”许奚从蒋旻池身边站起来,“那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样的!”他撕喊道。
他无法接受自己被一个谎言折磨了五年的事实,也更不愿相信蒋旻池居然可以那么干脆就把他赶出他的生命。
明明他们山盟海誓,约定不管什么情况都会对对方不离不弃。他做到了,可蒋旻池没有。
“你为什么那么狠心?”话一问出来,许奚却发现自己在表面的暴怒下,掩藏起的却是委屈。
蒋旻池为什么可以对他如此铁石心肠。
“对不起。”
许奚摇摇头,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此刻他觉得蒋旻池很陌生,怎么看都不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那个时候。”好像抱着最后一丝幻想,“我,我最后一次去看你。”他痛苦地回忆着,“你……你不让我进去。我在门外跟你道歉,一直哭。我想问你,你那时候有没有一丝冲动,让我进去?”
蒋旻池记得,那时许奚的爸妈也回来了,已经帮他办好了所有的事情,打算带他走。
“没有。”他没有半分犹豫地回答。
许奚的眼泪在这一刻溢满眼眶。
“我知道了。”说完他转身走出了蒋旻池的家。
第12章
许奚已经五天没有出现了。林欣好奇,私下跟魏一丰八卦,问他知不知道许奚为什么这几天没来送蒋旻池。
“我哪知道,”魏一丰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跟他也不熟。”
林欣看看魏一丰那张好像天生就带着阴郁的脸,摇摇头觉得这人可真没意思。
中午吃饭,魏一丰没在,说是有点事要出去一下。诊所就只剩林欣和蒋旻池了。
“蒋医生,”林欣试探性地问,“这几天你怎么都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诊所啊?”
“嗯。”蒋旻池不在意地回答了声。
“许奚没来送你啊。”
“没有。”
“啊?”林欣打量着蒋旻池的脸色,“最近他有事吗?”
蒋旻池埋头吃饭,好一阵儿没出声。林欣以为蒋旻池不愿意聊这个话题,正准备识趣地重新找个话题,这时听到蒋旻池说:
“他不会再来了。”
林欣觉得出乎意料又非常不解,可看到蒋旻池阴沉的脸色,也不敢再越界多问什么。
方贺舟时不时地会给蒋旻池做些他用得上的,能使他生活更加方便的一些东西,比如浴室里面的椅子。
这次,他做了个辅助按摩器给他。他的双腿萎缩得厉害,已经快变形了,于是方贺舟就研究了一款按摩器,能带着他的腿运动运动。
“你老是做这些没用的东西干嘛。”也不是埋怨,蒋旻池就是觉得方贺舟多此一举。
“你就这样想,”方贺舟开导他,“当是我拿你当试验品了。你也知道,我总需要有人替我试一试对不。”
蒋旻池苦笑了一下,也就没再拒绝。
又聊了一会儿才谈到许奚。听到他们就这样又断了联系的时候,方贺舟还是很惋惜的。
“你真舍得?”
“本就是不应该的事。换做你,你愿意让喜欢的人跟你受一辈子苦?”
方贺舟想想,回答道:“难说。毕竟现在我也没喜欢的人。要是有了,说不定有一天我也会那么自私的。”
“自私到把他囚禁在身边,砍掉他的双腿,捻灭他的欲望?”
“说不定呢。”方贺舟顿了顿,笑着说,“如果痴狂到疯癫的话。”
蒋旻池知道他是开玩笑,也跟着笑了一声。
对于许奚的离开,他并未觉得有太多遗憾。本身也是为着这个结果来的,所以也自然不会矫情又做作地在失去后才开始后悔。
他从小是个看准了就一往无前的人。只要打定了注意,就不会再后悔。
他明确地知道,这是对他们两人来说最好的结局。
一个残废,甚至是连性功能都有障碍的残废,是不应该把一个才二十多岁的无辜的人绑在身边的。
没有自我感动,大义凛然,和顾影自怜,只有得偿所愿。
许奚昏昏沉沉地在床上躺了几天。
从蒋旻池家回来,他就开始继续发烧。之前五年吊着的一口气在蒋旻池说出真相的时候突然松下来,接着整个人都跟着垮了下来。
老房子里面几乎什么都没有。他两天吃一顿,叫个外卖随便填饱肚子后,就又回床上沉沉地睡过去。
到第五天,才渐渐缓过来。
这时他才看到Joe给他打过好几个电话。他起来摸着床边的水杯喝了好几口水,然后回了电话过去。
“许,你怎么了?”电话一接通,Joe赶紧焦急地问。
“好像是感冒了。”许奚瓮声瓮气的。
“感冒?怎么会突然感冒?”
“不知道。可能最近太累了,也可能是淋了雨。”
“那现在怎么样,你去医院了吗?”
“没去,在家睡了几天,现在已经缓过来了,你不用担心。”
Joe放下了心,没再多过问,顿了顿之后才转而问出他最关心的事:“你跟他怎么样了?”
许奚终于回想起他从蒋旻池那回来的那天,给Joe发过一条消息,上面好像写的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沉默着没说话,呼吸也轻轻的。
“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Joe想自己的预感果然没错。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许奚迟疑着,“他好像……好像,一点都不爱我。”这是许奚这几天在梦里得出的结论。
“怎么会?”
“我也不知道。就好像,他……他真的一点都不需要我。”
Joe没往深处问原因。他感觉到许奚好像对那个原因有点抵触。
“那你呢?需要他吗?”
许奚思考着,无意识地掐着床单。
“你……”
Joe还没说完,外面突然想起一阵敲门声。
许奚打断他:“等一下,有人敲门。”
“好,那我晚点打给你。”
挂完电话,许奚拿了件衣服换上,然后才跌跌撞撞地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