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风落日 第14章
作者:桐旧枝
许奚又坐下来,望着蒋旻池看了会儿,然后才说:“如果出院的时候你还是不愿意我留下来,那我尊重你。”
话语冷静克制,让蒋旻池也愕然了几秒。
“许奚……”
“那个时候我没机会照顾你,这次至少让我做点什么,”许奚伸出手去,隔着被子覆在蒋旻池的手上,“好不好?”
止疼药起效果了,蒋旻池又开始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一睡就到了晚上。
期间许奚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有时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有时候又好像有点丧气地垂着头。
傍晚醒过来后,肖嘉辰来查房,见到许奚还是有点意外的。
“嫂……”话到嘴边他才察觉到不对劲,赶紧咽了回去,改口道:“师兄,你也来啦。”
许奚还记得肖嘉辰。以前每次见到,肖嘉辰都会叫他嫂子。
“嗯,”许奚笑笑,“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的,都是我该做的。”肖嘉辰转而又问蒋旻池,“师兄,现在疼得好点了吗?”
“好多了。”
许奚和肖嘉辰都同时放心了不少。走的时候,肖嘉辰又叮嘱了好些,然后跟许奚交换了联系方式,之后才离开。
晚饭是粥。许奚把蒋旻池的床升起来一些,又拿枕头给他垫高了一点,然后才开始一口一口地喂他。
自中午许奚做出承诺之后,蒋旻池没再说让他走的话。只是现在他们能说的话依旧很少,病房大多数时候都是安静的。
“待会给你擦一下身上,”许奚说,“今天就不要洗澡了吧。”
蒋旻池没应声,算是默认了。
喂完饭休息了一会儿,许奚才拿着盆去卫生间接了温水来,又从蒋未送来的洗漱用品里面找出一条新的毛巾。
现在的天气倒是不冷,但是把蒋旻池的衣服解开后,他还是问了句冷不冷。
“不冷。”蒋旻池回答。
可许奚没了声儿,动作也停住了。蒋旻池看他,发现他在盯着自己身上看,眼睛又朦胧了一层。
“没事儿。”他尽量表现得轻松一些,“都是些皮外伤。”
许奚看着满身伤痕的蒋旻池,不由得联想到了五年前。
那时的他,又该是什么样子?
他转过脸去,咬着嘴角忍了忍,然后才转回来。
“我轻轻的,你要是疼就给我说。”
“嗯。”
许奚的动作很轻,有点像小猫的爪子在挠。擦上半身的时候,还一边轻轻地吹着伤口。
蒋旻池蓦然察觉到,许奚真的变了很多,不再是以前那个大大咧咧,有点粗心的男孩儿了。
第二天是方贺舟先来。他跟个无业游民似的,一大早,在蒋旻池都还没洗漱的时候,就推开了病房门。
“你不上班?”蒋旻池问他。
“没事儿。”方贺舟不在意,“请个假的事情,也不费劲。”
“那也用不着每天都往这跑,我又没多大事儿。”
他们说话的时候,许奚打来了水,打算给蒋旻池洗漱。
方贺舟第一次见许奚照顾蒋旻池,细致入微,有条不紊,倒是让他很惊讶。
等蒋旻池刷完牙洗完脸,方贺舟在许奚去倒水的时候,小声说:“他看着跟学过似的。”
“嗯?”蒋旻池没懂。
“就照顾人,”方贺舟朝洗手间看一眼,“看着跟学过似的,好专业。”
蒋旻池没来得及说什么,许奚就出来了。
没过一会儿蒋未也来了。病房里面四个人。方贺舟找蒋旻池说话。许奚专心削水果。蒋未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应该在处理公司的事情。
算得上是各司其职了。
“对了,警察那边怎么说,你们昨天不是去了吗?”蒋旻池问。
许奚也抬起了头,无意识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故意寻衅滋事。”方贺舟说。
“他说我开错了什么药,”蒋旻池一直对这个有点在意,“是什么意思。”
“说到这个我就来气。”方贺舟愤然,“他说你开了头孢,然后又看到另一种药的成分里面有乙醇,于是就说你开的是毒药什么的,真的……”
昨天方贺舟听到这,好半天都没讲出话来,实在是有点无语。
蒋旻池哑然。他不敢相信就是因为这个,自己和诊所就受了一次无妄之灾。
“就,”他还是有点难以接受这个理由,“就因为这个?”
“对。”蒋未也开口了,“我还问了是不是因为什么其他原因,但他们一直说就是因为这个。还为自己开脱,说是担忧过渡,自己也没什么文化,于是就冲动了。”
蒋旻池脑子有点懵,觉得简直是荒谬。
“那后面怎么处理?”许奚突然插上来问。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方贺舟回答,“跑不掉的。”
许奚又继续削水果。蒋未也没再说什么。
“你别管了。”方贺舟开导蒋旻池,“我跟蒋未会负责。”
到快中午蒋未和方贺舟才离开,走的时候嘱咐蒋旻池好好休息,赶紧把伤养好。
当天下午肖嘉辰安排蒋旻池做完了所有的检查,所幸没有伤到其他地方。警察也来做了笔录。这一晃就到了晚上。
“你还疼吗?”帮蒋旻池洗漱完,许奚坐在床沿上问他。
“好多了。”
“确定没有其他哪里不舒服吗?”许奚还是放心不下。
“没有。”蒋旻池停顿了一下,好像是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别担心,检查都做过了,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
许奚忧心忡忡地看着两天下来就瘦了一圈的蒋旻池,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知道的,我没办法不担心。”
缱绻的话语来得太突然,蒋旻池愣了一下,接着听见许奚又说:
“我没办法接受失去你两次。”
第15章
陈乾在好几天后才知道这个事情。蒋旻池实在瞒不住了,只得告诉他。
一听到消息他就火急火燎地往医院赶,看到蒋旻池气色还不错,才终于放下了点心。
不过身上脸上依旧有伤疤,因此也知道是伤得不轻的。
“我怎么感觉这事儿这么蹊跷。”陈乾说,“再怎么也不至于把你的诊所都给砸了。”
蒋旻池已经能自己坐起来了。他靠在床头,想了想才说:“应该是碰巧遇到了不讲理的人。”
陈乾叹了口气,又不忍地上下打量了蒋旻池好几眼。
“老师您别担心,都是些皮外伤,看着吓人而已。”
陈乾没说话,知道蒋旻池只是为了让他宽心。
许奚削好水果,给陈乾和蒋旻池都递过去一个。陈乾这时才有心思注意到许奚。
“这段时间都是许奚照顾你?”他问。
蒋旻池默默点头,嗯了一声。
“那就好。外人照顾你,你可能也觉得不方便。”
许奚把垃圾桶放回去,又给他们两人递了张纸。
“对了。”陈乾突然想到,“去北京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许奚闻言猛地抬头望向蒋旻池。他从没听过蒋旻池要去北京这件事。
“我现在这样,”蒋旻池迟疑几秒,“也没办法去。”
“还早呢,一个月怎么也该好了。”陈乾把他的路堵死,“这个研讨会是个很好的机会。实验室很多人想去,但是因为有名额限制,都没办法。旻池,”他语重心长,很是耐心,“好好考虑考虑。我们能做的有限。很多事情,还是得靠你自己来。”
陈乾走后,许奚才把心里的疑惑问出来:“去北京干什么?”
蒋旻池简单地讲了一下研讨会的事情。
“那为什么不去。”许奚跟陈乾的观点一致,觉得这是很好的一个机会。“去吧。”他把椅子拉进一点,“我陪你去。”
蒋旻池抬头看向许奚,不置可否。
“只要你愿意,不管哪里我都陪着你去。”
好多了之后,许奚从家里给蒋旻池带了几本书过来,好让他打发时间。
蒋旻池的右手上还有伤口,于是许奚自告奋勇,说要帮他记笔记。
以前在学校,许奚一看到蒋旻池那一摞摞厚得跟砖似的医学书,就只想睡觉。可现在,他却能仔仔细细地把蒋旻池说的话记到书上。
他的字还是没变,圆圆滚滚的,带着点孩子气。
蒋旻池以前经常笑话他的字。每每这时,许奚就装作要打他的样子,一边还辩解说这才是艺术家的字,并一定要顺便嫌弃吐槽他没有艺术细胞。
在艺术上有没有天赋不知道,但蒋旻池一直很喜欢看许奚画画。
许奚画画的时候很专注,任何事都不能打扰他,一画能好几个小时。
上学的时候,蒋旻池经常到画室等许奚,就那样看着他不说话,一看也能好几个小时。
“现在还画画吗?”蒋旻池看着许奚把那些深奥的句子写到书上,突然问。
许奚手上一滞,停了好几秒,以至于“白细胞”的白第一笔都被墨水浸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