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风落日 第59章
作者:桐旧枝
挂完电话,许奚接过手机,给自己爸妈说了情况。电话那边说现在马上过来一趟。
后面就是一条信息一条信息地发,只要是这段时间有过问过的,能通知到的,都报了平安。
放下手机已经过去好一阵儿了。蒋旻池看上去有点疲惫。
“你休息会儿吧。”许奚又趴到床边去,“你不要担心我,我不怕,不要为了不让我担心而强撑着。”
“小奚。”蒋旻池看到他懂事的样子,心疼得不得了。
许奚把蒋旻池的手放回被子里,“你快睡觉。好好睡,不要想着为了我要快点醒来,所以就睡不安稳。”
蒋旻池实在没什么精力了,勉强笑了笑说好,随后就又迷糊了过去。
许奚爸妈来到医院的时候,他已经睡熟了。
“怎么又昏迷了?”许妈妈问。
“不是,”许奚连忙说。他有点听不得昏迷这两个字,“是睡着了。精力不济,刚睡过去了。”
旁边的两人松了口气,接着问了蒋旻池的情况。
许爸爸不放心,又自己去找了一趟医生。回来的时候,房间的两人看着他,期待他能说点什么。
“没事,别担心。”他说。
“把握大吗?”许妈妈问。
“不好说,”许爸爸坐下来,眉目未展,“不过细胞活跃率还不错。”
再多问其实也没什么意义了。
大家都知道,这种事情没有定论,即使情况再好,之前的病例里面也有情况急转直下,最终失败的。
他们反复确认,只不过为求心安罢了。
“没事。”许奚转头看着床上熟睡的蒋旻池,“左不过就现在这样。跟以前相必也没有变差,已经算是很好了。”
妈妈看着许奚清瘦单薄的背影,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她其实偷偷问过Joe,想知道许奚现在的状况。Joe说这得看蒋旻池的状况。
原本的手术只是修复蒋旻池受损的脊柱,后面则是要开始复原神经系统。
这个过程差不多得持续两个月左右。
按照以往的惯例,如果情况好的话,蒋旻池会在一个月后,下半身慢慢产生知觉。
刚开始的感觉可能不太明显,能感受到的触感也不会很精细,只会大面积的有点酥麻之感。
随着进一步治疗后,才会一点一点恢复如初。
也就是说,差不多两个月后,就能知道他到底能不能站起来了。
治疗是从第二天开始的。对许奚来说,这个过程无比的煎熬。
每天他看着蒋旻池面色如常地被推进治疗室,等到一两个小时之后出来,却是已经满脸苍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伤口的地方愈合得不错,他现在已经可以间断着平躺了。回到病房后,蒋旻池得在床上缓好一会儿,脸上才有点血色。
“是不是很疼?”许奚问他。
蒋旻池笑笑说,“还好。”他顿了顿,想着许奚可能不信,于是就加上句,“只是比较磨人。”
许奚点点头,拿出指甲刀开始给他剪指甲。
蒋旻池的手长得很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也会剪得恰到好处。
以前许奚就喜欢掰着他的手看,越看越喜欢,然后就当个宝贝似的把他握起来,像小孩藏宝一样揣在自己的兜里。
“那天有人说你的手长得好看。”他有点不开心地告诉蒋旻池。
这时候蒋旻池就笑,知道他是吃醋了。
他在许奚的兜里牵起他的手,包住握起来,“可是只有你才能牵。”
许奚开心了,跟他打打闹闹,又凑上去跟他接吻。
蒋旻池瘦了很多,现在这双手连青筋都看到到,可是依然好看。
“好瘦。”许奚难忍地说。
“以后就好了。”蒋旻池安慰他。
这段时间,因为他不方便,基本上没洗澡,都是许奚用毛巾给他擦身。
差不多手术的一个半月之后,蒋旻池好了一些,终于可以洗澡了,许奚便把他推到洗手间,给他洗了一个舒服的澡。
房间里氤氲着水汽,里面是沐浴露的清晨白茶的味道,有点跟洛杉矶不搭,却是让他们想起了国内的那个家。
许奚仔细,动作又轻,心无旁骛又任劳任怨。
洗完穿上衣服后,他想推着蒋旻池出去,却被拉着坐到了腿上。
“不要。”许奚赶忙坐起来。
他怕压倒蒋旻池,或者也怕影响到他的治疗。
这段时间他草木皆兵,极为谨慎。
“小奚,不疼了。”蒋旻池还是拉着他没放。
可许奚不让,很固执地推开蒋旻池,然后跪到轮椅旁,“先出去好不好。”蒋旻池多坐一会儿,他都担心。
轮椅上的人没办法,终是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已经很晚了,等回到床上已经快十一点。许奚帮他盖好被子,又去关上灯。
蒋旻池以为他也打算睡的时候,却感到床沿下沉了一点。
许奚挨着他坐着,收着力,轻轻趴到他身上去亲他。
蒋旻池虽然有点意外,却习惯性地把手伸出来搂着他,稍稍用力把他按到自己怀里。
“放松,我不疼了,小奚,别担心。”
许奚在黑夜里,借着光盯着蒋旻池的眼睛,没说话。
“让我抱抱你。”蒋旻池又说。
“不疼吗?”许奚不放心。
“不疼了宝贝,让我抱着你,好吗?”
许奚犹疑着又看了看,才终于放心地让蒋旻池抱着他,完全靠在了他身上去。
接着就是一个绵长但是纯粹的吻,未有情欲,却饱含慰藉。
放开后,许奚趴在蒋旻池的身上,听他有规律的心跳,一下一下的,有点像深谷里传来的钟声。
夜色并不撩人,六七月的洛杉矶夜晚有点微凉。
可是蒋旻池的身上却是温暖的。从他身上传来的热气让许奚想到了四季如春的昆明。
他们去昆明那次,蒋旻池向他求了婚。那时他想也没想就说了好,然后扑到他怀里去跟他亲。
此次的许奚,依旧记得蒋旻池那时候的誓言,连语气和停顿都清清楚楚。
所以,他并不想问这段时间一直藏在心里的话。
后续治疗已经过去差不多一个月,他没敢问蒋旻池下半身是不是有感觉了。
就连刚才洗澡的时候,他都刻意放轻了动作。
他有点怕。
医生什么也不说明白,蒋旻池一直没提,爸妈一直安慰他再等等。
可他觉得焦躁,不安,心烦,好似每一根神经都在发颤,绷紧,拉长,变细。
他拿不准蒋旻池到底怎么想,有点不确定他是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如果没有,蒋旻池又是不是真的一如他所表现的那样能坦然接受。
“再等等。”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句。
许奚立马明白了蒋旻池的意思。
他知道他在想什么。
“老婆,”说话人的声音带着点难掩的涩,被许奚察觉出来了。
蒋旻池也不好受。
“我们再等等看。”
像是安慰自己,也是安慰许奚。
第52章
病房笼罩着一种若有似无的阴郁感,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治疗一天一天地往下进行,可是蒋旻池的情况却一点好转都没有。每天早上医生来查房的时候,都会尝试给他做反应测试,但他给出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许奚从来没有问过他感觉怎么样,连眼神都刻意练习过,克制自己不要发出什么期待的目光来。
他父母基本上每周会来两次,但也是很体贴地什么也不问,只是关心一下上次手术的恢复情况。
国内的亲朋好友最开始的时候问得比较勤,但是许奚看着蒋旻池情况不容乐观后,就私下里给他们打过招呼,说暂时不要再问了,以免无形中给蒋旻池增加压力。
只是说是不直接问,大家还是会转而跟许奚询问近况,毕竟病床上的人情况并不稳定。
只要还在床上躺着,就可能发生什么无法预测的事情。
因此,压在许奚身上的压力像是千丝万绕一般,缠得他透不过气。
但是终其原因,他怕的还是蒋旻池自己接受不了可能无法治愈的事实。
好多个夜晚了,他都是盯着天花板熬过去的。
旁边床上的人呼吸很轻,有的时候又听不到。每次到了那个时候,他都特别怕,要微微坐起来一点,确认蒋旻池只是熟睡了之后,才又缓缓躺回去。
也许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基本上没怎么笑过,连说话都很少。
蒋旻池总是能看到他小心翼翼地守在病床边,不是给他削水果,就是安安静静地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