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钢琴的3650个日子 第35章

作者:格卿 标签: 励志人生 现代架空 校园 近代现代

  她整个人立刻亮起来,金发都要开始发光了。

  “还有,阿缪莎*,你的《G大调钢琴奏鸣曲》*弹得真好。”

  奥莉嘉笑了起来,裂开嘴露出了八颗牙,“我也很期待你的《悲怆》!”

  在三首贝多芬的钢琴奏鸣曲中,简一鸣选择了八号的《悲怆》。

  王曦安排的三首钢琴奏鸣曲分别对应贝多芬钢琴奏鸣曲创作的三个巅峰,以八号钢琴奏鸣曲为他早期最优秀的作品,而他的晚期代表作自然是简一鸣弹过的三十一号。

  按道理,简一鸣选三十一号是最保险的,他练了这首曲子有一个学期,又有上台演奏过的经验,但他就是选了八号。

  王曦问他为什么,他说他觉得八号适合现在的他。

  早期的钢琴奏鸣曲,早期的贝多芬。

  耳聋的病魔那双冰冷的手已经在抚摸他的小腿,失聪的阴影如蛆入骨,贝多芬从愤怒、悲伤到坚定信念,他的所有情绪都写进了《悲怆》里。

  这是充满个人英雄气概,又不失柔婉的贝多芬八号钢琴奏鸣曲《悲怆》。

  简一鸣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踏上舞台,这种情绪对他来说有点新鲜,他视线甚至没有放在正对舞台的评委席上一眼,也没有寻找坐在听众席的符盛蓝和于女士,他有点迫不及待地想接触钢琴,有什么情绪在他体内翻腾,即将喷涌而出。

  这种急切的小动作没有逃过评委的眼睛。

  钢琴大师约翰坐在评委当中,他看了眼简一鸣的名字,兴致高昂了起来。来之前就打听好了,卫的学生就是这个,约翰的余光扫过评委席的其他老师,临音附中三巨头表情很稳得住,约翰没看出点什么,倒是临音大的老师表现特别明显,期待中夹杂着骄傲,好像上台的不是临音附中的学生,而是他们临音大的学生似的,这就更有意思了。

  作为约翰旁边的是首都音大的钢琴系主任姓李,来听了两天的比赛,终于听到最后一个了,心里有些矛盾,希望能听到惊喜,又想比赛早点结束。他前面已经记下了林茗和奥莉加的名字,足够他这趟旅程回本了。

  他矛盾的心情止步于简一鸣弹下第一个音之后。

  贝多芬第八号钢琴奏鸣曲,第一乐章,庄严的慢板转辉煌的快板,Grave allegro molto e conbrio。

  一般来说,对花国这些还在高中的演奏者,比赛的演奏要求有几个,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是准确,能准确地演奏作品,不快不慢,不错不漏,重点的技术技巧没有问题。

  都是十几岁的孩子,就算练琴十几年了,实际上他们才算站在了器乐演奏职业圈的门口,人都没有踏进去,像个三四岁的孩子,说话能不拖音、不吞音,准确表达自己(作曲家)的大概意思,就算优秀了,更细节的,不强求。

  至于后面要表达自己观点的事,那是他们不用参加比赛,自己开演奏,面对专业严格的乐评人和挑剔的听众要干的事。

  在简一鸣之前,李主任把参赛学生化成了两档,十五个学生当中,以技巧性突出、热情充沛的奥莉加,和擅长营造氛围、扬长避短的林茗最为出众,这也是为什么首都音大的李主任会把她们记下来的原因。

  奥莉加不好说,但是林茗稍加培养,可以成为很好的特质系演奏家。

  但是在简一鸣之后,李主任直接给简一鸣划分了一档,并把他和其他所有人都划分开来,成为独一无二的一档。

  每个人听音乐想象到的和理解到的都不一样,歌带着语言的描述还能单独讲解一个故事、一种心情,配上MV或者作为电视剧、电影,就更好理解了。相对来说,纯音乐的理解就上升了一个台阶,像古典音乐这类原作曲人已经逝世多年以后的曲子,能从切入理解的角度更是千差万别。

  贝多芬的八号钢琴奏鸣曲在经历那么多年,经历了时间的考验之后,很多人都对它进行了不同的解读,著名钢琴演奏家鲁宾斯坦认为这首曲子只有开头有悲怆性,更多的还是戏剧性;托尔斯泰则觉得,这首作品悲哀而沉重;罗曼·罗兰的理解是这部作品充分表达了贝多芬当时的心情,具有悲怆性和戏剧性,也有一种大众观点是,《悲怆》里面充满了贝多芬不屈的个人英雄气概。

  这些理解对演奏者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每个人构建的《悲怆》细微的变化都源于这些理解差异,它会直接决定演奏效果,但是比赛里,能把第一乐章的“庄严”和“辉煌”表达出来,就算满分,在临音附中这种规格的比赛中,挨边就算高分了。

  能光用音乐直接给人抽象的感受可不简单。

  而简一鸣已经跨过了这一步,试图用《悲怆》描述一件事了,类似在贝多芬划定的范围内,他试图为贝多芬的曲子作词。

  第一乐章奏鸣曲式,悲怆的主题在这个乐章中出现了八次,它显示了贝多芬面对种种打击起起伏伏的心情变化,上升、回落、下降、再上升,有叩问、不解、迷茫、痛苦,但最终趋势是积极向上的。

  李主任还没有听出简一鸣的故事是什么,却已经能感觉到了这个学生手下的《悲怆》对听众的吸引力,就像茶一样,他还在喝第一口,好的茶叶第一口便渗出了茶香,虽然还没品出是什么茶,但已经确定是好茶了。

  能吸引人的演奏家,就是最好的演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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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成年年龄每个国家都不太一样,现在最低成年年龄是15(百度),不过伊朗9岁就可以结婚了,荷兰12,,俄罗斯14。有些地方虽然法律上没到成年年龄,但生活中到了结婚年龄的就会视作成人。

  *柴可夫斯基《G大调钢琴奏鸣曲》。

  *阿缪莎:奥莉嘉在俄语中的昵称,是关系好的人才能叫的。

  +

  不小心点错了,这是周四早八的章节

第42章

  晋江独家/格卿

  贝多芬第八钢琴奏鸣曲《悲怆》第二乐章,如歌似的慢板。

  充满希望的优美温柔的慢板,好像第一乐章表现出来的痛苦进入了另一个阶段,悲怆的主题没有在这个乐章出现,李主任品到的那口茶从刚入口的苦涩慢慢回甘,与上一乐章形成对比,像穷苦的旅人在沙漠中步行,在山穷水尽之前,遇到了补给的绿洲。

  很舒服的一章,节奏简单明快,情绪温柔,像在呵护着什么。

  李主任绞尽脑汁在感悟简一鸣想要表达的东西,这对于他来说还挺稀奇的,在古典音乐圈混了那么久之后,当了几十年的老师,带过几百上千个学生,多少大师的演奏会他都听过了,还是第一次会这样用力琢磨一个十几岁的高中生作品。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没听懂,也不认为是对方说不清楚,反而很想去琢磨他在说什么。

  他有感觉了,他只是还没有抓到故事。

  他听出来是一个很温柔的故事。

  李主任作为首都音大的钢琴系主任,本身的行政管理能力就比音乐理解能力、演奏能力强,虽然是系主任,还是首都音大的系主任,但他的含金量和王曦的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如果王曦真的受邀去了首都音大,学校可能会给点补偿他,就把人给调岗了。

  还在演奏第一线的约翰则比他敏感多了,

  贝多芬的《悲怆》是在讲关于“我”的故事,我的经历、我的感受,关于我的一切,但是约翰听出来,简一鸣弹的《悲怆》描述的是他人的故事,一个,或者说一群,不是英雄胜似英雄的故事。

  充满了少年的纯真正义和英雄气概,倒是和早期的贝多芬微妙地重合在一起了。

  第一乐章的时候,约翰还没有听出来,到了第二乐章就很明显了。让约翰来描述简一鸣弹的曲子的内容,大概就是一群……嗯,探险家?不太对。大概是动物学家或者植物学家一类的角色,经历了千难万险,怀疑过、迷茫过,唯独没有后悔过,坚持走在探索和保护的道路上。

  有意思。

  有意思到约翰很难分心去观察临音附中三巨头的表情,猜测他们到底在想什么,现在只想好好享受音乐带给他的乐趣,补全自己对曲子的理解。

  至于正不正确,是不是简一鸣描述的画面?

  那不重要。

  对约翰来说,听音乐要明确的一个点是,个人的感受是第一位。

  作曲家的意图、背景内涵、历史根源、版本故事……经历了两百多年之后,这些东西或许很多,知道的越多切入的点也越多,听到的东西就更多,但约翰还是喜欢这样漫无边际的给自己的想象插上一双翅膀,想飞到那里就飞到那里。

  陈词滥调最没有意思。

  贝多芬活在世界上的时候是一个贝多芬,贝多芬死了之后,就成为活在别人内心的千千万万个贝多芬了。

  约翰很多时候都很佩服那些愿意描绘自己理解的贝多芬的演奏家,因为这种类型的演奏家注定会引起很大的争议,爱者极爱,恨者极恨。爱他的人会觉得独一无二、此世无双,恨他的人会觉得亵渎、罪人,两者都是坚持不懈且战斗性极强的听众类型,最乐意在网上留评的也是这两类人。一旦他们的数量太多,那么这个演奏家就是个自带腥-风-血-雨BGM的演奏家,争议太大,之后重大舞台对人的邀请都会再三考虑。

  不巧,卫就是这么一位演奏家。

  更可怕的是他还是一位如此有魅力的演奏家,前几年在欧洲引起了一股飓风一样的演奏浪潮,年轻一代的小崽子的既没有他的功力又想要模仿他,最后弹得跟shi一样,让他亲爱的朋友克劳德火冒三丈,两个人就才社交网上吵起来了。

  在那群小崽子里最杰出的代表就是路加·刘,不过美国崇尚的音乐风气和欧洲不一样,所以他在那边居然还混成了青年演奏家的前列。

  让约翰说,卫就有点像《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中那个迷人的玛莲娜,过人的魅力和最后的结局都非常相像。

  之前约翰还会可惜卫丛回到了花国,两三年了再也没有更新社交网,也没有演奏会安排,约翰怀疑他是不是受到了什么重大打击或者挫折,都已经到了考虑什么时候来临城看看曾经同行的程度,但今天一听简一鸣的演奏,他就知道卫丛还是那个卫丛。

  这么一想,约翰就怀疑简一鸣是不是弹卫的故事了。

  第一乐章备受打击的痛苦的卫,第二乐章为了他的弟子留守花国的卫,和最后坚定决心重回舞台的卫。

  外国人正在狂热脑补的时候,他心中的“玛莲娜”才是在场唯一一个知道简一鸣在试图讲什么的人。

  有点出乎意料,现在又觉得理所当然。

  简一鸣是从老师的角度来讲的,具体来说有点“离题”,但结合贝多芬本人的创作意思,好像也算切中。

  卫丛摸着下巴考虑,觉得自己手底下这小子的技能点得微妙。他现在的琴声其实就是刚刚脱离了牙牙学语的阶段,能说话,但整体表达还不太清晰,跟没有标点的古文似的,“下雨天留客天留人不留”十个字,添加不同的标点符号拆解出七种解读方式,归根到底就是表达不够准确,音乐没能很好地支撑住他想营造的意境和氛围——也就胜在真情实感了。

  就现在这个阶段来说,这种水平已经有机会杀上花赛的领奖台了,至于最后能不能上去,得看他现场发挥。

  第一首奏鸣曲结束之后,简一鸣撑住了,后面两首没垮,卫丛暗自点头,看来老王让他练贝多芬钢琴奏鸣曲的决定非常正确。

  这个念头还没过,简一鸣最后一首曲子又开始垮了,像个五千米跑到最后五百米的选手,筋疲力尽,跌跌撞撞,他的音没有错,节奏也没飘,就是透露出一股带着海水味道的咸鱼气息,大声告诉在座的所有人:“我要跑不动了!”

  打脸打得太快就像龙卷风.jpg

  卫丛整理一下表情,认真表示只要话没有说出口就没人能打我的脸!

  他余光瞟向王曦,坐在旁边的钢琴系主任宛如戴上了阎王面具,气势比台上的简一鸣还惊人,大有今天晚上就要吃狗肉火锅的意思。

  卫丛忍了又忍,总算在外校老师面前保持住了临音附中的门派面,没有当场大笑。

  狗狗这么可爱,当然要吃他!

  好在简一鸣还记得自己的比赛现场,好歹挣扎起来跑到了终点,没有一躺到底,给他的演奏画上了一个尚且还行的句号。

  卫丛突然想到,一鸣好像真的每次演奏会都烂尾耶。

  好像就是发烧那一次,他像个火箭一样一路爆发到尾,爆发完的结果就是人下台就倒了,他们一群人都被他吓得够呛,这个小家伙当年差点要拉着整个比赛和组委会上报纸了。

  幸好他人不是昏迷,只是强撑着病体消耗,一放松就睡着了。

  但简一鸣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野路子的简一鸣了,现在的他就算烂尾也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表现得最好的奥莉加和林茗都无法掠夺他的风头,哪怕林茗从控制来说,已经是全场最好的一个了。

  临音附中和首都音大的老师对此没有意见。

  比赛结束后几个评委老师一起聚餐,约翰还和卫丛、王曦坐在一起聊天,三个都是有长期国外生活背景的人,又是活跃在台前的演奏家,他们之间的话题比其他人多多了。

  约翰是出身北欧的人,他和著名作曲家格里格是老乡,不过他的成长经历要丰富得多,童年在冰岛度过,后来又在瑞典上学。

  正常来说在那种风景优美、地广人稀的地方出生长大的人就算不是沉默内敛型也不至于如此热情,偏偏约翰是个社交恐怖分子,本人健谈开朗,一脸络腮胡中间总是展露出他洁白的牙齿,一双浅褐色的眼睛像盛满了蜂蜜,嘴巴还特别不吝啬他的赞美和欣赏,一见到卫丛就开始疯狂给他灌迷魂汤。

  一长串带着北欧人口音的英语砸下来,听力不怎么好的其他人都没听懂他的话,语言壁自带结界。

  “噢,卫,我亲爱的玛莲娜!”

  卫丛都怀疑自己出现幻听了:“What?”

  “我是说,我见到你真高兴,卫!”

  王曦坐在卫丛旁边补充:“他大概想说你是《西西里的美丽传说》里那个女主角玛莲娜。”

  卫丛一脸被恶心到的表情,约翰连忙摆手加摇头:“没有没有,我说的是我亲爱的朋友。”

  王曦继续补刀:“听到了吗,他说的就是玛莲娜。”

  卫丛:“……”

  约翰眨巴他那双焦糖蜂蜜大眼睛,看起来无辜极了。

  欧洲人年纪大了普遍显老,约翰是个例外,他有一双少见圆形大眼睛,无辜瞪大的样子有一点像狗狗的眼睛,不过配合他本人的体型以及那一脸的胡子,更像一只站在挪威雪地里的熊,萌度下降,猛度骤然上升。

  “你们学校的孩子真好。”他试图露出一个憨憨的表情降低自己的危险性,“尤其是最后一个,简、以、名,是这样念的吧?简他的钢琴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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