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解药 第53章

作者:白色的柴犬 标签: 近代现代

  李锦程说了声谢谢,“那我回去了,你路上小心。”

  “好,早点休息,明早还有实验课。”

  李锦程转身往大门口走去,走了几步,又听见江榆在后面叫他。

  他回头,看着他。

  江榆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摸了摸剃得贴头皮的青茬,“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刚才那个叔叔......你现在是不是还挺喜欢他的?”

  他语气满不在乎,其实心紧张得提到了嗓子眼。

  安静半晌,听见李锦程说:“我不喜欢他。”

  意料之外的回答,江榆微微一怔,心里又忍不住高兴,一句“那我是不是还有机会”还没问出口。

  又听李锦程说:“我爱他。”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平静如常,表情也是,就好像这件事本就一仍旧贯。

  李锦程到家时,李楠已经下完夜班回来了。

  前几年她辞去电子厂流水线的工作,进了一家服装厂学做样衣,现在已经当上了主任。虽有时也需要值夜班,最多九点之前就会回来。

  厨房里砂锅咕嘟咕嘟地煮着,满屋都是鸡汤的鲜香味道。

  汤只剩三分之二,案板上放着切好的小葱碎,不见李楠的身影。

  李锦程走到李楠卧室前,门敞着一条缝。

  他推门而进,说:“姐姐,汤......”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李锦程眼圈蓦地有些红。

  正在换衣服的李楠十分尴尬,手忙脚乱地把胸罩里塞得垫子拿出来,套上宽大厚实的长袖。

  原本该隆起的胸部,空荡平坦,乳腺全切手术留下的疤痕如蜈蚣匍匐。

  “我故意熬稠的,说是这样有营养,我去看看......”

  李楠低着头快步出去,鬓角落下的发挡着她的脸。

  随着门轻轻关上的声音,嘴角忍不住下撇。李锦程伸手抹了下眼睛,眼泪却越擦越多。

  虽说经历过乳腺癌手术的九死一生,捡回一条命该庆幸。可是他的姐姐很漂亮,才不过三十岁。

  落在李楠身上的疤,长在李锦程心上。无时无刻不提醒他,两年前的自己是多么自私愚蠢。

  作者有话说:

  明晚还有一更哈

第五十三章 过得好吗

  李楠的病是两年前夏天确诊的,乳腺癌三期。

  肿瘤直径超过5cm,与胸大肌粘连,腋窝淋巴肿大。

  她在车间晕倒,同事叫了救护车送往医院。

  人躺在病床上了,还是笑着对李锦程说怎么好端端地病了,竟然还是癌症,可一点征兆都没有。

  但日日夜夜忍受了多少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一盆冰水从天而降,把李锦程从头浇到尾,冷得钻心刺骨,彻底清醒。

  那时柏腾在电话里告知他的婚讯时,李锦程放声大哭整晚。

  隔日高烧三十九度,喉咙发炎,一星期没开口说一句话。

  李楠本以为他是高考没考好,后来接到班主任的电话,说李锦程的理科成绩全市第五名,上淮大绰绰有余,毫无悬念地拿到全额助学金。

  听到这个消息,李楠心里更慌了,完全猜不到李锦程出了什么事。不管怎么问,都不肯开口说一句。

  等病彻底痊愈,距离填报志愿还有一周时,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不想上大学了。”

  李楠以为他是开玩笑,又深知自己弟弟的倔脾气。虽性子软,里子硬。认准一件事,绝不会回头。

  这么多年,李楠伸手打了他。巴掌抽在自己脸上,流眼泪的却是姐姐。

  在记忆中,李楠还是第一次这样生气,愤怒地用颤抖的手指着他,用力吼着:“李锦程,我带你来这里读书。不是指望着你出人头地,只盼着你能不像我一样,未来只有一条路可走。你什么都可以不要,可以不要姐姐,但你不能不要自己的未来!"

  那时的自己浑浑噩噩,还不懂李楠的意思。

  一想到以后没有柏腾的日子,手脚的筋脉似乎被剥掉,迈一步的力气都所剩无几。

  他放弃了自主招生资格,甚至连最后的高考志愿也不想去报。

  睁眼是柏腾,闭眼也是柏腾。想起来的不再是美好的回忆,而是无法言喻的痛苦。

  说起来也残忍,是李楠的病,把李锦程从深渊中拉了出来。让他彻底醒悟,在这个世界上,从一开始就是他和姐姐相依为命。

  无论经过的人有多美好,也终究只是个过客。后面的路,他必须走,也不能走错。

  赶在填报志愿的最后一天,李锦程报了离家最近的淮大,权衡之下选了就业率最高的王牌建筑系专业。

  距离开学的三个月里,他是在医院里度过的。

  李楠本来谈有一个男朋友,知道她生病后便不见了踪影。

  李锦程自己陪着李楠住院、化验、手术,把柏腾留给他的卡里最后一部分钱用尽。

  去新学校报道之前,李锦程到理发店,让理发师把一头蓬松卷曲的头发用卡尺剃掉。

  剃掉的头发落在地上,李锦程看着镜中的自己,觉得整个人身体都轻了。

  他几个月没笑过了,终于对着镜子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

  理发师打趣道,“看来我技术还不错,挺满意的哈?”

  李锦程不置可否,总算对过去可怜又可笑的生活,彻底再见。

  关上热水器,水声戛然而止,雾气依旧腾腾。

  李锦程晃了晃头,水流顺着脖根留下来,淌过瘦得胸骨突出的胸口。

  他随手扯过浴巾,简单擦了擦身上的水渍,捋捋头发便套上睡衣回房间了。

  书桌上的手机振动两声,是周榕发来的消息。

  三个月前,周榕工作室对外宣布耳疾已经恢复。并且在圣诞节时,会发行全新单曲。

  大概只有李锦程自己知道,其实一年前周榕的听力就恢复了,只是不太稳定。

  这两年他一直在米兰修养,虽一直没见过面,但也未曾断过联系。一有什么新写的曲子和新做的demo,第一时间都会给自己发过来。

  李锦程和周榕闲聊了一会,正准备结束去画图。看到他新发来的消息,表情微怔。

  【周哥:柏腾回国了,你知道吗?】

  想到今天晚上见到柏腾时的场景,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难受是有的,更多的是意外,意外还能见到柏腾。他本以为,他们不会再见的。

  李锦程轻轻呼了口气,考虑要不要回复的时候。

  手机屏幕弹出一个框,是一条新的短信提醒。

  没有备注的一串数字,仅仅是扫了一眼,李锦程就知道是柏腾。

  几年前烂熟于心的号码,已经刻在记忆力,想忘都忘不了。

  柏腾发来:小锦程,这两年过得好吗?

  “过得好吗......”

  李锦程轻念出声,眼眶有些红,随即自嘲一笑。

  他没有回复,关上手机放到一旁。打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继续画着还未完成的课业。

  屏幕的光映在他的瞳孔里,认真专注,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看着短信框处的已读,柏腾轻叹一口气,将手机扣在桌上,端起威士忌酒杯。

  眼看着琥珀色的酒液要见了底,何浪连忙伸手挡住,“喝这么急干什么,一把岁数的人了。”

  柏腾打开他的手,将酒一饮而尽。高度数的酒精刺激得他微微皱眉,眼角蔓延出细纹。

  何浪坐回,问:“这次回来,就不打算回去了?”

  “嗯。”柏腾伸手解开领口的扣子,点了支烟抽上,“总部这边没人了,得有个人顶上,我不回不行。”

  “柏林那边你彻底不接手了?”没等柏腾回答,何浪吐了口烟,自顾自地说:“也是,林恣意退圈,周榕工作室独立出去后,剩下的人一个没捧起来,光指着那几个长得歪瓜裂枣的丑男团骗骗女粉丝的钱了,不要倒也省心了。”

  说着说着,他扯着嘴角一乐,“你说他们柏家的人怎么这么喜人啊,那柏老爷子一把岁数了,还摆着一副日天日地的架势,说犯心脏病就犯,紧接着就瘫痪了。别说再拿拐杖打你了,动根手指头都费劲。到最后这柏家的产业不还是乖乖交到你手里,非折腾这一圈图什么呢,就因为你身体里流的不是他们柏家的血?”

  柏腾敲了下烟,低声说:“别说这些没用的。”

  “你还别说,这老柏家是不是坏事做多遭报应了,怎么一个两个的心脏上都有个窟窿,你那傻逼继妹,柏老爷子——”

  突然意识到说话不妥,何浪止了话,抿了两口酒。沉默片刻,问他:“成钰,也带回来了?”

  燃着的香烟烧尽最后一寸,火光熄灭,飘出几缕细烟。

  柏腾将烟蒂按灭在浸了水的烟灰缸里,应了一声,便没再说话了,只是一杯一杯地喝着酒。

  这次何浪不再拦,让服务员又上了两瓶酒。

  柏腾酒量好,一瓶高度数的威士忌下去,除了脸有些红,看不出半点醉意。

  何浪也喝了酒不能开车,走之前好好嘱咐司机,务必把柏腾送到家。

  等司机开到一半时,到路口正要直行,听见柏腾说:“右拐。”

  司机一愣,看向后视镜。光线太暗,柏腾的五官轮廓又深,阴影全然遮住表情。

  深谙何老板的嘱托,他打着方向盘转弯,小心翼翼地问:“柏先生,去右边这条街的什么地方呢?”

  安静几秒,柏腾低声道:“城中村。”

  “城中村?”司机解释道,“柏先生可能这几年没回来,这条路上的城中村大半年前就已经拆了,现在都是空地了,围起来说是留着要建大商场......”

  谈话间到了地方,柏腾向车窗外看去。

  矮矮拥挤的“牵手楼”消失不见,留下大片空旷的土地,放着几堆建筑废料,破损的墙上印着一个鲜红的“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