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金笼 第20章

作者:贺新郎 标签: 近代现代

  保姆连忙问:“少爷,这是谁家的孩子?”

  邵云重说:“不知道,我捡的。”

  保姆又问:“您在哪里捡的?”

  邵云重说:“玫瑰园。”

  保姆看了看裴雪意的一身装扮,打眼一瞧就是被精心教养的,应该是今天来参加宴会的宾客的孩子,大概是到处跑着玩,跟父母走散了。

  几个女佣看裴雪意长得可爱,围着他问长问短。他怕生,眼看着又要哭了。

  邵云重皱了皱眉,“你们别问了,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我问什么他都不回答。”

  “啊?哑巴?真的不会说话吗?”

  女佣们一听是个哑巴,顿时看裴雪意的目光更加怜爱,多漂亮的孩子啊,可惜了。

  邵云重不愿意那么多人围着他捡来的小孩,一把攥住裴雪意的胳膊,将人拎到卧室里。

  他看见裴雪意的腿还是一瘸一拐的,就吩咐保姆:“你把我的家庭医生请来,他的腿摔伤了,可能需要处理。”

  家庭医生接了电话,还以为小少爷受伤了,十万火急的提着医药箱过来。

  结果掀开裴雪意的裤腿一看,只是膝盖磕破一点点皮。

  邵云重挑了挑眉毛,“怎么可能?他一直哭个不听,肯定是太疼了。你再给他看看,是不是伤到骨头了?”

  在邵云重有限的受伤经历里,他记得自己以前磕破脑袋,后脑勺缝了好几针都没这么哭过。

  小少爷的吩咐,家庭医生当然得听,他又仔细看了看,托着裴雪意的小腿做了几个伸展的动作,“这样疼吗?这样呢?”

  裴雪意先是摇了摇头,又小声说:“不疼。”

  邵云重听到他的声音,愣了一下,震惊道:“原来你会说话呀?”

  裴雪意轻声细语地解释:“我不是哑巴。”

  “那我刚才问你话,你怎么不吭声?现在别人问你你就说话了?”邵云重心里莫名有些不爽,声音也不自觉地抬高了,“你有礼貌吗?”

  裴雪意顿时有点羞愧,在他的注视和质问声中低下头。

  其实…刚刚邵云重说他是哑巴的时候,他灵机一动,是准备干脆装哑巴来着…这样就不用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家庭医生给裴雪意擦破皮的地方消完毒、贴了个创可贴。裴雪意一抬头,发现邵云重还在注视着他,保持着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姿势,似乎还在等着他的解释。

  “对不起。”他看着邵云重,眼睛湿漉漉的,透着一股可怜劲儿。

  明明是道歉,倒像是别人欺负了他似的。

  邵云重打鼻子里很轻地“哼”了一声,心里却在想,他的眼睛好像一枚睡莲的花瓣。

  母亲养过这种花,养在漂亮的玻璃器皿里,清晨用花洒将它们唤醒,每一朵睡莲都张开花瓣,每一枚花瓣上都沾着潮湿晶莹的泪珠,就像此刻的他的眼睛。

  邵云重的心柔软了几分,他不再追究他刚才不说话的问题,也不再询问他的名字和来历。

  反正这是他捡来的,不管他叫什么、来自哪里,从今以后就属于他了。

  从小到大,邵云重想要的东西,几乎都是垂手可得。于是在他的人生当中,只有“我想要”和“我得到”,他甚至从来都没觉得,这次他捡到的是一个人,不是一个“东西”,他也从没想过,这个他捡来的小孩,竟然可以不属于他。

  邵云重一整天都带着他捡来的小孩,把他当成自己的宠物来养,喂他吃的喝的。

  裴雪意吃东西特别好玩,吃什么都是一点点、一点点的,邵云重喂他喂得乐此不疲。

  两个小孩竟然相处的其乐融融,这让佣人们格外震惊。

  邵云重的保姆照顾这位小少爷很多年了,从小少爷有记忆开始,她就在照料小少爷的生活了,平心而论,小少爷的脾气相当差,要不然也不会混到一个朋友也没有的地步。

  现在竟然那么有耐心地哄人家玩,还喂人家吃东西,还让人家把樱桃核吐在他手心里,这简直太惊悚了。

  “少爷,还是让我来吧。”保姆拿着湿毛巾,蹲下来给邵云重擦手。

  邵云重不怎么在意地擦了擦,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对保姆说:“你去给我找个大笼子,哦不对,你去给我找人来,我要定做一个笼子!把他养在笼子里!”

  保姆听到这话差点要石化了,颤颤巍巍地提醒:“少爷,他是人,不是小猫小狗,不能关在笼子里。”

  “那他跑了怎么办?”邵云重脱口而出。

  “哥哥,我不会跑的。”裴雪意仰起头,看起来乖乖的。

  现在回想起来,年幼时的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似乎在将来成为谶语。

  或许从最初相遇的时候,邵云重就对他们的关系产生了错误的认知,他觉得裴雪意就是他的东西,是他一个人的,别人不能摸不能碰,裴雪意也不能逃走。

  后来,他果真让人弄来一个笼子,纯金打造,外面装饰着不同颜色的华美宝石,金笼里铺着厚厚的白色长毛地毯。

  这金笼足可容纳两个人进去,邵云重让人把金笼放在他房间里,就放在自己床边。裴雪意还真的在里面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那天的生日宴会,邵云重全程没怎么参与,他一整天都在跟裴雪意玩,只在最后的环节现身,象征性的切了一下蛋糕。

  宴会厅里切蛋糕的时候,众人都看到他身边跟着一个男孩子,雪白的皮肤,怀里抱着一只粉红小兔。

  裴乘风就在人群中,当他看到阿季站在邵云重身边,便知道成了。这一切就像天降横财一般,简直出乎他的意料,看来这一把赌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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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回忆·小夜曲

  那天宴会结束后,裴乘风和邵怀峥在书房里谈了很久。

  裴雪意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只是父亲来接自己的时候满面春风。

  年纪小小的他,看到父亲的那一刻,并没有立刻跑上前去,而是怯生生地拽着邵云重的衣袖,问他:“哥哥,你今天开心吗?”

  他还惦记着父亲给他的任务,临出门前,父亲跟他说过,他要陪哥哥玩,哄哥哥开心的。只要哥哥开心了,父亲遇到的大麻烦就会迎刃而解,这样妈妈就不用每天担惊受怕的流眼泪了。

  邵云重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这一天过去了,他收到堆积如山的礼物,那些礼物随便拆开一个都是一套房子、一辆豪车的价格,但没有一个人问过他开不开心,甚至在他的生命中,从来没有一个人这么问过他。

  大约在所有人的心里,他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天生就是来这世上享乐的,怎会不快乐呢?

  他垂下头,看着裴雪意,露出一个尚算开心的微笑,“当然了,因为我收到了最有意思的礼物。”

  姑且算是老天爷送给他的吧。

  裴雪意松了一口气,带着完成父亲任务的如释重负。他说:“哥哥,我想送你个礼物。”

  邵云重有些意外,“你想送我什么?”他打量着裴雪意,最后把目光投到他怀里的粉红兔子,“你该不会是想把这兔子送给我吧?”

  裴雪意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只是走出房间,在经过裴乘风和邵怀峥身边时,问邵怀峥:“叔叔,可以借用一下你家的钢琴吗?”

  一楼大厅落地窗边有一架施坦威。

  白天邵家请了乐团来演奏,现在乐团已经撤走,钢琴是邵家的,现在孤零零地放在那里。

  邵怀峥笑着点了点头。

  裴雪意便抱着他的粉红小兔,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走下楼梯,向落地窗边的那一架钢琴走去。

  此刻夜幕已深,宾宾尽散,布置华丽的厅堂经过一场宾主尽欢之后,略显冷清寂寥,就连明亮的灯火都尽数熄灭,只剩下落地窗边裴雪意头顶那一盏。

  那盏灯的光芒十分柔和,就那么静静地笼罩着他,就像是为他镀上一层静谧的月光。

  裴雪意将粉红小兔放在琴凳旁,跟自己平齐的位置,让它跟自己一样坐着。这琴凳是成年男人的高度,他坐在上面,双腿甚至是悬空的。

  他抬手搭上琴键,旋律优美、委婉的曲调从他指尖流淌出来,细听之下,还有几分缠绵。

  大厅内没人,这音乐声更显的纯净、空灵。就像是深夜月光洒落的时候,有人等候在你的窗边,专心只为你一人演奏,而也只有你一人能够听见。

  邵云重缓缓走下楼梯,脚步轻到几乎没有声音。年幼的他是个破坏欲十分强烈的人,这种破坏欲可以毁掉他肉眼可见的所有美好事物。

  但是在这一刻,他竟然从心底里不想破坏这动人的钢琴声。这是唯二让他心里的破坏欲能够停息的事物,另一个是母亲留下的玫瑰园。

  裴雪意竟然为他弹奏了舒伯特的《小夜曲》。

  这个穿背带裤的,知道《小夜曲》是向心爱的人表达情意的歌曲吗?

  中世纪的欧洲,当行吟诗人在恋人的窗前徘徊,他们在黄昏的光影里,又或是朦胧的夜色中,拨动吉他、曼陀林的琴弦,歌声缠绵婉转,就是动人的“夜曲”。

  邵云重曾被母亲逼着学琴,但他骨子里不是个安静沉稳的人,在琴凳上根本坐不住,只勉强学了点皮毛,必要的时候能弹下来一两首完整的曲子就行。

  但他母亲有很高的音乐造诣,他在母亲身边的年月,被迫接受着音乐的熏陶。虽然演奏水平不行,但欣赏水平还行,他能听出来,裴雪意弹得很好,至少在同龄人里算优秀了。

  他本来以为,这个穿背带裤的,顶多给他弹个《生日快乐》、《小星星》什么的。

  “哥哥,生日快乐。”

  裴雪意从琴凳上跳下来,看着几步之遥的邵云重,说出发自内心的祝福。

  他很感谢哥哥一天的照顾。

  这是父亲的任务之外的,他真心想送给他的礼物。

  邵云重笑了笑,这笑容由内而外,发自内心,真实的让他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他胸腔里好像涌动着一种陌生的情绪,总之,感觉还不赖。

  就在这一刻,时间走到了晚上十一点,大厅内的古董座钟发出报时的钟声,这老古董的声音依然清脆,又有些复古的味道,时间彷佛一下子来到中世纪。

  邵云重走近裴雪意,对他说:“我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生的,晚上十一点,我妈妈说的。”

  提起来母亲,他似乎很开心,揽着裴雪意的肩膀问:“你想要什么?什么都可以,我都可以送给你。”

  裴雪意摇了摇头,他没有什么想要的,他只想让妈妈永远开心,想让他的小猫布布永远陪着他,不要被拍卖。

  他内心深处的想法就是那么单纯,出于一个孩子最简单直白的朴素心愿。

  那一天,裴雪意什么都没有要,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也从未开口向邵云重要过什么。

  可是在以后的许多年里,许多的事情,都已经超出了裴雪意当初那个最简单直白的心愿,也远远超出了裴雪意的控制。

  他无力挣扎,在那张网里被越缚越紧,他妄图求救,但是无人听见他灵魂深处的声音。最后他只能将利刃刺向自己。

  直到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他当初交换出去的是什么,而他最想要的又是什么。

  那天邵云重的生日宴过后,裴雪意就和邵家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起初他只是被父亲按时送来,按时接走,从不过夜。后来成了小住,慢慢的又变成了常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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