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羊 第12章
作者:天良永动机
王岳扬梗住,挠挠头,说:“不知道哎。”
印寒侧过身子,安静地听两人对话,明月锋问:“寒寒怎么想的?”
“我好饿。”印寒说,进入青春期以来,他的饭量与日俱增,吃得多却不见胖,明月锋吃一碗饭,他吃两碗饭加半个西瓜,胃里仿佛有个无底洞。
明月锋无奈地打开书包,掏出一个紫米面包递给印寒,又从书包侧面掏出一个玉米肠,说:“吃吃吃,多吃点长高高。”
印寒毫不客气地撕开面包包装,左咬一口面包右咬一口玉米肠,垂着眼皮像头饿狼。
“别着急,我带了很多吃的。”明月锋拍拍书包,揉一把印寒蓬松的卷发,“你是不是该剪头发了。”卷曲的头发没过手指,细软油亮的发丝仿若营养充盈的牧草,厚实轻盈,一如绵羊的皮毛。
“印寒,我这里有面包,你要吃吗?”柳美郴主动开口,她掏出一个毛毛虫面包递给印寒。
“明月有。”印寒语气梆硬地拒绝,“我吃明月的。”
柳美郴收回面包,瞧一眼明月锋,走回自己的座位。王岳扬的表情诡异,眼神在印寒和柳美郴之间飘来飘去,捂住嘴小声窃笑。
“啧。”明月锋发出一声感叹,“看来我以后不用给寒寒带零食了。”
印寒停下咀嚼的动作,不满地看向明月锋:“为什么?”
“有人投喂,我何必多此一举。”明月锋摇头晃脑,从书包里摸出一个卤蛋,刚拆开包装就被印寒抢了去,“哎!土匪啊。”
“我要吃。”印寒腮帮子一鼓一鼓,转身背对明月锋闷头嚼,生怕小伙伴伸手抢回去。
“你吃你吃,都给你。”明月锋摇摇头,掏出语文书翻看,他带的零食是自己花钱买的,也就印寒能让他心甘情愿地从兜里掏钱。
初中比小学下午多了一节课,放学时间从四点半推迟到五点半,这可把印寒饿得两眼发黑。明月锋不得不跑了趟小卖部,买回来一个馅饼和一个烤肠塞给印寒,省的小伙伴饿晕在教室。
“我是不是吃太多了。”印寒不好意思地说,捏着馅饼的手倒是一点儿不放,他太饿了,吃东西狼吞虎咽,丝毫不顾及形象。
“慢点慢点。”明月锋给他递水,担忧地说,“你吃这么多,还不胖,是不是肚子里有虫?”
“啊?”印寒愣住,“虫?”
“我听楼下的老奶奶说,小孩肚子里有蛔虫所以饿得很快。”明月锋说。
想到肚子里有虫,印寒头皮发麻,却又忍不住想吃,眉毛皱成一团,柳美郴坐在座位上,扭头对明月锋说:“你别吓他。”
“好好好我不说了。”明月锋弯弯眼睛,凑到印寒身边咬耳朵,“周末让悠悠阿姨带你去医院看看。”
印寒瞪他一眼,继续低头吃东西。等他把馅饼和烤肠吃完,喝一口水,视线扫过柳美郴,面无表情地翻开书本听课。
王岳扬偷偷摸摸递来一张小纸条,使眼色示意明月锋打开看。
明月锋接过纸条,扫一眼上面的内容【别伤心,柳不喜欢你,我喜欢你^.^】,他翻了个白眼,将纸条捏成团塞进桌洞。
终于捱到放学,明月锋背上书包,瞧见站在门口的柳美郴,多嘴问了一句:“你在等寒寒吗?”
“是的。”柳美郴大方答应,“印寒住知春路那边吗,我家也在那边。”
印寒背起书包,一把捞过明月锋的肩膀,捂住小伙伴的嘴巴朝门外走去,说:“我不住那边,我去医院。”
“唔唔唔唔?”明月锋扬眉,比划加跳脚,不是周末去医院吗,怎么突然现在去。
印寒力气大,死摁着明月锋不让他说话,连拖带拽地将他带出校门。
“干嘛啊。”明月锋疑惑地问。
“不想跟她一路。”印寒说。
“你怎么这么呆啊,人家愿意和你说话,你就陪人家聊两句呗。”明月锋觉得没什么,印寒性子孤僻,多与人沟通是好事,省的一天到晚喊打喊杀让他提心吊胆。
“可是,”印寒咽了口唾沫,似乎难以启齿,“她不喜欢你。”
“啊?!”明月锋震惊,也不管自己的破锣嗓子,抬高声音喊,“我怎么着她了,她就不喜欢我?”小学时期的他完全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但这是初中实验班,班里是全年级前三十的好学生,这明显不是出于嫉妒或者其他扭曲的情绪,是单纯的不喜欢,这让习惯于身处焦点的明月锋有些挫败。
“好吧。”明月锋垂下脑袋,“那你跟她一起走,我自己回家。”
“我为什么要跟她一起走?”印寒不明白明月锋的脑回路,“她不喜欢你,我就不跟她玩。”
第18章 秋季运动会(二)
听到这句话,明月锋心里暖洋洋的,十分妥帖,他说:“不行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喜欢你的女生,你多跟人家相处相处。”
“喜欢你的女生那么多,你怎么不去跟人家相处。”印寒问。
我跟你又不一样,明月锋在心里嘀咕,他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而说:“你要去医院吗,我陪你去。”
“去小区门口的诊所。”印寒觉得确实有必要看医生,他吃得实在太多了。
小区门口的社区医院是一栋两层小楼,平常多的是感冒发烧前来挂水的居民。印寒几步跳上台阶,对站在门口闲聊的医生说:“我想检查身体。”
“多大啦小朋友?”医生笑眯眯地问。
“十二岁,上初一。”印寒说。
“上学挺早啊。”医生说,“进来我给你看看,哪里不舒服?”
“我最近吃得太多了。”印寒说,“很快就饿,然后一直吃。”
医生领着印寒量了身高体重,记下他的家庭住址,摸摸骨头,检查舌苔,问了一连串的问题,然后说:“没什么事,小孩子长身体呢,你晚长,正是需要大量吃饭的年纪。”
“明月都吃不了那么多。”印寒指向明月锋。
医生笑着回答:“他多高,你多高,他都快一米八了。”
明月锋站在墙边,挺腰抬头,医生伸手比了下米尺,说:“一米七五,这成年了随便一米八。”
“哦……”印寒一颗心放进肚子里,他个头接近一米七,确实需要多吃点。
回家的路上,印寒浑身轻松,说:“我想剪头发。”
“剪呗,你头发都挡眼睛了。”明月锋说,右手虚握,指尖轻捻,有些怀念柔软毛发的触感,心中不由得缓缓升起一个变态的想法——好想把印寒的卷毛收集起来做成一个毛球天天揉。这个想法变态到让明月锋不由得打个寒战,接着愈演愈烈,仿佛心口揣了一把刷子,不停地撩拨心脏表皮,撺掇他这事非常有可行性。
傍晚,楚悠带着头发打薄的印寒回到家中,盘腿坐在沙发上看杂志的明月锋瞟一眼脑袋小了一圈的小伙伴,眉眼含笑:“又帅了啊寒寒。”
印寒不好意思地抿唇。
楚悠推着印寒的肩膀将他推进卫生间,说:“快去洗个澡,把头发渣渣洗掉,明天运动会加油!”
待印寒进去洗澡,明月锋凑到楚悠身边,说:“我想用寒寒的头发做个毛球。”
楚悠觉得奇奇怪怪又有点可爱,她说:“你要是缺钥匙挂件,我给你一个毛球。”她走到衣橱旁,捡出一个毛球钥匙扣递给明月锋,“上课无聊的时候玩。”
“谢谢阿姨。”钥匙扣上毛绒绒的触感极大程度地代替了小伙伴的脑袋,明月锋愉悦地弯弯唇角,“我很喜欢。”
第二天上学的路上,印寒盯着明月锋书包上一摇一晃的毛球,莫名心塞,他问:“你挂这个干什么?”
“好摸啊。”明月锋摘下毛球,递给印寒,“你摸摸。”
“我不摸。”印寒觉得幼稚,他推开明月锋的手,撇撇嘴往前走。
明月锋把钥匙扣挂回书包,黑色的毛毛球有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像一只煤球小精灵。明月锋显然非常喜欢它,时不时摸一摸。印寒盯着修长笔直的手指在毛球钥匙扣上捏来捏去,通常这只手应该在自己头顶。
“站在门口迎接我呢?”明月锋朝站在校门口的小胖墩王岳扬打招呼,“早啊。”
“美得你,我帮班长分发水果。”王岳扬递给明月锋一个香蕉,说,“张老师买给大家的,希望同学们好好比赛。”
柳美郴递给印寒一个火龙果,说:“印寒同学,跳高顺利。”
“谢谢。”印寒接过火龙果,不大自在地后错一步,站在明月锋身后,伸手去揪小伙伴书包上挂着的毛球。
“他害羞。”明月锋帮印寒垫了一句,强行推着他往前走,不忘转身对柳美郴说,“寒寒跳高的时候记得给他送水。”
柳美郴点头,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印寒身上,看也不看明月锋。
“她好喜欢你哦。”明月锋小声在印寒耳边念叨,“眼里除了你谁都装不下。”
“哦。”印寒不当回事,他捏着毛球不撒手,“我要这个。”
“你也喜欢啊,好吧。”明月锋大方地解下钥匙扣,挂在印寒书包侧边。
印寒并不喜欢毛球球,他走到另一边,隔开钥匙扣和明月锋。果然不一会儿,明月锋的手肘搭在他肩膀上,习惯性地揉一把卷卷毛。
他们没有进教室,直奔操场看台。正在进行的项目是跳远、实心球和五十米短跑,明月锋扫一眼沙坑旁和跑道上热身的学生们,说:“你是不是得去排队了?我帮你看书包。”
印寒放下书包,去找张老师排队,随着领队老师的脚步走向厚厚的跳高垫旁边。老师向孩子们讲解跳高技巧,印寒听了一耳朵,他上武术课早已学会跳高,下意识看向看台,一眼望见朝他挥手的明月锋。
“印寒。”柳美郴走到印寒身边,她扎着高马尾,眉眼间带着一股英气,双手紧握矿泉水瓶,略显紧张地说,“加油。”
“嗯。”印寒点头,直率地问,“你想和我做朋友吗?”
“啊,”柳美郴被问得措手不及,“是的。”
“和我做朋友就不能讨厌明月。”印寒说,他转身走到起始线处做准备,吸气、呼气、准备、助跑——起跳!印寒一个漂亮的空中转身,越过一米五的杆,仰面落在垫子上。
周围响起欢呼声,老师加高杆子,示意印寒再跳一次。
仍然是准备、助跑、起跳,印寒轻松越过一米六的杆。
反复几次,印寒的跳高成绩是一米六五,只比他的身高低两公分。
“太棒啦印寒!”王岳扬第一个上前表扬,“你肯定是第一名。”
印寒抹去额头的汗水,抬头看向看台,明月锋趴在栏杆上与他对视,他问王岳扬:“一千米是第几个项目?”
“倒数第二个,应该是今天下午。”王岳扬说。
“好。”印寒应下,向看台走去。
柳美郴跟在他身后,问:“你怎么知道我讨厌明月锋。”
印寒瞥她一眼,说:“我有眼睛。”他对别人的恶意极其敏锐,平时不怎么当回事,但柳美郴的情绪让明月锋感到沮丧,明明以前的明月锋从不会在意其他人的眼光。
明月锋站在看台上,望见印寒和柳美郴走在一块儿,欣慰地笑起来,坐下随便翻开一本杂志阅读。他比印寒小两个月,多数时候却表现得像印寒的哥哥,明月锋有许多朋友,印寒却只有明月锋,这显然是不正常的现象。
印寒也应该有很多朋友。
明月锋翻过一页杂志,没看两行字,一道身影停在他身边,印寒的声音传来:“我比完了。”
“上来这么快?”明月锋合上书,八卦之心熊熊燃起,“我看到你和柳美郴聊天,怎么样?”
“她说你坏话。”印寒坐在明月锋身边,把书包转个身,让毛球球离明月锋远一点,“真奇怪,她都没跟你说过几句话。”
“她讨厌我嘛,可以理解。”明月锋大度地说,像个成熟包容的大人,“讨厌一个人就是会讨厌他所有的举动。”他发表了一通大道理,手肘搭在印寒肩上,笑嘻嘻地问,“她说我什么坏话啦?”
“她说你虚伪。”印寒诚实地转述柳美郴的话语,“对每个人都笑脸相迎,其实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她还说,你喜欢博取关注,抢夺了属于我的光芒。”
“噢……”明月锋拖长声音,“她说得也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