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皮羊 第5章

作者:情热枯叶 标签: 近代现代

  “哦,这快递员拗得很,硬说没错,这是个到付件,我就把他带去楼下前台了。”

  话里当然有漏洞,可他态度摆的坦然,再加上程巳光也确实没有立场追问,刚刚的小插曲便被略过了。

  “嗯,没关系。”程巳光勉力笑了一下,样子可不像口气那样不在乎。

  “饿不饿?”兰迦讨好一笑,“除了冲咖啡以外,我觉得自己做菜也不错。”

  见到兰迦的微笑、体贴,语气里的刻意,程巳光惊觉自己刚才肯定流露出了小心眼。

  “会不会很麻烦?”他不想让兰迦觉得自己没度量,立刻给双方台阶下,“要不然我们还是出去吃吧?”

  兰迦走向西厨岛台,“不麻烦,为你做什么都不麻烦。”

  程巳光跟在他身后,羞赧地不敢接茬。

  兰迦掌勺,程巳光帮忙打下手,俩人忙得其乐融融。准备的改良西餐,牛排配土豆泥,点缀些西兰花。兰迦要开红酒,程巳光从橱柜里取出一对酒杯。兰迦忽然移过来,按住他,将其中一个杯子放回原位说,我跟你拿个新的。

  程巳光本来想说不介意,但见兰迦坚持的表情,就把话咽回了肚子。

  其实,刚刚在屋子里找兰迦时,他就发现了蛛丝马迹。这片屋檐下,也许不仅仅容纳了一个兰迦,可能还有别人……他无意中走进兰迦卧室,发现床边贵妃榻椅的椅背上挂着一件牛仔外套,很夸张的珠片绣在领口和后背,组成繁复的花纹,极度张扬、戏剧性的风格,像偶像的打歌服,能够想象寻常人上身时,那效果会有多么突兀,多么难为情。不知为何,光凭一件外套,他就能笃定,这不属于兰迦。

  兰迦用手肘轻轻撞了下程巳光,示意他赶紧端盘子,去餐桌坐下。

  程巳光回魂,竭力收敛自己的神色。

  边吃边聊,因为这段时间的接触,相互熟悉了不少,话题也不怎么拘束,程巳光甚至主动询问兰迦卫生间里放的什么香氛,感觉很好闻。兰迦放下叉子,朝他一笑,“真的吗,你喜欢那个味道?”

  程巳光点点头。

  兰迦说是扩香石加香精油,自己拜托朋友调的香,市面上不出售,程巳光喜欢的话,他可以再拜托朋友调制一些。程巳光问,这样好吗,会不会麻烦到人家。兰迦搁在桌上的手,慢慢伸过来,抓住程巳光的手,低头,故意不看他,淡淡说,你从来没有麻烦过我,以后不许说麻烦了。

  程巳光觉得被兰迦捉住的地方,在滋滋冒烟,但大概只有自己能感觉到了。

  对兰迦这种人动心,不是错,也并没有什么好羞愧的。尽管可能在他乱七八糟的关系里,自己永远难以占到一席之位,但谁不是这样抱着不怕死的心态靠过来?他程巳光又矫情个什么。兰迦把他生吞活剥了吗,没有。一味地较真,就会浪费这个增进感情的好机会。

  “行,”程巳光过了好一会儿说,“那你到时候告诉我价格,我转账给你。”

  兰迦拍拍他的手背,“什么钱不钱的,我送你。”

  程巳光愣了一下,抬眼盯着兰迦,“谢谢。”

  兰迦从他笨拙可爱的反应里解读出了自己的绝对优势,他故作风趣地问:“送礼得讲究有来有往吧?”

  程巳光赞同地点一点头。

  “那下次……你也送我,好不好?”

第8章

  “你……想要什么?”程巳光握着叉子,呆呆地问。

  “不急,先记在账上……”兰迦撤回手,托腮笑眯眯道,“……好吗?”

  程巳光“嗯”了一声,重新将注意力放到食物上。他不敢大剌剌盯着兰迦,怕脑子里再起不得了的奔腾。

  吃完饭,程巳光帮忙收拾碗筷,兰迦拦下客套地说不用了。程巳光端着盘子,一下子没了主张,表情无辜,带着些微沮丧,这使兰迦心软了一瞬,只好说那帮我放进洗碗机吧。

  很神奇,本来以为语言才能准确达意,但随着人与人之间的靠近,貌似无意的肢体动作还有不经意流露的表情,不仅成就了一些暧昧前奏,还使语言退到了一个次要地位。目光、触碰、气息、笑声……都是发酵媒介,拽着神经与肉/体沉沦,比语言更具备了支配人感情的权威。

  收拾完餐具,兰迦邀请程巳光去露台。他把喝了一半的红酒也带到了室外。程巳光要开车,不能沾酒,所以瓶中减少的量,全是被兰迦干掉的。程巳光左手食指和中指无意中搓了几下,这个时候,兰迦摇晃着红酒杯说:“没关系,我不介意,想抽就抽吧。”

  程巳光愣了一下,“真不介意?”

  兰迦抿了口酒,耸耸肩,“当然是真的……我知道很多人介意二手烟,但我无所谓,反正都市人不良习惯太多了,因为怕吸入二手烟患肺癌?那这几率可比我自己喝出胃穿孔要低吧。”

  一番歪理,但程巳光忍不住笑了。

  “算了,我不抽。”

  “别呀……”兰迦靠过来,程巳光被他的靠近弄得进退维谷,只能扭过脸,看着他。

  “光我享受了,客人没享受到……这可不是我的待客之道。”兰迦说。

  然后手往下,伸进程巳光的裤兜,精准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接着,他将烟送到了程巳光唇边。程巳光还没反应过来,就本能咬住了烟嘴。被手指温过的烟草味,似乎还夹杂着快要消失的酒味。

  打火机盖一拨,清脆声响起,火苗晃动,烟燃了。

  兰迦盯着程巳光抽烟的样子,打趣道:“真不像你,我本来以为……你是那种烟酒不沾的乖乖牌。”

  程巳光吐出一口烟圈,隔着雾看他,顺着这个话题说:“大概人都有两面吧,对着合适的人,才能把私密、不同的那一面展露出来。”

  兰迦笑笑,“有道理,哲学家。”

  这会儿,程巳光没有看兰迦,也就没有接收到这个笑。他叼着烟,看向前方,初秋六点,太阳落下去了,天色处在明暗交界的混沌中。渐渐,光亮全部褪去,城市灯火依次升起,把夜晚变成了它的。

  兰迦没再说话,他还挺愿意同程巳光共享这份静谧。

  离开时,兰迦递给程巳光一个纸袋。程巳光很是惊讶,问这是什么。兰迦告诉他,是使用完的咖啡末,可以回去放在烟灰缸里埋烟蒂,还可以吸收一些烟味。程巳光眼睛变亮,像镀出一层光,对他认真道谢。兰迦倚靠在墙边,表情柔和地补充道,还有,希望咖啡余香,能让你想起我们相处的每一秒。

  程巳光又是一愣。他伸出手,拉住兰迦的胳膊,然后渐渐向下,握住兰迦的手。兰迦没有拒绝。程巳光低头,亲了亲兰光的手背,像一个欧洲绅士那般。兰迦很满意眼前这个男人对自己的迷恋,带着克制。

  程巳光回到家时,吉利正好在跟带它的保姆在草坪上玩耍。一人一狗在玩飞盘。保姆远远见着他的车驶进来,向他招手,他停好车,走过去,告诉保姆辛苦了,可以下班了。

  吉利叼着飞盘回来,见迎接的人变成了他,立时变得更加兴奋。他摸摸狗头,念叨着好狗好狗,从狗嘴里接过飞盘,振臂一抛,一道黄色弧线,稳稳向远处落去。吉利如射出去的子弹,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个小点。过了几十秒,它叼着飞盘喘着粗气,矫健地跑了回来。程巳光再次从它嘴里接过飞盘,它的口吻碰到了他的胳膊,并且暖烘烘地越贴越紧,这个行为,就是在找它最喜欢、最具安全感的一个固体物件。狗的喜爱就是这么一目了然,哪有人那般弯弯绕绕。吉利依赖他,正是因为他是主人,他驯服了这头猛犬。

  “吉利,”程巳光蹲下来,与狗平视,慢条斯理说,“过段时间,我把他带回来,陪你一块玩好不好?”

  吉利像是听懂了,尾巴摇得飞快,还汪汪了几声。程巳光抚摸着它如桥一般坚实的脊背,眯着眼,嘴角不自觉上翘。漂亮的狗,漂亮的人,都是美丽的东西。尽管美丽带有一定主观性,但能被他程巳光认可的美丽,一定具有普适性。这么想着,他的笑意更深了些。

  巫亚子新作发表开始市售后,兰迦就忙得连轴转,熬夜加班是常态,偶尔还日夜颠倒。他疲惫不堪,今天终于能够趁着午休时小憩一会儿。走进自己办公室的小单间,还没把床躺暖,手机又开始催命似的震了起来。他本打算无视,但对面的人不依不饶,似乎他不接就誓不罢休。没辙,他瞟了眼屏幕,犹豫两秒,最终还是接起,不耐烦地“喂”了一声。

  邵华棠听出他的不爽,调侃道:“兰总,最近肝火是不是特别旺啊……那咱要不要出来消消火啊?”

  兰迦言简意赅,“有屁快放。”

  邵华棠不愠不怒,表明来意,自己最近回国,好不容易攒起了个局,兰迦不来就是不赏面子。兰迦和他是诤友兼大学室友,也算是为数不多地,亲眼见证他兰迦,如何混得出人头地的。邵华棠是富家公子哥,不需要像兰迦这般拼死拼活,所以兰迦虽嘴上对他没大没小,实际却是鞍前马后,不会轻易得罪。这个圈子的生存潜规则,不得不势利,需要攀附于巨大的人脉关系网中,口碑稍差一点,隔不了多久便会三人成虎。

  兰迦内心挣扎了一阵,还是决定赴约。邵华棠在另一边愉快地吹了声口哨。

  兰迦下班晚,在办公室吃完外卖,才动身。反正邵华棠这种局,精彩开始得也很晚。待他被服务员引导至包厢门口时,已经隐约听到里面的人在“鬼哭狼嚎”。

  推开门,烟雾缭绕,空气混浊,还有女孩们身上特有的香风袭来,属实让兰迦呼吸难受,捂着鼻子找位坐。邵华棠好女色,在场大半是窈窕美女。邵华棠发现了他,推开身边一位女伴,把他招呼到跟前坐。寒暄几句后,邵华棠又向他介绍在场的男士,各个都有头有脸,还有满脸油光,猥琐的视线流连在一具具年轻鲜美的肉/体上。兰迦拿出最擅长的假笑应付,不失礼仪地加了这些潜在客户的微信。就这样耗了好一会儿,他起身,想出去透口气,却在此时,注意到邵华棠脑袋扭来扭去,人变得贼眉鼠眼,捏着一个极小的塑料袋在往杯子里倒什么。他抖抖手腕,像是倒完了,然后手指伸进杯里搅拌一番,紧接着勾勾手指,让旁边的一个女孩靠近些。

  兰迦心里咯噔一下,瞬间就明白了邵华棠为何偷偷摸摸。

  “喂。”兰迦重新坐下,捅了捅邵华棠,“你注意点儿。”

  既然被发现,邵华棠也不露怯,朝他志得意满地眨眨眼。还故作戏谑说,出来玩,这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吗,这些妞儿又不是第一天出来混。话落,公子哥对本来坐在另一头的女孩们招招手,举起这杯“加料”(女孩们并不知情)的纯威士忌,大声宣布,谁干完这杯,我明天就带她去新世界香奈儿买最新款包。

  包厢内哗然,不少女孩跃跃欲试,一张张涂抹艳妆的脸,反馈出不加掩饰的急迫。

  邵华棠端着那杯酒转身,朝兰迦使眼色,意思是看见没,老子就是这样玩的,怕啥。

  兰迦没接茬,很安静,但脸色逐渐变沉。

  邵华棠随便指了个女孩,然后把威士忌往女孩手中一递,唆使旁人鼓掌、起哄,催促灌酒。待女孩一滴不剩地喝完,他搂着女孩肩,附在女孩耳边不知嘀咕了什么,那女孩就听话地跟着他往外走。

  “邵华棠!”

  兰迦终于坐不住了,声调猛然拔高,叫住他。邵华棠止步,瞥了兰迦一眼。因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包厢瞬间安静,空气都似乎凝滞了。邵华堂见状,拍拍手,缓解气氛,示意大伙别在意,该玩继续玩。

  然后,他松开女孩,走到兰迦面前,姿态骄横,用充满怜嫌,只能两个人听到的音量说:“兰迦,你怎么变没意思了,以前的你……可不是这么没种啊。”

第9章

  邵华棠的挑衅被他演绎得不轻不重,但效果很好,在兰迦这里,的确是平地一声惊雷。

  兰迦腮帮子一瞬间咬紧,“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邵华棠故作无辜耸耸肩,“欸,真无聊,就是没想到……你现在这样,以前怎么会跟贾潇玩得那么好?”

  邵华棠今晚无缘无故提起“过去”,还把贾潇搬了出来,兰迦觉得这就是存心的。

  贾潇……要是时间能倒流,他恨不得把这家伙从自己的人生中一笔勾销。

  见兰迦突然哑火,脸色尽是难看,邵华棠觉得大概真有不妥,连忙拍拍兰迦的肩,拉拢似的小声道:“欸兰总……别恼啊,瞧我这嘴,喝多了就爱瞎几把扯,咱出来玩,别坏了气氛,对不?”说话间,他还装腔作势地拿手,轻轻扇了几下嘴,仿佛真想把自己吐出的腌臜都扇回去。

  兰迦没能马上装出笑脸,他好歹还有那么点儿骨气,默了片刻,对邵华棠平静说:“你好好玩,我有点累,先回去了。”说完,他越过对方,推开门,头也不回走出去。哪知,邵华棠不依不饶,追到走廊,大声叫他,“兰迦。”

  兰迦犹豫了一下,站住,没有转身。

  “你为什么后来不敢去医院看他?”

  旁边的包房同时有模模糊糊的歌声飘出来,和邵华棠的清晰质问形成鲜明对比。

  兰迦蓦地转过去,冷冰冰反问:“有什么法律规定我非得去看他不可吗?”

  邵华棠定定神,他可容不得被兰迦打一闷棍,“他死了兰迦,贾潇死得不明不白。”

  “死了就死了呗,难道你拿我发问,他就能复活了?”

  兰迦这些回答,摆明了不想解释自己。他邵华棠纠缠也无济于事,很可能还会惹自己不开心,事与愿违。其实兰迦说得没错,他们这群人,以前没有底线,谎言连篇,现在也不见得多有长进,不是毁灭别人,就是在毁灭自己。

  邵华棠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像在发泄什么,眼角都沁出了泪花。兰迦在这诡异的笑声中一言不发地离开。

  走出这间豪华夜总会,兰迦被夹走的心和思维,才慢慢回溯到原位。他左看右看,在露天停车场找自己的车。路灯坏了,有些地方没有照明,暗得无边无际。他越往停车场深处走,视野也变得越暗。凭借着记忆,大概快到停车位了,他下意识按了几下车钥匙,听见“滴滴”几声,循声快步走过去。终于,找到车,他刚一拉开驾驶座车门,一个人头忽然冒了出来,贾铮明戏谑地说,兰迦,你终于能买上好车了啊。他从车里下来,皮肤像风干了似的瘪塌在骨架上。他的嘴和眼都在放大,眼里流出黑水,嘴里流出鲜血,四肢像被空气挤压变形了,朝四面八方扭曲着。好恐怖。

  兰迦猛地掼上车门。他在心里默念,镇定镇定,这是幻觉。你死了,贾潇。

  他揉了揉眼睛,壮着胆子再一次拉开车门。什么都没有,没有贾潇,也没有恐惧。他坐上驾驶座,发动汽车。窗外开始散夜露了,雾水扑向玻璃,把他的轮廓倒映得影影绰绰。好在他比他想象得要有条不紊,一脚油门一脚刹,安安全全开回了家。

  他将自己丢进浴室,把皮肤搓得发红、发烫,好生清洗了一番,才舍得出来。经过客厅,桌上放着几个还未拆开的包裹。他盯着那些浅棕色的瓦楞纸皮,静了一会儿,擦头发的动作也停止了,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他去杂物间,找来工具箱,将包裹一一拆开。里面有两箱是程巳光想要的那种香石香薰,还有一箱内容物是电路板和针孔摄像头。他将装香石的盒子一个个拿出来码好,小电动钻登场,开始在这些泛着铝制光芒的容器上打孔挖凿。

  兰迦的动作熟练异常,很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事。他安电路板、连接摄像头时聚精会神,目光不仅专注,甚至有种沉溺的感觉。他似乎从这一系列的拼接、改造、换新功能后得到了某种滋养,再也不知累、不知怕了。他的神情里还有期待,大概在想象这改造后的“礼物”能多么轻易地避开戒心,深入进收礼者的领域,大剌剌进行不间断的窥探。

  程巳光今天亲自遛狗,回来时,连帽衫的兜帽里插着几片由黄正过渡到红的枫叶。这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秋高气爽,他住的地方,生态俱佳,花花草草的蓬勃期随着四季更迭,随便截取景色一角,都可以令少见多怪的都市人挪不开目光。

  他给吉利用湿纸巾擦完脚趾打理干净后,重返地下室,继续他未完成的“工作”。

  那些木箱里的东西,原来是鎏金佛像的身躯,分成了好几部分,像被肢解了似的。他戴好手套和透明面罩,挑起较小的一块,看起来像是胳膊和肩颈部分,手指在切口上反复摩挲比量好后,才拿起电动打磨钻,电机一启动,噪音巨大,碎屑飞溅。他手法麻利,面孔沉着,就像不需要脑袋帮忙似的,彷佛本能反应。不知过了多久,随着嘈杂电机声慢慢消失,他手上的动作才完全停下来。但是,他的视线依然黏在塑像被打磨光滑的横截面上,多么满意、多么稀罕、多么不知疲倦,从里至外的一种痴迷。又是良久,程巳光大概欣赏够了,活动了下手腕,站起来,走到旁边的休闲区,为自己泡了壶金骏眉。这时候,他拿出手机,一边检阅信息,一边等待茶叶泡开。

  临近中秋,常光顾的各类品牌SA们在微信上言辞统一地通知他,中秋礼盒已经送出,不日即会抵达,承蒙厚爱。其中也有兰迦画廊的公关问候。但其实,兰迦本人先发了条不公式化的短信,问他月饼礼盒想吃哪几种口味,作为老板,他可以破例“定制”。程巳光回复兰迦,今天早上刚收到了礼盒,很开心,他点开图片,将早就拍好的照片一并发送过去。照片里有一个月饼已经拆开包装,应该是被品尝了。

  喝茶时,兰迦的回复短信恰好抵达。手指点开,兰迦问他要不要来中秋节的鸡尾酒会。这种中不中、洋不洋的合璧宴会,也不知是从哪一年开始普及的,反正能诓骗到一众自诩上流人士的热情就好。前几年,无论是对兰迦还是对别人,程巳光遇见这类邀请,均是一口回绝。这回不同以往,他见识到兰迦的招人,视野和心思早就被勾去了,当然想也没想地应允。

  当天,他开着那辆拉风奔驰AMG GT跑车赴宴。地面停车,为来宾们专门开辟的停车位上,一台接一台,像车展展销会似的,停着许多辆不甘落下风的豪车,仿佛全城阔佬新财们,今晚倾巢出动。

  程巳光按照迎宾指示,乘电梯到达宴请厅。果然以年轻的面孔居多,不仅有年轻富翁,还有各式各样的网红博主。他的眼睛全场逡巡,找兰迦身影。这间宴会厅经过精心布置,做了不少遮蔽隔断,隔断形成一个个半密闭的空间,人们就端着酒水穿梭其中社交。程巳光没想发微信,怕这样太打扰对方,索性凭运气找人。

  他转悠到一处由假花卉堆砌成的花墙前,有人影在遮盖并不严密的植物后晃动,交谈声也隐约传来。这些人在谈论图录、媒体预热、预展之类的,程巳光从这些关键词里判断出,他们似乎在商量一场即将到来的艺术品拍卖。他听到一个熟悉的男声在说:“别担心,只要不学雅昌那样,把通稿发早了,落锤价格提前泄露,最后只能苍白找补,惹人笑话地归咎为操作失误就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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