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程 第19章

作者:宁喧 标签: 近代现代

  宁策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开始跳,直觉来机场接人大概是他人生中一次重大的失误。

  “你看上去挺有精神。”他冷冷道,“要不然明天早上就上戏?”

  “别啊。”岑景池笑了声,看上去倒不是很紧张,“我那头杀青宴都没赶得及吃,连夜过来赶你的场子,有点良心啊资本家。”

  “那就少说点鬼话。”

  宁策半阖上眼,拿手背挡着窗外的光,懒得再看他。

  他昨晚睡得迟醒得早,有点缺觉。

  “凌奕的戏份拍得差不多,你是现在把他打包邮寄回B市,还是在这看着他都随便你——叫他没事少和秦奂凑一块。”

  “喔。”岑景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叫秦奂。有照片吗,让我看看?”

  宁策:“……”

  顶着宁大导下一秒就能让他原地下车的凶恶眼神,勇于在虎口拔毛的影帝先生顿了顿,懒洋洋地笑了一下:“不过这可不能怪凌奕,那小屁孩懂什么。时琛上次在群里说的,他说你套路小孩,叫他拟了那么长一份工作室签约合同,结果根本没打算让人家签。”

  说完,长长地停顿两秒,语气带了几分揶揄:“本人有幸拜读了一下那份合同的扫描文件,稍微有点伤心。”

  “我从入圈开始给你打了这么多年的工,待遇居然比一个刚出道的小艺人好不了多少——实在不知道是最近年老色衰,咖位在往下掉,还是老板色令智昏,砸钱也要捧出个妲己来了。”

  宁策:“……”

  宁策深深地吐出口浊气。

  “我改主意了。”他说。

  岑景池:“嗯哼?”

  “我只在M市租了两个月的场子,还有内景要回去拍。”宁策拿出手机,平静地调出计算器,开始当着他的面按,“你说你轧戏辛苦,可以,多休息两天吧,往后延误的时间都扣在片酬里——噢,还有凌奕这两天的食宿费抚养费,我回头让人给你寄个单子。”

  “我看钱导给你开的片酬一般,哦,可以理解,文艺片嘛。在我这少赚一点也没问题吧?毕竟你老婆挣得挺多,可以他养你。”

  岑景池:“……”

  岑景池把他手机抽走了,表情真挚:“你家小孩需要一对一表演课教学吗,本人可以免费提供服务,你看怎么样?”

  “滚蛋。”宁策很冷漠,“你不是我调教出来的?少在这霍霍我的人。”

  “那还是不太一样吧。”岑景池转着手机,混不吝地笑,“哪有师生真能做成情人——他要是拿你当老婆,肯定不愿意事事都让你把控着,男人都那点德行。”

  宁策刚打算嗤之以鼻,心底某一处忽然突兀地掠过了一点印象。

  ——除却在床上的那档子事之外,秦奂好像确实从来没做过逾越他学生身份的事。

  或者说,与其是他不想做,倒不如说,是宁策本人在最开始就划定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线。

  在这场关系里,他是上位者,是主导方,是不可撼动的【老师】。

  他从始到终都在施与,不管是出于金主、导演还是老师的身份,不管给予的是温情、严厉还是管教。

  诚然在最近,这样的关系已经出现了一点小小的越轨迹象,他的心态也从随手养了个小玩意,在往希望对方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转变。

  但就像昨天晚上他跟秦奂承诺的一样,挑一部戏拍只是小事,他有能力叫秦奂一路坦途星光熠熠,资源、人脉……只要对方想要,他都能给。他从来没有思考过,叫对方脱离自己的庇护去成长,甚至到可以与自己比肩的高度。

  他甚至都没有想起过这种可能性。

  没有人会向比自己弱势的存在示弱,更不用说讨要温情与怜惜。

  宁策更不会。

  见他突兀地沉默了片刻,岑景池略有些意外地扬了下眉毛:“不会吧,真叫我说中了?”

  他琢磨了一会儿,忽然换了一种更加古怪的语调:“阿策,你……不会拿他跟凌奕一样看吧?”

  “……”

  宁策有些无言以对。

  一个很简单的代位思考。

  如果是凌奕要问他写《危楼》时候的那一堆破事,他会怎样?

  脾气好的时候会找个由头,让小孩忘记这回事。不耐烦的时候会叫他自己离远点玩去。

  秦奂呢?好像也没差。

  甚至出于某些莫名的情绪化考量,他更不愿意与一只为了血肉暂且驯伏在他身边,本质上仍然野心勃勃的狼犬交付过往。

  这很奇怪。

  宁策也知道,这明明是他最开始答应留下对方的初衷。

  —

  岑景池大概自己也没想到,婚都结了这么多年了,他还能有给人家当恋爱僚机的时候。

  他一言难尽了片刻,把消息提示跳个不停的手机塞回老板手里,稍微坐直了一点,微微正色:“聊一聊?”

  宁策瞥他一眼:“聊什么。”

  岑景池哼笑了一声:“随便你。比如,你一边让时琛拟一份优厚到能把新人直接捧成一线的合同,另一边又不想让人家签的心路历程?”

  “——我是真的很好奇这一点。”

第21章 谁是外人

  下午一点多。

  这个点正好是群演上下班的时间,路上堵得不行,秦奂下车的时候,宁策已经快到了有十五分钟。

  “我在一层。”宁策在电话那边说,周围声音嘈杂,“你们怎么这么慢?”

  “嗯。”秦奂笑了笑,听上去心情不错,“早上起来穿了你的衣服,出来见人不太合适,回去换了。”

  对面停顿一秒,好像没料到这个回答,过了一会儿才稍有些生硬地转开话题:“……收拾好了进来,挂了。”

  凌奕站在车旁边,百无聊赖地拿鞋底踢石子玩,等他挂了电话,才满脸无语地看过来:“隔着一扇门打电话有意思吗?你俩吃饭捎我一个电灯泡,是嫌饭馆的灯不够亮?”

  “不止你一个。”秦奂慢条斯理收好手机,礼貌地跟门口的侍应生点了点头,“走了,你宁哥让我盯着你进门,别让你在半路跑了。”

  凌奕翻个白眼,显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呸,我才不会跑。”

  —

  午饭的餐厅是岑景池选的。

  影视城周边一带安保做的不错,娱记少,岑影帝本人也没什么架子,于是挑了家做东北菜的馆子,要了一个靠窗的包间。

  宁策显然不太习惯这种市井气过重的场所,服务生把覆着一层经久不散油污的塑料菜单递给他的时候,他还下意识地让了一下。

  岑景池看得好笑,主动接过了菜单,道:“我来吧。”

  于是宁策抱着手臂,心安理得地在旁边当起了监工。

  大概是已经过了饭点,餐馆里的人并不多,点餐台附近三三两两地站着几个服务生,都在偷眼瞄岑景池,胆子大的还悄悄拿出手机在拍。宁策站在台边,甚至能偶尔听见一两句“他俩看上去好配”的低呼声。

  宁策和岑景池的关系,多数岑的粉丝都知道,有些年纪轻的小姑娘还在私底下偷偷嗑他们两个人的CP,说他俩是“高山流水,伯牙子期”的灵魂伴侣。

  哪怕岑景池这两年有意无意透出了自己已有伴侣的口风,让狗仔不要再瞎传绯闻,各路媒体在盘点岑影帝可能的隐婚对象的时候,宁导仍然被迫名列前茅,高居不下。

  网上的消息,宁策也有耳闻,见状蹙了一下眉,不客气地捅了岑景池一肘子,问:“要管吗?”

  “不用。”被偷拍的当事人气定神闲地应了一声,“我和你传的绯闻还少吗,凌远都不信——拔丝地瓜吃吗?”

  “不吃。”宁策说,“你不要脸面我还要,一会儿我让助理去删了。”

  “行吧,你不嫌麻烦就成。”岑景池从善如流地转过头,吩咐服务生,“拔丝地瓜来两份……锅包肉要不要?”

  宁策刚想说不要,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忽然想起前两天秦奂闹他的时候,好像提过一嘴想吃甜口菜。

  他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可以,点吧。”

  岑景池“嗯”了一声,转头继续点菜:“锅包肉不要,差不多了。”

  宁策:“……岑景池你有病?”

  岑影帝面不改色合上菜单,递还给服务生:“体谅一下,最近戒糖。”

  宁策冷笑一声:“两份拔丝地瓜?”

  岑景池晃了下手机,理所当然:“老婆说想吃,拍给他看。”

  “……点回来。”宁策懒得多给他眼神,“就你有老婆。”

  “宁导,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岑景池笑起来,本来想揶揄他两句,余光忽然瞥见角落里有粉丝拿着手机在拍,于是起了玩笑的心思,搭着宁策的肩,转头对粉丝道:“小姑娘,下面这句话录一下——”

  “你们宁导请我来拍戏的时候,口口声声跟我保证,他的正宫只有我一个。现在我被骗到了这儿,他又翻脸不认人了。”

  “你发到网上给我评评理,让广大网友认清男人的嘴脸。”

  他说话的对象是一个戴圆框眼镜,白白净净的年轻姑娘,看上去大概是岑景池的铁杆粉丝——可能是忽然和偶像面对面搭上话太过激动,捂着嘴无声尖叫,手机都拿不稳了。

  回过神正想说话的时候,忽然听见旁侧有人轻笑了一声。

  “我来吧。”对方说。

  点单的两人不约而同顿了一下,回过头,正看见吧台旁边,斜倚了一个抱着手臂,容貌相当出挑的年轻人。

  他的神情是在笑的,眼神却很冷:“要录什么?学生在这里,怎么好意思麻烦外人。”

  空气静默了几秒,无人回应。

  来人好像并不介意这一点,顿了几秒,唇角扯出个凉薄的笑:“噢。还是我误会了……我才是这里的外人?”

  —

  岑景池挑了一下眉,似乎没料到这样的突发情况,眼神示意宁策。

  宁策没有理会他。

  他拧起眉,略有些错愕地看向对方。

  秦奂在他面前总是温驯的,即使是在某些时刻会露出难以遮掩的凶性,只要宁策喝止,他就会重新驯顺地耷拉下尾巴,任他扯紧脖颈上的项圈。

  什么时候表现出过这么强烈的攻击性。

  见没有人回答,秦奂轻哂了一声,走近了几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攥住了宁策的手腕,不轻不重往身边一拽。

  “宁老师,不介绍一下吗?”他说,唇角噙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笑。声音温温柔柔的,像在对待自己最珍重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