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程 第21章

　　气氛微妙地凝固了一瞬，前面发奶茶的工作人员大概没察觉，听到声转头笑了。

　　“不用谢我。”对方向宋瑶摆了下手，“岑影帝请的客，他说天气冷了，给大家暖暖身子。”

　　这话一出，几个女演员都感激地“哇——”起来，隐约夹杂着几声“岑影帝真的好体贴”的感慨，还有人拿手机拍了照片，打算一会儿发微博炫耀偶像送的奶茶。

　　于是彻底没有人关注角落里的事了。

　　自觉受了冷落的谭俊攥着奶茶杯，不太明显地嗤了一声，咕哝了一句“立人设”就不再说话。

　　倒是秦奂放下饭盒，对刚才发生的插曲毫不关心，拿起自己的那杯奶茶看了看标签，然后不是很意外地抬了一下眉毛。

　　——那么问题来了。

　　岑影帝是怎么知道他不爱喝珍珠、只加红豆，还必须要五分糖的呢？

　　—

　　周翊站在休息室门口，抬手敲了敲门，等到里面应了一声“进”，才推门走入。

　　休息室里有两个人，宁策坐在沙发上翻剧本，岑景池倚靠在他对面的躺椅上，举着手机在跟老婆甜甜蜜蜜聊视频。

　　周翊对这一景象视若无睹，站在沙发边，主动跟宁策汇报：“宁导，都已经分完了。”

　　正在看剧本的宁导眼睛都没有抬一下，问：“送到手了？”

　　这句话问的没头没尾，但周翊很清楚他在指代谁。

　　于是他点了下头，道：“助理已经把秦先生的那一份送过去了。”

　　宁策颔首，还没有说什么，忽然听见岑景池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好像是凌远听见了这边的动静，在问送什么了。

　　“能送什么。”岑景池十分不厚道，一边笑一边跟对方分享今天亲眼见证的奇闻异事，“阿远，你一定不相信，宁策今年三十多的人，还在干这种打着别人旗号给暗恋对象送奶茶的小学生行为，还一送送了一个剧组……”

　　宁大导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跳起来。

　　对面的凌远显然很给面子，隔着两只蓝牙耳机，宁策都能听见对方欢乐的嘲笑声。

　　旁边站着的周翊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了。

　　宁策实在拿那对仗着英年早婚无所顾忌的小夫妻没有办法，揉了揉眉心，无奈地回头问：“那他有说什么吗？”

　　周翊踌躇了一下，尽量委婉地回答：“没有。秦先生……把奶茶收起来了。”

　　宁策：“……”

　　真行，在损友面前丢了这么大一个脸，他包的小情人还敢给他摆脸色。

　　真是惯得反了天了。

　　宁导沉了半天的脸色，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摆摆手叫周翊去休息了。

　　—

　　连着快一个星期了，宁策都觉得没来由的烦躁。

　　对于他来说，长时间的负面情绪状态已经成了一种相当新奇的体验——宁导自从拍了第一部片子之后，就再也没跟个毛头小子一样患得患失过了。

　　罪魁祸首不作他想，当然是外头那位蹬鼻子上脸的小混蛋。

　　自从上次莫名其妙在车里聊了养猫的话题之后，秦奂就像变了个性子——从前白天在组里的时候，对方看他的眼神就不清不白的，一到晚上下了戏更是黏他黏得慌，搂搂抱抱不说，出门吃个夜宵都能擦枪走火——现在好像忽然清心寡欲了，晚上只要宁策不叫他，他就能在自己房间窝一夜，门都不带出，这两天更是连中午都不跟他一起吃饭了。

　　要不是上次看完《危楼》之后，宁策要求他写的其他电影的人物小传他还在准时准点地交，宁策甚至疑心自己什么时候跟对方断绝关系了。

　　“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岑景池举着手机，笑眯眯地在对面说风凉话，“上次在车里，你说这小孩有天分，我还不信，这两天一看确实有点意思——你不如安心当个好老师，别去霍霍人家一颗小白菜了。”

　　这话是真的。

　　岑景池来之前，陈三剪在M市的戏份已经拍了很多，这段时间还是赶男主的戏份为主，所以除却寥寥几场对手戏，秦奂这两天在片场里的多数时候，都在观摩岑景池演戏。

　　自从上次宁策提点了他共情表演的缺陷之后，他就一直在学习别的演员的表演方式——正好这段时间都是岑景池的主场，宁策经常会把他叫到监视器后面来，手把手教他看岑影帝的走位和姿态。

　　秦奂学得很快，基本上教会他一个点，他就能自己领悟到整个面——可以说，从宁策认识他到现在，对方每一天的成长都让宁策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成就感。

　　但涉及到两人之间的关系，那又是另外一个问题。

　　宁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看我像扶贫的吗？”

　　岑景池装模作样地摸着下巴，打量了他几秒：“我看你像个求而不得的怨妇。”

　　说完顿了一会儿，稍稍收敛了玩笑的口吻：“说真的，宁策——你不觉得你花的心思有点太多了吗？又给人家当老师，又给人家当老婆的，圈子里哪个被包的小明星有这个待遇。”

　　他这话其实没有什么意思，只是单纯地提醒对方一句，交易而已，付出的不要比回报多。

　　宁策能明白他的言下之意，面上静默了片刻，心里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一件盘桓在他心底已久，最近才缓慢地浮现一点阴影的事情。

　　—

　　对他来说，与秦奂的成长速度一起到来的，还有一个隐隐绰绰的疑虑。

　　他们的关系起于一场交易，对方想要的东西在一开始就摆在了他眼前，明码标价，公平合理。

　　现在他尚且可以借着权势、财富与地位，支付得起索取对方陪伴与温情的对价。

　　但是如果有一天，他自己就成长到了那个高度呢？

　　对他来说，宁策这个名字是不是同孙志一样，只是他迢迢星途中的一块污渍，是功成名就之后羞于启齿，极力想要遮掩的过去。

　　又或者说，跟孙志那种人比起来，他宁策又体面得了多少？

　　宁策说不清楚这股莫名的情绪来源何处，或许是他潜意识里不希望秦奂走得太快，离他太远，又或许是尝过了有人关怀陪伴的滋味，竟然贪恋起这一点虚假的暖意来。

　　想到这里，宁策呼出口浊气，罕见地觉得荒谬。

　　也许像岑景池说的那样，他投入在秦奂身上的精力太多了，多到把他自己都骗了过去，以为生出了不合时宜的感情，开始迟疑和瞻前顾后。

　　岑景池还在对面看着他。

　　宁策闭了闭眼睛，将所有不该有的情绪都掩盖得天衣无缝，翻过一页剧本，语气轻描淡写：“……我心里有数。”

　　【?作者有话说】

　　尊嘟假嘟

第24章 澄清

　　就这样风平浪静又过了几天，期间剧组还上了个不大不小的热搜。

　　《围城》剧组在微博上注册了一个官v，由专门的工作人员运营，除了前期宣发之外，平常也会发点拍摄花絮。

　　几天前秦奂签了聘用合同之后，剧组宣传就要走了他的账号，这天上午连发了两条微博，欢迎新人进组，然后分别@了他和凌奕。

　　由于宁导历来的口碑，以及主演岑景池带来的热度，《围城》从开拍起受到的关注就不少，两条微博一发，各路吃瓜群众和营销号就闻风而至。

　　谁都没想到，对此反应最大的竟然是先前买了通稿，透露说自己要参演《围城》重要角色的某男星的粉丝。

　　说来也好笑，就因为之前明星本人一条似是而非的微博，粉丝都默认这事儿成了板上钉钉的，超话里连着几天都欢天喜地得像在过年，好像已经预见到了她们哥哥明年一举拿下最佳男配，风光跻身一线。

　　现在官博的宣发一出，一切成了泡影，明星本人还没发话，愤怒的粉丝就已经自发占领了评论区，理由都给正主想好了，质疑剧组选角不公，存在黑幕。

　　——凌奕暂且不提，那个秦奂又是哪来的关系户，敢抢xx的角色？

　　秦奂平时不怎么关注微博，也不知道网上针对他已经掀起了一场骂战。

　　还是发现宋瑶一早上就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才随口问了一句。

　　秦奂：“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花？”

　　“你今天看微博了没。”宋瑶委婉地提醒，“没看的话……要不看一下？”

　　于是秦奂把微博下回来，打开的时候卡了半天，才看到后台一堆评论私信和@他的消息。

　　他大概扫了一眼私信，问：“我这是被网暴了？”

　　他说这话的神情很平静，甚至有点好笑的意味，看上去分毫没受到网上那些恶毒言论的影响。

　　宋瑶观察了他半天，确定他真的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之后，才松了口气，道：“你别听那些粉丝瞎说，你演得怎么样，剧组里的人都有目共睹。”

　　这是句公道话。

　　起初的时候，组里确实有人对他演陈三剪这一角色颇有微词，但几场戏拍下来，异议的声音就逐渐消失了。

　　先不提宁策的剧组从不留吃白饭的废物，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管秦奂本人和宁策是什么关系，他展现出来的演技就不知道甩那些流量小生几条街，足够撑起陈三剪这个人物。

　　宋瑶这厢小心翼翼的，秦奂是真不在意网上的粉丝说他什么。

　　他的账号是几年前拍第一部戏的时候注册的，主页全部内容都是剧组要求转发的宣传博，粉丝只有注册时官方硬塞的几个，看上去很不像个活人。配上那位男星的粉丝一条条挨个屠评论区辱骂他的言论，甚至有点黑色幽默的味道。

　　“我平时都不登微博。”他说，还有心思跟宋瑶开玩笑，“而且在圈子里混，哪有不被骂的。”

　　“你能这样想就行。”宋瑶有些感慨。

　　她进组的时候也没少被嘴，因为是新人演员，第一次上银幕就是跟岑景池这样的一线男星合作，消息刚放出来的时候，各家粉丝和营销号都在唱衰，还有谣传她是寰宇娱乐老总的私生女，靠后台硬塞进剧组的，闹得沸沸扬扬。

　　现在看秦奂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还有几分感同身受的同情。

　　不过秦奂到底是新人，有些事，她也想着提点几句。

　　“你也别为了这事怪剧组。”宋瑶斟酌了一下用词，“有时候剧组不澄清……也是为了电影的宣传效果考虑。这种事我见的比你多一点，还有些剧组甚至会故意在选角上制造争端，为的就是借话题炒热度。”

　　秦奂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

　　剧组借演员的流量博眼球，在圈子里算得上常态了。哪怕涉及的是演员的黑料，在不影响上座和票房的情况下，多数剧组都会选择放任不管。

　　所以，即使在私信里看到这么多辱骂和污蔑的言论，他也没想过跟宁策求助。

　　涉及到工作上的事，宁策一向公私分明，只是组里一个演员被骂而已，如果能因此为剧组创造价值，对方应该也不会干涉。

　　他谢过了宋瑶的好意提醒，关掉微博之后，不再关心这件事。

　　—

　　宁策这两天一直待在组里，除却吃睡基本没有离开过。

　　本来他不至于这么拼。一来是有几场男女主的关键戏份要他亲自掌镜，二来他也在思考某个问题。将自己完全投入在工作里，会让他有一种抽离的冷静感，不被私人情绪带着走。

　　几场戏下来，宋瑶和岑景池磨合得还算不错，唯一叫宁导头疼的，还是男一和男二的对手戏。

　　演员在正常范围内的NG，宁策不会苛责什么，但架不住谭俊一对上岑景池就跟下了降头一样，疯狂出岔子。

　　一个不到三分钟的镜头，剧组所有人跟他俩耗了一下午，到后来宁策实在忍不住，阴着脸叫停了拍摄，把谭俊叫到一边训话去了。

　　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谭俊出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周翊站在门口，全当没看见他的表情，递给随后出来的宁策一个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