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程 第41章
作者:宁喧
这事儿过去太久,加上当时扩散的范围也不广,大多数人都不知道。
他不提倒好,一提相当于把秦奂架了起来。
一时间,桌面上的其他人都向他投来了隐隐好奇的目光,连赵屏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显然是在等他一个回应。
秦奂叹了口气,心知这一出大概是搪塞不过去,只好解释道:“只是件小事。我当时在上一个组拍戏,有人质疑我是靠关系拿的角色,剧组就澄清了。”
他已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描述得尽量简练,但段承则仍然表现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我当时没有仔细看,秦先生上一部拍的是哪个导演的戏?”他半真半假地调侃道,“这里坐着的都是圈里的老人了,你说出来,我们说不定都认识呢。”
秦奂:“……”
段承则说这话的语气寻常,像真的只是随口一问。他有点摸不准对方是不是故意的,或者私底下查到了什么。
但话题已经被推到了这里,即使他不说,其他人也能在网上搜到。
于是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平静地回答:“宁策,他导的《围城》。”
……
话音落下,气氛果然陷入了凝滞。
其他人显然没有料到这个答案,能坐到这里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宁策和赵屏师兄弟的龃龉,一时面面相觑,没有人出来接话。
赵屏的表情不太好看,但他到底不至于为一点私怨迁怒外人,板着脸一言不发。
桌面上静得一根针掉下都能听见,但段承则好像分毫没察觉出异样,兀自抚掌笑起来:“原来是宁导,这位可是熟人哪。”
他看向赵屏:“说起来,宁导跟赵导,和《锦堂春》这部片子都渊源不浅吧?”
赵屏抱臂哼了声,看不出情绪。
像没看见在场其他人各异的脸色似的,段承则笑眯眯道:“不过也凑巧了。前阵子宁导刚从外地拍完戏回来,我想着他也算《锦堂春》的半个编剧,就擅作主张,今晚把他也请来了。”
“各位应该不会介意吧?”
……
他这厢正说着话,房间外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伴随着由远及近的交谈声,侍者很快推开了包间的门,给走廊上的人让出位置。
就在下一秒,方才话题的主人公——宁策宁大导,今日穿了件灰黑色的大衣,带着助理大步走进来。
在席间一片各怀心思的沉寂中,他在桌前站定,目光逐一扫过房间里的众人,眼神在秦奂身上停顿片刻,又不带任何感情地掠过了。
随后,他挑了下眉毛,要笑不笑问:“都坐得这么齐了,看来是我来晚了?”
第44章 我们结束吧
席上坐着的都是在圈子里混了十几年的人精,气氛只冷落了一瞬,很快就有人接过了话头,笑着把场子圆回去了。
赵屏冷着脸不发话,副导却很有眼力见,当即站起身,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让这对多年未见的师兄弟坐在一起。
“不用这么麻烦。”
宁策摆了下手,侍应生替他拉开了一把空椅子,他就顺势坐下了。
他应当是最熟悉这种场面的人,段承则借口他迟到,开玩笑叫他自罚三杯的酒,他也没有推辞,而是轻笑了声,道:“是该喝。”
旁边的人听了都笑起来,纷纷称赞“宁导爽快”,秦奂蹙起眉,刚要说什么,就看宁策招手叫来了侍应生,示意对方倒了满杯。
“不过,不是敬段总,也不是敬各位。而是借着这个场合,先跟我师兄道个歉。”
说着,他站起身,没有看众人,只向赵屏的方向遥遥一举。
看到这一场景,其他人都识趣地缄默下来。
“去年过年没去看您和谢老师。”宁策道,“是我不懂礼数。”
说着,他一仰头,脖颈弯出一道曲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过了片刻,又道:“《危楼》能拿银像奖提名,大部分是您的功劳。”
又是一杯。
到最后一杯的时候,他顿了一下,垂眼道:“还有一件事。我写《锦堂春》的时候,从来没打算过让它面世。”
“是您给了它一个机会,让它脱离我手上,成为一部作品。”
而不是一项附属于对赌协议的,毫无人情味的筹码。
“这么多年,我一直很感谢,师兄。”
……
从始至终,赵屏都坐在桌面的另一端,神色复杂难辨,没有说话,也没有制止。
直到三杯酒饮下,宁策还要去拿第四杯时,旁侧忽然伸出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手腕。
赵屏也忍不住开口:“行了。”
对这个唯一的师弟,他的感情始终是复杂的,既恨他不成器,又忍不住心疼他,即使硬下心肠和他断了两年来往,但这不代表他不关心宁策。
顿了一顿,又有些生硬地教训道:“来吃饭就吃饭,外人面前搞这些,像什么话。”
“……”
宁策低头,瞥了眼腕上握紧的手,神色有些不明。
直到在一片静默中,秦奂慢慢松开了指节,他才应道:“好吧,听您的。”
—
除去了最开始的隔阂,桌上的氛围逐渐变得活络起来。
段承则本来就是个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人物,该装傻的时候装傻,但只要他有心,场面怎么都不会冷了去。
过了没多久,其他人就忘记了先前的小插曲,转而谈起另外的话题来。
没有人注意,桌面的这一角陷入了一阵古怪的沉默中。
从进来开始,像为了证实两人只是平常导演和演员的关系一样,宁策没有跟他搭过一句话。
秦奂就坐在他旁边,看着他冷淡俊秀的侧脸,稍微有点失神。
大半个月不见,宁策好像瘦了一点,脱下大衣之后的腰单薄得一只手臂都能围过来。
但那副冷漠倨傲的样子又没有变,他光是坐在那里,周围一平米的空气就开始降温结冰,旁人想跟他搭话,都要下意识觑他脸色。
他们曾是师生,是情人,曾经在一张床上做尽了天底下最亲密之事。此刻隔着半米的距离,却像隔了一条无形的沟堑,漫长无法跨越。
秦奂心底在叹息,却清楚两人的性格和经历使然,勉强磨合的一个多月改变不了什么,这次的事只是把矛盾提前激化了,到了眼下这个局面,谁也怪不了。
—
酒过三巡的时候,宁策借口出门透气,去露台上抽了支烟。
迎着初冬带着寒意的晚风,他点了一星火,拿掌心半拢着,颜色偏淡的两片薄唇吐出一口模糊的烟雾。
没过多久,他听见了背后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站定了。
段承则挑的会所位置很好,周围都是树木繁荫,从露台上远望,正好能看见城区整片不夜的灯火。
宁策没回头,远眺着市区繁华的夜色,淡淡道:“我以为你有话对我说?”
“有点长。”秦奂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问我吧。”
宁策没有拒绝,他垂着眼,定定地看了会儿指尖飘散的灰雾,然后问:“你选了哪个角色?”
秦奂怔忪了一下,没想到他最先问的会是这个。
“程凤春。”他答,话音飘散在晚风里,“这也是你最满意的角色吧。”
宁策轻轻哼了声,似乎在对他的话表示嗤之以鼻,心底却浮现一种“果然如此”的慨然之感。
他没有回答是与不是,淡淡地讽道:“赵屏从来没用过新人当男主,你倒是越来越有本事了。”
秦奂装作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谦逊地回:“没有,老师教得好。”
宁策嗤道:“别,我不敢跟你攀关系。”
话音落下,两人相对沉默了片刻。
露台安静无人,烟灰在宁策指尖凝结了灰白的一串,细簌地飘下来一点。
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为什么?”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但秦奂听懂了他的意思。
“机会难得,就想着试一试。”他说。
宁策沉声道:“这是你认为的难得。”
“《锦堂春》不是一部适合大众的片子,对新人积攒名气助益不大。同等级别,更适合你角色定位的资源有很多……为什么不问我?”
秦奂看着他的背影,平静道:“可是,我觉得它是最适合的了。”
“如果告诉您的话,您一定不会让我去吧。”
宁策的神色有点不悦:“你……”
秦奂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径直道:“您不希望我演《锦堂春》,到底是因为剧本和角色的问题。”
“还是因为发现所有物脱离了掌控,您觉得不高兴了?”
这话的措辞已经超过了直白的限度,甚至有些尖锐了。
“……”
宁策没想到他瞒着自己干了这么大一件事,现在还敢反过来顶嘴,压了一天的情绪终于在此刻现出了端倪。
他狠狠地蹙起眉,将烟头摁熄在了露台的烟灰缸里,回过头喊了他的名字:“秦奂。”
又冷声问:“是不是我太惯着你了,你都敢拿这种态度跟我说话了?”
即使在愠怒的状态下,他那张脸仍是艳的,唇角抿紧了,一双眼睛明亮得慑人。
但秦奂并不为所动,平铺直叙道:“从M市离开到现在,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对您来说,我是什么人?”
“是学生,下属,情人,空闲时间讨你喜欢的小玩意,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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