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程 第45章

作者:宁喧 标签: 近代现代

  这条消息被推送到秦奂的微博首页时,他正在跟宋瑶吃饭。

  一星期前,秦奂在《锦堂春》的所有戏份已经拍摄完成,暂时回到B市休息。宋瑶一听说他也在B市,嚷嚷着要他出来请客。

  秦奂很无奈:“你一个当红明星,让我一个十八线请客?”

  和岑景池搭档出演了《围城》之后,宋瑶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演员摇身一变新生代小花。今年又接了一部爆款IP改编的影视剧,播出后反响十分热烈,并借着这一阵风成功跻身二线。

  宋瑶不吃他这一套:“我这叫以发展的眼光看待事物。”

  “而且你算什么十八线,等赵导那片子上映了,我想请你吃个饭都要预约吧?”

  “夸张了。”秦奂一哂,到底没有否认她的话。

  他的手机屏在这时候亮起来,跳出了那条推送。

  宋瑶顺着他的视线,也瞥到了一眼上面的内容,蹙起眉道:“岑影帝这圈退得太突然了,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秦奂不予置评。

  宋瑶看他反应平淡,迟疑了一下,又问:“对了,你跟宁导……现在还有联系吗?”

  “你指哪方面的联系?”秦奂反问,“单方面地知道他最近在干什么算吗?”

  宋瑶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似乎很想问你是怎么知道的,最后还是忍下来了。

  秦奂没在意她在想什么,他屏蔽了推送,转而点开朋友圈,大致翻了翻。

  新更新的几十条内容有一半都是凌奕在吐槽表演课老师,剩下基本是圈内人对岑景池退圈的议论,没有他想看的那个人。

  秦奂随即了然,隔着十二个小时时差,宁策这时候还在休息,微博应该是工作人员代发的。

  —

  三个月前的一个晚上,消失了大半年的宁导忽然换了头像。

  原本一成不变的风景图不见了,转而变成了一张躺得四仰八叉的奶牛猫的照片。画面中出境了一只手,正在抚摸猫咪油光水滑的皮毛。

  随后,宁策在朋友圈发了一张落日的照片。余晖之下,红瓦白墙的小房子远远地缀在蔚蓝海岸线的边缘。其下显示的定位在国外某个不知名的小镇。

  从点赞的人数来看,这张照片应该是分组可见的。

  秦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刷到这张照片,虽然很大可能性是宁策忘了把他从分组里移出来,或者对方早就把这段关系抛在了脑后,不在乎他看没看见。

  他迟疑了一下,没有做出任何互动。

  段承则给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然后调侃宁导最近上哪儿度假去了。

  宁策在底下回复,没度假,受国外某个大导邀请,在参与一个国际电影项目。

  —

  宋瑶不知道一个人脑补了什么内容,宫中号梦白推文台看着他的眼神十分复杂,问:“那你拍完《锦堂春》,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

  “有。”秦奂略加思索,“简思辰挑了几个不错的剧本,让我选一两个去试戏。”

  “我大概翻了一下,有个角色还挺有挑战性的,可以试一试。”

  宋瑶理所当然地问:“哪部电影啊,男一吗?”

  出乎意料地,秦奂沉吟了一下,随后否认了:“不是,配角。”

  宋瑶睁大了眼睛:“……啊?简思辰给你的资源,还能没有男一?”

  “有是有,但我看了,剧本都不出彩。不是看中赵屏的名声来的,就是草台班子的小制作,拍了也是资本硬捧。”秦奂坦然道,“我演《锦堂春》已经是意外收获了,下一部戏还是要好好沉淀一下。”

  想在这个圈子里登顶,一时的机遇带来的红利固然重要,但决定成败的还是日积月累的积攒。

  在实力与野心不匹配的时候,现在站得越高,未来就摔得越惨。

  这是宁策教过他的东西,他从来没有忘记过。

  宋瑶听了,神情有点惊讶,但随即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她说,“你跟一年前拍《围城》的时候比,真的变了好多。”

  秦奂顿了一下,随后神色如常地调侃:“哪方面变了?好的还是坏的?”

  宋瑶认真地托着腮,想了好一会儿:“具体哪方面说不上来。”

  “但就是有一种……”她斟酌了一下语言,才道,“你和宁导越来越像了的感觉。”

  “……”

  当。

  秦奂的餐具控制不住磕碰在了餐盘上,清脆的一声响。

  宋瑶错愕地抬起头,却见秦奂怔忪了好一会儿,才缓慢地放下餐具,摇头笑起来。

  “可能吧。”他轻描淡写道,“毕竟是他真正带我进的圈,像他也不奇怪。”

  —

  《锦堂春》在经历了两年的磨砺后,终于在第三年的年末于全国各院线上映。

  由于同时具备剧本出彩、导演口碑、资本倾注等因素,这部片子一经上架,就引发了意料之中的强烈回馈,票房几乎在所有春节档电影中断层领跑,占比经久高居不下。

  与《危楼》不同的是,《锦堂春》的题材不算新颖,剧情却精彩曲折,后劲十足,特别是程凤春这个人物,前后两部分故事的塑造形成了极致的对比,叫人既爱不得、又恨不得,最后在影片结尾溘然长逝时骗足了观众的眼泪。

  第一批观众哭着走出影院之后,又本着大过年的谁也不许跑的心态,在网上极力推荐这部片子,把第二批、第三批人忽悠进了放映厅。最后所有人拖家带口地从影院出来一看,好好的贺岁档,人人都在红着眼圈抽冷气。

  网上就有人玩梗,说以后能不能严禁赵屏的电影上春节档,这师兄弟俩是联手给大伙过年发刀来了。

  白月光往往叫人难以忘怀,早逝的白月光更是无人能超越的存在。《锦堂春》成为现象级电影之后,凭借程凤春这个角色,秦奂的名字一时间几乎到了家喻户晓的地步。

  随后人们才发现,他与《围城》中陈三剪的饰演者竟然是同一个人。

  两部电影,两个角色。一个是虚伪市侩、身形伛偻的地痞裁缝,一个是艳冠海城,“裙拖六幅湘江水,鬓耸巫山一段云”的戏曲名角。天壤之别的两个人,他偏能演出人物最精妙的神魂,没有人会将两张脸联系在一起。

  娱乐圈永远不缺有才华的人,但是当才华、外形和热度同时集中到了一个人身上时,他的星途算是从此铺开了。

  —

  秦奂这个年是在母亲家过的。

  他已经好些年没有回家住过了,许兰珍在电话里唠叨了很久,才让他年底回来待两天。

  C市地方小,《锦堂春》一上映之后所有街坊邻居都知道,许家那个儿子成了大明星了,一时之间,上门来探消息的人络绎不绝。

  许兰珍难得硬气一回,挺直了腰板把他们都拒了,关上门跟丈夫和一双儿女好好过个年。

  除夕那天下午,秦奂在厨房帮忙打下手。

  许兰珍看着大儿子逐渐出落得英俊冷淡的侧脸,心里既心酸,又有些百感交集。

  她再婚以后,秦奂一直和她不亲近,虽然每个月的收入都在往家里打,但一年到头也不回来几次。

  她心知里面有自己的原因,是她头两年怀上乐乐的时候太偏激了,让大儿子无形之间跟这个家疏远了。

  这些年乐乐长大,她翻着以前的老照片,总是不自觉地想到秦奂。想到那个独自在外摸爬滚打的孩子,想他又在哪个城市赶通告,有没有吃苦受罪,凌晨下了戏回酒店,有没有人给他煮点东西吃。

  时隔这么多年,她终于迟来地感到愧疚,想要弥补的时候却发现,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她和她的儿子之间已经竖起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墙。

  对方已然成熟、独立,事业上的成就和收入均不菲,甚至能反过来供养这个家庭。她不清楚对方的工作内容、社交圈际,对他身边更换的助理也叫不出来名字,何谈进入他的生活。

  就像现在,秦奂就在她身旁站着,母子俩却没什么话可说,只能无言地做自己的事。

  许兰珍拿衣襟抹了一下袖子,没话找话道:“过完年还回H市吗?”

  “对。”秦奂言简意赅地答,“剧组就放几天假,回去还要接着拍戏。”

  许兰珍问:“那你平时休假的时候,都去哪儿?”

  “……”秦奂的动作稍微顿了一秒,随后,神色如常道,“B市,我在那里租了房子。”

  “B市啊。”许兰珍没察觉他的反应,轻轻叨念了一遍,“挺好的,就是有点远。来回坐飞机要好长时间吧。”

  “不长,一趟三四个小时。”秦奂垂下眼,“坐习惯了。”

  “啊……这样。”

  话题到这里就结束了,谁也说不出别的。

  许兰珍似乎有点局促,看着锅里翻炒的青红椒,勉强撑起一个笑,又说:“妈记得你以前爱吃辣,晚上特意整了几个辣菜,你多吃点。”

  秦奂正在把切好的菜装盘,闻言有些无奈似的,低声叹了口气:“妈,我前两年基本都在南方拍戏,已经不吃辣了。”

  “……”

  许兰珍没想到这一层,一时愣住了,嘴唇翕动两下,讷讷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在厨房里陷入沉默的时候,乐乐趿拉着棉拖“啪嗒啪嗒”跑到门口,声音清脆地喊:“哥哥,你来看一下手机,我好像点到别的软件了。”

  乐乐今年九岁,是许兰珍和现任丈夫的女儿。

  小姑娘不懂大人之间的龃龉,对这个只能在屏幕里看到的哥哥倒是挺粘人,走到哪儿都要跟着,刚才要借秦奂的手机写作业,才稍微走开一会儿。

  许兰珍本来担心这丫头不小心按到什么,要阻止,秦奂倒是表现得十分无所谓,让她拿去用了。

  “怎么了?”秦奂问。

  许兰珍见状,连忙道:“你跟她去吧,厨房的事我来就行。”

  秦奂于是放下手中的活,拿毛巾干净手,接过了乐乐举着的手机。

  小姑娘刚才在网上听视频课,上半屏忽然跳出了微博的消息推送,她要关掉时才误点开了。

  秦奂大概扫了一眼,是某个男团宣布解散,成员各自单飞的新闻,不算什么大事。

  临退出前,忽然心念一转——这个团,好像就是凌奕在的偶像组合?

  秦奂这才留心看了正文。

  原来就是寰宇主推的偶像男团,因为限定期到解散了,包括凌奕在内的几个成员都会留在寰宇继续发展,唯独队长林知遇选择了与东家解约,去向未定。

  秦奂对于其他人并不关心,瞥一眼就算过去了,视线在林知遇的照片上停留了片刻,觉得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乐乐原本凑在旁边安静地看着,忽然出声问:“哥哥,你的头像好像不是你哎?”

  秦奂的注意力随之转移,落在了缩略的头像图上。

  这个账号不是他挂V的大号,而是私下用来上网的小号,他的官方微博早在粉丝突破千万的时候被简思辰拿去管理了,平时只发营业图和硬广。

  “嗯。”他看着那张模糊的图片,轻声答。

  照片里,宁策正侧过脸看向镜头,神情冷淡,眉眼俊秀。

  这是从去年杂志的专访稿里下载截取的,宁策不喜欢拍照,在他们短暂相处的时间里,更是没有留下一张合照——这无疑给某些人睹物思人的想法造成了极大的实践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