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程 第65章

作者:宁喧 标签: 近代现代

  对方不知道是不是忙别的去了,迟迟没有回复。

  可这一等,就是等了半个小时,等到外面的天色一点点变暗,风雨却一直没有减缓,甚至有更大的趋势。

  宁策起初还有耐心用笔记本处理工作,往后的时间越长,他内心的烦躁感就愈深。

  外头又是风又是雨,以及在阴沉天色笼罩下,室内昏暗的环境,很难不让他想起宁皎去世那一晚,撕开他少年时期最后一层虚假安宁表象的一通电话。

  他生命的某个部分似乎永远停留在了那个晚上,从此所见都是冰冷潮湿的长夜,再没遇到过半点微光。

  他垂着眼,指节无声地攥紧,又缓缓松开,看着电脑上导出的镜头片段,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一秒,一道突兀的铃声炸响了室内的死寂,几乎与当年的情形重合。

  宁策的眼睫微不可察地一颤,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不知道来源。

  深埋于底的回忆叫他下意识抗拒接起这个电话,手指却略微顿了一下,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鬼使神差地先一步按下了接通。

  然后他就听到了,狂风与骤雨拍打在地面上的声响,与大雨中一道急促的呼吸声。

  “宁策!”秦奂在电话那头喊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急切,“你还在楼上吗?”

  “我在你家门口!”

  —

  早在受台风影响的第一天晚上,秦奂就意识到了不对。

  暴雨持续的时间太长了,住在城区还好,靠山里太近有滑坡和洪涝的风险。

  自从他私底下询问了周翊,得知剧组目前还待在郊区,他就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样的焦虑一直持续到次日下午,终于在收到来自凌奕的消息时达到了巅峰。

  宁策拉黑了他的联系方式,一直不接电话,紧要关头,秦奂也顾不上他老师会不会生气了,不顾抗议强行征用了陈小川的手机,冒着狂风骤雨去他的住处找人。

  ——事实证明,这种先斩后奏的做法显然十分有效。

  宁策足足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话语中的含义。

  不管他俩之前怎么样,这大台风天的,宁策总不可能把对方关在外面。他深吸了一口气,一边疾步下去开门,在看到院里快没过小腿的积水,满地折断的树枝,秦奂全身湿透的衣物,和一路过来几乎吹折的伞骨时,先前那点隐秘的烦躁终于蹭蹭上涨成了某种无名的恼火,瞪着他道:“你疯了吗!这种天气还敢出门!”

  秦奂一路踩着暴雨天的最高可见度风驰电掣,生生把越野开成了汽船,两边溅起的水比车还高,只比平时多十分钟到达这里。

  收到消息后一直拎在嗓子眼的心在看到一个毫发无损,甚至因为愠怒,表情格外鲜活生动的宁策后终于轰然坠地,如释重负。

  他什么都没有说,一咬牙顶着狂风砸上了门,在宁策惊诧的目光中上前,带着点儿狠劲抱住了他。

  这与其说是一个拥抱,更像某种单方面的捆缚,没有温情和抚慰的色彩,显得惶恐不安,心有余悸,好像急需向他确认什么似的。

  宁策感觉到横在腰上的手臂箍得很紧,对方身上的衣物已经尽数被暴雨打湿,又叫风吹得冰冷,唯有胸膛处的温度滚热、心跳剧烈,几乎要把他整个人按进骨血里。

  “你要吓死我了,宁策。”秦奂喃喃道。

  两人挨得很近,这句话差不多是贴在他耳边说的,他甚至能捕捉到对方尚未平缓的呼吸,急促滚烫。

  宁策的思绪空白了足足四五秒。

  等他反应过来,要推开对方时,秦奂已然冷静了一点,先退后一步放开了他,回到能让他感到自在的距离。

  在宁策开口询问之前,他主动道:“你是不是发错信息了,要发给凌主编的发给了凌奕。”

  宁策:?

  宁策的表情十分错愕,显然对这件事并不知情。

  秦奂一看就知道他十有八九猜对了,无奈道:“你再检查一下微信吧。凌奕说你这里下着暴雨一个人住还停电了,他不知道怎么办,就找到了我。”

  宁策这才想起来,停电之前他跟凌家两兄弟都有过联系,导致两人的名字在列表里一前一后排在一起,屋子里太暗,他大概是没看清不小心搞混了。

  “……”

  难怪凌远一直不回他消息。

  后面发生的事不用猜都知道——凌奕忽然接到这么一条没头没尾的信息估计吓一跳,思来想去不知道怎么回,只好去找离他不远的秦奂帮忙了。

  ……一个叫人头痛的乌龙。

  这种情况下,他偏偏谁都没办法迁怒,凌奕又不知道他跟秦奂之前发生了什么,有可能现在都还在沾沾自喜自己想出的天才法子。

  宁策的神色复杂变换了几次,但秦奂好像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仿佛先前在院落门口开诚布公的谈话从来没有发生过,态度一如往常。

  他来宁策家里住过一晚,对哪儿都轻车熟路,打着手电筒先检查了总控箱,发现确实是跳闸了。

  “保险丝熔断了,要拿新的来换。”他拿手电筒敲了敲外板,“具体原因还要排查,可能是大功率用电器,也可能是电路老化,这两天又湿气太重的缘故。”

  他从小是跟着单亲母亲长大的,许兰珍只在家务方面在行一些,很多事还要仰仗少年时期的他,处理起这些东西显然比宁策得心应手得多。

  为了检查电路,秦奂一直背对宁策站着,没注意到对方有一瞬间拧眉的神情。

  宁策沉默了一会儿,才问:“怎么排查。”

  秦奂隐约笑了一声:“要工具啊,我就算会也不能给你凭空换一个吧。”

  宁策:“……”

  “气象台刚发布的消息,台风转变路线了,这雨不知道要下多久。”秦奂道,“你这里停电,外面的积水也在涨,肯定不能继续待下去。”

  说着,他直起身,没去看宁策的眼睛,用一种略带轻松的口吻道:“所以……你要不要跟我走?”

  宁策没有说话,他顿了一顿,又补充:“趁现在光线还好,开车比较方便。我们剧组住的酒店还有空房,条件不错,凑合两天就可以,如果你再一个人住我……凌主编他们应该不放心。”

  话说到这份上,他已经最大限度地为宁策考虑了。秦奂甚至想,如果宁策还不愿意跟他沾边,他就只能联系周翊订个品质好点儿的酒店,然后软硬兼施先把人送过去,总之不能让对方在这里多待,短时暴雨可能带来的山洪和塌方真不是开玩笑的。

  宁策瞥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他的心思。

  他重新打开了手电,不予置否:“等我五分钟。”

  如果要出去住,肯定有换洗衣物、随身物品要简单收拾一下。

  秦奂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一时怔愣了片刻,下意识跟在他后面走了两步,等反应过来之后,心口才升起几分难以自抑的惊讶和欢喜。

  他想了想,秉持着抓住时机得寸进尺的精神,试探性问:“我帮你收?”

  宁策已经走上了楼梯,闻言,手电映在墙上的光略微一停。

  然后,他轻飘飘扔下来一个字,言简意赅地表达精神:“滚。”

  【?作者有话说】

  任重而道远啊小秦(拍肩

  ◇ 第66章 给你机会

  暴雨天开车出行并不容易。

  一到了市里,内涝变得比之前更加严重,路面上的积水几乎没过大半的轮胎。好在路上没什么人,能见度低反而成了小事,防止车辆熄火才是最棘手的问题。

  秦奂已经尽可能地控制车速,但效果并不如人意,越野在越来越大的风雨中勉强开了一段,终于在某一处红绿灯的路口彻底宣告罢了工。

  “排气管进水了。”秦奂看了眼车载屏幕上跳出的警告,作势要开门下车,“我下去看看。”

  宁策蹙起眉:“不用,现在雨太大了,看了也没用。”

  他连伞都没打,径直推开了车门,踩进了已经及膝高的水里,声音在呼啸的风里听起来有些模糊:“让专业的人来处理,先找个地方避一避。”

  车辆熄火的地方在城区外围,商铺设施并不繁荣,街上零星散落着几家便利店,均是门窗紧闭。

  虽然说这种天气,伞打与不打都是一个结果。秦奂还是撑开了一把,三两步上前,替宁策挡着风,又翻出两个从车里拿的未拆封口罩,示意他遮一下脸。

  宁策睨了他一眼,没说话,秦奂倒是神色不变,甚至有心思玩笑道:“以防万一。已经上了一次热搜了,你应该不想上第二次吧?”

  两人都心知肚明,即使戴上口罩也只能起到聊胜于无的作用,宁策还是接过了。

  好在接二连三的意外过后,总算有了一件顺利的事——附近有一家招待所还在正常营业,可以暂时避雨。

  —

  招待所的条件必然比不上星级酒店,但现在的情况只能将就一下。

  宁策刚换下湿透的衣物,就听到房门被敲响的声音。

  他打开门,秦奂站在门口,递给他一个满当当的塑料袋:“楼下超市买的洗漱用品,这里的东西你应该用不习惯吧?”

  话是这么说,但宁策跟他一路过来,都没见到过还开着门的超市。这个“楼下”估计不是字面意义上的“楼下”了。

  宁策的视线扫过他还在滴水的发梢,心下了然,抱着手臂没有去接,似笑非笑道:“现在不担心上热搜了?”

  即使被暴雨淋得十分狼狈,两人的身高和外形仍然瞩目,台风天出行的人本来就少,戴口罩这个行为更是欲盖弥彰,凡是路过的人都要忍不住多看几眼。

  方才在前台办理入住的时候,那小姑娘就偷偷瞄了秦奂好几次,一副好奇又迷惑的样子。

  秦奂笑了一声:“只拍到我有什么关系,相信简思辰,他会圆回来的。”

  宁策对此不予置评,他接过了那一袋洗漱用品,往后让出了一条路,淡道:“进来。有事要问你。”

  “……”

  秦奂稍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梢——他还以为宁策会一如往常地冷处理他,没想到对方愿意领这个情。

  能沟通就是关系缓和的第一步,眼看着摆脱黑名单的希望就摆在面前,他什么都没问,相当配合地照做了。

  这两天气温骤降,秦奂没带换洗衣服,身上单穿了一件长袖还湿透了。宁策拿遥控器开了空调,转过身面向他,惜字如金道:“把上衣脱了。”

  秦奂顿了一下,瞬间猜到了他的意思,但面上仍然没有动,故意插科打诨道:“老师,在这里不太好吧。”

  宁策脸上半点波澜都没起:“少转移话题,上衣脱了,我看看你的伤口。”

  他都把话摆到了明面上,再遮掩也没什么用。

  秦奂暗地里叹了口气,一撩衣摆利索地脱了衣服,无奈道:“只是看着严重了点儿,过两天都能长好了。”

  一路从郊区再到城里,他身上的外套早被淋透能拧出水,胳膊上裹的纱布也难逃相似的命运。

  宁策替他解开了缠绕的棉纱,就看到手臂上一道纵长快十公分的口子,狰狞可怖,由于长时间浸水,伤口边缘甚至开始泛白渗液。

  偏偏这人跟感觉不到疼似的,冒着大雨来回几十公里地折腾,也没见他注意一分半点。

  宁策的声音略有些发沉:“怎么受伤的,道具没处理好?”

  秦奂没注意他的表情,不以为意道:“差不多,有一面是锋利的,碰到的时候不小心划了一下。”

  宁策蹙了下眉:“柴琰怎么说?”

  这种程度的失职,在他自己的剧组,第二天道具组长高低得把犯错的人开了,然后亲自来给他负荆请罪。

  闻言,秦奂短暂沉默了一会儿。

  柴琰和制片主任的矛盾,总归是他们组里的事,不至于让宁策参与进来,叫他知道也是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