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程 第68章

作者:宁喧 标签: 近代现代

  宁策是在腊月的冰天雪地里捡到小宁的。

  彼时S市刚落了第一场雪,他回来祭拜母亲和外祖父,在离老宅没多远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垫了一层绒毯的泡沫箱子,并同几只快要冻死的小猫。

  它们显然是被主人遗弃了。幼小的奶猫根本无法在冬天生存,它的多数同伴都死于初春到来之前,唯有它还幸运地活着,炸着尾巴毛瑟缩在姊妹们冰冷的躯体中间,冲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声嘶力竭地咪咪叫。

  宁策本来不想管这档闲事。养一只小东西要耗费的精力太多了,他刚从一段失败的经历中走出没多久,实在没有心思再为一只弱不禁风,只会咪咪叫讨要关爱和注意力的小家伙负责。

  只是还没有离开多久,听到身后微弱的叫声,像对陌生人虚张声势的恐吓,又像寄寓最后希望的求救。

  “……”

  宁策在雪地里站了半晌。

  他叹了口气,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

  然后回过身,脱下外套把小猫裹起来抱了回去。

  他从未打算跟一只猫建立什么关系和羁绊——何况他当时已经接到了国外某个项目的邀请,准备出国待上不短的时间——所以即使把当初瘦弱快要冻死的奶猫活蹦乱跳地养大了,懵懵懂懂养亲人了,进门要跟着他转了,也没给它起过名字,逗它玩过游戏。

  直到林知遇某次上门找他聊新戏剧本的事,在宁导的别墅里发现了这只与环境格格不入的小东西,惊喜地问他:“宁哥,你还养猫啊,它叫什么名字?”

  宁策当时正在书架上翻找手稿,闻言沉默了良久,才垂下眼,无波无澜道:“路上捡回来的,没打算长久养。”

  “我马上不在这里住了,你如果方便的话,给它找个领养吧。”

  【?作者有话说】

  这两个人啊(指指点点)(背着手叹气离开)

  ◇ 第69章 家被偷了

  两人没有在领养人家久待,过了半个小时就出来了。

  离开前,奶牛猫好像感受到了什么,从猫爬架上跳下来,往门口的方向追了几步。宁策回头看它,它又佯装不经意地在地板上端庄地坐好了,一副很忙正在舔毛的样子。

  小猫永远不懂什么叫离别,在它懵懂的小脑瓜里,那扇有把手的门就是天底下最神奇的东西,人类从那里出去狩猎,然后又从那里回来,给它带来好多罐罐、玩具和猫条。

  所以它盘着尾巴坐在地上,纡尊降贵地咪了一声,表达对辛苦打猎的人类的鼓励和嘉奖。

  “它好亲人。”林知遇笑说,“下次有空的时候,我们再来看看它吧?”

  “不用了。”宁策打开门,没有再回头看地上的猫,平淡道,“领养人很尽心,它会在这里过得很好。”

  —

  时间走过六点半,天还没有完全黑透,屋外已是华灯初上。

  近来南方受季风影响比较大,气温下降明显。特别是到了晚间,白日里积攒的暑气慢慢散尽了,空气是干爽的,拂面的风都带着舒适的凉意。

  别墅区的人不多,司机就在住宅区门口等着。于是两人在夏日傍晚,浸透了不知名花木芬芳的小道上走了一会儿。

  林知遇跟他聊起拍戏的事,说:“宁哥,上次你说感觉不对的那场戏,我好像有点儿想法了。”

  宁策随意问:“什么想法。”

  “以前我摸不太清剧本里写的那种,朦胧的、隐晦的爱。”林知遇慢慢道,“演起来总感觉会有点吃力,要不太夸张,要不看上去好像没感情。”

  “最近跟表演老师交流了很多,稍微有了一点体悟,从表演方式上,或许还可以再打磨一下。”

  宁策顿了一顿,才答:“那场戏不是你的问题。”

  他平铺直叙道:“你的进步很大了,不用逼自己改变。”

  这句是实话。

  林知遇的性子,这几年相处下来,他也有所了解。

  起初在定下《夏夜之梦》的主演的时候,外界就对他出演男主角普遍不看好,觉得一个半路出家做演员的偶像撑不起荧屏上的角色,也有人猜测这部片子是不是宁策为了捧工作室新签的艺人拍的,所以质量好坏不问。

  甚至连冯哥私底下都来跟他商量,说第一部戏就让林知遇挑大梁,会不会给小孩儿的压力太大了。

  但宁策最后还是没有改变他的决定——能不能承受住压力是演员自己的事,他只负责给予机会,如果没有达到想要的效果,换一个人也未尝不可。

  令人惊讶的是,林知遇竟然一声不吭地扛下来了。

  新人演员容易遇到的困难他一个不落地碰上了,台词不自然就每天找表演老师练习,接不住乔清的戏就私底下找她请教和对词。

  从最开始的每一条戏都要被宁策卡,到后来在镜头前游刃有余,甚至能超常发挥。他的进步整个剧组的人都有目共睹。

  乔清有一回就跟他感慨,说你哪儿找来这么乖的一小孩儿,天赋不够就靠努力补上,长久下去,以后肯定有出头的时候。

  “……”

  以宁导的苛刻程度,这已经是一句难得的赞赏。

  林知遇怔愣了片刻,下一瞬眼睛就明亮了起来,像是某种得到了褒奖的小动物。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路边的灯一盏接一盏亮起。

  夜晚好像为沐浴其中的一切人物都披了一层朦胧的光晕。他悄悄侧过脸看宁策,对方似乎在走神想别的事,眉目舒展,薄唇微微抿着,从这个角度看,甚至显得几分恬淡的温柔。

  或许是氛围如此,至少在这一刻,林知遇能清晰地听到胸膛鼓噪的心跳声。

  他想了一想,终于下定决心,一咬牙说出了准备了一个下午的话:“宁哥,你陪我跑了这么远还没吃饭吧?我订了市中心一个餐厅,据说做的都是地道的海城菜……坐在落地窗前还能看到江景,私密性也不错。”

  小孩儿大概有点紧张,两句话说得磕磕绊绊、语无伦次的,还偷眼望他的表情,生怕从上面瞧出一点儿拒绝的神色。

  他饱含期待地问:“所以,你今天晚上有空吗?”

  “……”

  宁策回过神,看到的就是这样期盼的神情。

  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在他面前,林知遇的心思永远如同一张白纸一样好懂。

  那些主人自以为秘而不宣的情意就涂抹在白纸上,亮得晃眼。

  他敛去了多余的情绪,滴水不漏地回绝道:“抱歉,晚上有事。”

  该处理的工作已经做完了,还能有什么事呢。

  两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一个婉拒的托词,给足了双方体面。

  原本林知遇应该识趣地顺着台阶下,表达遗憾或者下次再邀约——就像之前发生过的无数次那样。

  但这一次,林知遇似乎打定了主意,执着道:“只要一个小时就够了。宁哥,我……”

  剩下的话卡在嗓子里,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因为宁策回过头看他,眼神平静幽邃,像是什么都懂,什么都不说破。

  他的语气平淡,隐含劝诫:“没有结果的事情,就不要浪费精力了。”

  “……”

  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底,林知遇原本还有些雀跃的心情在这一瞬忽然冷却下来,随后一寸一寸凝结成了冰。

  该说的话点到为止,宁策没有再管他的反应。

  司机开来的车就停在路口,他越过怔愣在原地的人,提醒道:“走了。”

  舌根的涩意一点点蔓延开来,林知遇苦笑了一声,神情黯然中带几分自嘲。

  等到宁策都走出去好一段了,才听到背后的声音。

  “宁哥。”林知遇问,“你和他和好了吗?”

  他没有具体指代谁,但对方的名字,两人心里都清楚。

  宁策的身形一顿。

  他没有回头,声音明显冷淡了许多:“这应该和你没有关系。”

  林知遇知道自己不该问,也知道这么做宁策会生气,但嫉妒就像滋生獠牙的藤蔓,狠狠扎进心里血流如注,叫他无法克制地说出那些话。

  “再给我两年,他能做到的,我也可以。”他手指攥紧了,轻微地发着颤,倔强道,“我和他不一样,我愿意一直陪着你,什么身份都好,不管其他人怎么编排……我不会让你伤心。”

  “……林知遇。”

  宁策蹙紧了眉,终于放沉脸色,喊了他的名字,语带警告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的神情是那样冷肃,林知遇被刺了一下,随后悲哀地意识到,好像从始到终,他都是角落里那个卑劣的窥伺者。

  无论是凌奕还是秦奂,他艳羡着、嫉妒着他们可以得到的特权和偏爱,用尽了心思和手段终于等到他们离开,自己站到宁策身旁,满心以为可以取代他们的位置。

  却不想,鱼目只是鱼目,永远无法妄想充当珍珠。

  “今天的话,我就当没有听见过。”宁策冷声道,“如果还不够清醒的话,想想当初让我帮忙从寰宇解约的时候,跟我说过什么。”

  “……不要让我失望。”

  不远处的路边,周翊已经打开了车门,等待两人上车。

  宁策不再理会他,转而跟周翊交代明天的行程。

  周翊看了他身后的人一眼,识趣地应了是。

  “……”

  林知遇在原地站了很久,僵硬的肢体才慢慢恢复过来,他看着宁策的背影,嗓音略有些艰涩地说:“最后一个问题。”

  “宁哥,当初的时候,你为什么会接受他呢?”

  他顿了一顿,不甘道:“如果是我先遇见的你,会不会……”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这一次,宁策沉默了一会儿。

  从周翊的角度,无意间瞥见他的眼睫微不可察地一颤。

  他立马眼观鼻鼻观心,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宁策最后嗤笑了一声,回复道:“别想了,不会有这种如果。”

  —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原本是一个宁静的晚上。

  B市市中心的大平层里。

  亲哥和姓岑的都不在,凌奕一个人舒舒服服地窝在家,左手麻辣烫右手奶茶,正准备准时准点地追他自己的新剧。

  等待片头曲播放的间隙,他百无聊赖地一刷朋友圈,顶上忽然跳出来一条新动态,显示来自林知遇。

  这条朋友圈大概是分组可见,目前互动的人数寥寥,只有其他几个和他一样闲的前队友在底下评论,一排接一排的问号列得整整齐齐,都在问队长怎么了。

  凌奕本来就是目光一扫而过,结果在看清内容的下一秒,登时惊愕地睁大了双眼,眼睛瞪得像铜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