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程 第72章

作者:宁喧 标签: 近代现代

  到此为止,像是打开了什么隐形开关,场面逐渐一发不可收拾。

  吃火锅反而是次要的了,一桌人都开始卯足了劲刁难输家。

  前有宋瑶被要求分享一个秘密时,想了半天爆出一个震撼众人的顶流未婚生子瓜,后有岑景池承认他认识凌远时,对方有谈了很久的男朋友,是他锲而不舍撬了几年墙脚,最后才成功抱得美人归。

  在其他人直呼大跌眼镜的时候,秦奂的心思没怎么在游戏上。

  他注意到鸳鸯锅煮得时间一长,两半锅底相互混杂,宁策就再没有动过筷子了。

  秦奂对宁策的口味还算了解,知道他不喜欢吃辣,想了想,起身去倒了碗热水,放在他右手碗筷边,方便他把菜涮过一遍再吃。

  这一动作并不明显,除了坐在他旁边的宁策,几乎没有人注意到。

  宁策稍微顿了一下,垂下眼,神色复杂不明。

  “最小到四了啊,还有没有更小的?”乔清没发现这个小插曲,还在一个劲儿地催促。

  “我还没掷。”秦奂说。

  他接过那两枚骰子,笼在掌心散漫地一晃,松开了手。

  骰子咔哒一声落地,朝上两个鲜红的一。

  “哦呦。”乔清摩拳擦掌,“终于轮到我了。”

  “别的我也不想知道了,就想问一个问题,你当时说正在追,还没追到手的那个人——现在在这张桌上吗?”

  话音落下,剩下几个人的视线顿时聚集过来。

  这一桌一大半的知情人,有幸灾乐祸的,有担忧的,还有事不关己乐得看戏的。

  顶着众人各异的目光,秦奂的神情分毫未变,笑了一笑,坦荡地回答:“在啊。”

  屋子里寂静了一瞬,下一秒,好事者纷纷起哄。

  乔清:“…………”

  唯有乔女士一人被天雷滚滚劈得外焦里嫩,表情怀疑人生。

  旁边的柴琰对她致以高度的同情,然后一伸手掌心向上,耿直道:“五百。”

  “……”乔清一巴掌拍开了他的手,瞳孔仍在地震后的颤抖中,“不是,我忽然想起来一个事。”

  柴琰问:“什么?”

  “秦奂还没来X市的时候,我给宁策看他照片,说这是我新物色的对象。”乔清艰难地停了一下,像是不堪回首,“然后他说,祝我好运。”

  柴琰:“…………”

  柴琰寂静半晌,终于发出了灵魂拷问:“所以这一张桌子上,你到底一见钟情过几个?”

  他俩在这厢说着小话,游戏还在继续进行。

  宁策掷了个三,岑景池看了眼自己的骰子数,略微抬起眉毛:“哟,十二。”

  尾音刚落,秦奂也掷了一次,两个骰子两面六向上。

  这下萎靡不振的乔清瞬间支棱起来了:“愿赌服输愿赌服输!要回答两个问题!”

  已经喝了好几轮了,气氛逐渐热烈起来,大家聊的话题也随意很多。

  “我想想啊。”岑景池作势思考了一会儿,语气懒散道,“那就问个简单的吧,上一次喝醉是为了什么?”

  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乔清甚至不加掩饰地啧了一声,对岑景池的搅混水能力十分失望。

  她这一声啧完还没多久,宁策沉默了一会儿,出乎预料地什么都没说。

  随后,他拿起手边的玻璃杯,干脆地一饮而尽。

  乔清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的:“……啊?”

  其他人看上去都有点意外,秦奂怔愣了一秒,下意识地看向宁策——但对方脸上的神情无波无澜的,看不出什么端倪。

  唯有岑景池不怎么惊讶地一笑,深藏功与名:“我问完了,下一个吧。”

  这一句顺利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想到还剩一个问题,于是纷纷把目光集中到桌上两个焦点人物身上,开始吃瓜看戏。

  宁策一手撑着侧颊,同样在注视他,只是眸底的情绪就深沉难辨得多了。

  秦奂想了一想,最后在众人震惊的视线里,直接一仰头,把杯里的酒喝了。

  “……”乔清足足失语了半晌,“你搞什么,怎么还有赢了自己喝的?”

  秦奂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只笑着晃了下空杯,意味深长道:“能说给你们听的,已经说完了。”

  “剩下的,我自己去问他吧。”

  【?作者有话说】

  老婆的回答就你能听是吧

  明后两天歇息一下,小宝们不用等哦

  ◇ 第73章 石榴

  胡天胡地闹过一场之后,众人惦记着明早还要拍戏,还没有到十点就散了局。

  柴琰和岑景池主动提出送两位女士回去休息,先一步离开了。秦奂走得晚一些,简单收拾了一下桌上的残局,方便第二天钟点工来清理。

  屋子里到处都是残存的火锅味儿,秦奂推开窗通风的时候,就看到宁策站在院子里透气。

  四野静谧无人,只有一声连一声的蝉鸣。

  夏夜的圆月叫飘浮的云层遮掩去了小半,地面上的一切都像铺了一片皎洁的银纱。宁策仰着头,好像在打量那棵石榴树,侧脸笼一层朦胧的晖光。

  秦奂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那首很俗气的小诗。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宁策对他人的目光很敏感,不多会儿就察觉了他的存在,回过头,隔着窗问:“你在那儿干什么?”

  秦奂回过神,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分享刚才一瞬间的念头,笑道:“开窗散散气,屋里味道太重了。”

  碗筷收拾得差不多,他推开门,走到院落里的花木中间,和宁策站在一起。

  宁策睨他一眼:“手臂上的伤好利索了?”

  刚才人多不方便问,但看他那副把酒当水喝的样子,就知道是好得差不多了。

  “嗯,本来就没多严重。”秦奂说。

  他顺着宁策的视线,看了眼枝叶繁茂的石榴树,不期然在深绿的叶丛中,发现了零星几个饱满的红果,微微一讶:“上次的风和雨那么大,这树上的果子还没掉完?”

  宁策似乎挺有感触,说:“是,我也是前两天才发现。”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的地方流逝得飞快。

  他当初租下这座宅院还是在仲春,那时候树梢只有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个个掩映在枝叶间,不仔细看都分辨不出来。

  眨眼几个月过去,他看着石榴开花挂果,表皮一点点褪去青涩,一场骤然到来的风雨后掉落大半,然而最终还是留下了三四个,逐渐展露出成熟的红色。

  秦奂挑了个颜色最深的,伸手掂了掂重量:“再过段时间就熟透了,如果你们剧组在X市多待几天,还能摘下来尝一个。”

  “……这个品种是观赏性的,尝不了。”宫中号梦白推文台宁策说,“还有,剧组现在已经在收尾阶段了,你能不能盼我点好的。”

  秦奂于是笑起来。

  过了片刻,才道:“我好像都没问过你,《夏夜之梦》是个什么样的故事,讲了什么。”

  宁策怔了一瞬,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顿了两秒,才嗤了声:“现在问有什么意义,到时候去影院看不就知道了。”

  “你导的片子,上映的时候,我是一定会包个几场支持一下的。”秦奂半开玩笑道,“至于看,这回还让我在影院当观众吗?”

  宁策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神色没有分毫变化,只当做没听懂:“《夏夜之梦》要在明年暑期上映,到时候你未必有空。”

  顿了一下,又道:“如果想提前看,就努努力,拿到年末银像奖颁奖典礼的邀请函吧。”

  试探被四两拨千斤地挡回,秦奂也不在意,心念一动,问:“年末?已经决定参加今年的银像奖评选了?”

  “嗯。”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宁策的神情比平常更放松一些,声音也懒洋洋的,“前两天静下心盘了一下已经有的素材,对剪辑忽然有了想法,剪出来应该费不了太久。如果过审快的话,能赶上最后交成片的期限。”

  秦奂了然。

  宁策不是会夸大其词的人,他说的有想法,那就是有了十拿九稳的把握。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不是很好。”

  正如宁策会对他所取得的成就感到复杂的欣慰,他同样爱着、景仰着在自己的领域中恃才傲物,光辉熠熠的老师。

  他不可自抑地会对这样的宁策产生爱意与冲动,但另一方面,他又深知两人之间的差距,要追上对方,他还有太远的路要走。

  在X市的两个月太短、太短了。等宁策回到B市,两人必定有各自的事业要忙,见面的机会不可能像现在这样频繁。

  在抉择之间,爱情总会使人迟疑。他自私地希望能和心上人多待上一段时日,可理智又清楚地知道,宁策是自由的,没有任何人有权利凭羁绊让他留下。

  秦奂问:“剩下的戏还有多久拍完?”

  宁策估算了一下:“月底前能收工,下个月月初走。”

  秦奂“嗯”了一声。

  宁策还以为他会继续问什么,就像刚才他在饭桌上说的,“剩下的问题,我私底下问他”。

  但过了好半晌也没等到他的回复,心底略微有些诧异,结果一回头,就撞进了对方专注的视线里。

  “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秦奂没再关注那棵石榴树,一心一意看着他站在树下的背影。

  他的眼神带着一种复杂悠远的情绪,像是热烈的钦慕,又不全是。

  好像全世界在此刻都框定在了这小小的一隅,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值得他投以注视。

  宁策只发了个单音,剩下的话在喉间卡住了。

  这是第一次,秦奂分明什么都没有说,宁策却在某一刻,心里突兀地掠过一种实感——他好像是爱我的。

  不是浮于口舌的虚假之辞,而是真切的某种情感体验,它虔诚、炽热、无私,同时掺杂嫉妒、狭隘,和阴暗的占有欲。

  它不完美,甚至从某个意义上来说是一位不速之客。不受爱慕者的欢迎似乎也是理所应当。

  于是它平日里静静隐匿着,只有在一些主人疏忽的时刻,才会在细节里露出蛛丝马迹。

  秦奂没有注意到他神色的异样,他仍然沉浸在即将面临分离的复杂情绪中,故作轻描淡写地问:“那你到了B市之后,我还能来找你吗?”

  “……”

  像是往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石子,伴随轻微的一声响,有一圈一圈的涟漪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