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无此鸟 第28章

作者:苏二两 标签: 年下 近代现代

  阎野的房子不错,露台很大,放了几盆绿植,不算葱郁,倒也添了些生机。此时已经入夜,窗外是暗沉的天幕,无月无星,没什么看头。

  手指勾起杯子把手,薛宝添喝了一口咖啡,知道坐在身边的人翘首以盼,他咂摸了一下嘴,只说了句“还成”。

  阎野的笑实打实地灿烂起来,他借由去摸小猫,却握住了同样在摸猫的手,搓着薛宝添柔软的指腹,他问:“没想到薛爷还会做饭。”

  薛宝添将脊背沉入沙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我也过过苦日子,并不是天生的少爷命。我爸原来就是集市上买小货的,是个粗人,又没心机,才轻信了魏华的话,栽了这么大的跟头。”

  阎野又悄然凑近了几分,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半拢着薛宝添:“你爸为什么不信任你?反倒要仰仗一个外人。”

  薛宝添自嘲一笑:“我也没怎么好好读过书,他自然不信我,其实你让我帮你看公司的账目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有时学历与能力并不相等。”阎野将一人一猫都纳入怀里,“薛爷很聪明,我信任你。”

  “你他妈就是见识太少,没见过江河湖海,一出门就扎我这小水沟子里了,放心淹不死你,薛爷给你给拖着底。”

  阎野很会顺水推舟,一句“仰仗薛爷了”差点说成入骨的情话。

  薛宝添没有晚上喝咖啡的习惯,如今听着这话却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动作间扰了猫崽子的清梦,它跳下薛宝添的膝头,去寻自己的小窝。

  “我原来有只猫的,叫豆豆,最普通的花狸猫,与街上的任何一只花狸都长得差不多。后来被人…弄死了。那人还故意跑到我面前刺激我,说狸花猫长得都一样,问我知不知道他为什么可以断定哪只猫是我的?”

  咖啡浓郁,喝得出苦涩:“他说,因为他一叫豆豆,我的猫就过去蹭他的腿。”薛宝添看着窗外化不开的浓夜:“后来我就再也没给它们起过名字。”

  时间空了半晌,听到一声轻啧,薛宝添很难得的自我反省:“妈的,我从小仇家就多,没少连累别人。”他看向阎野,“不怕被我连累吗?”

  阎野没回,喝了杯子里剩余的咖啡残底,品了品蹙起眉头:“明天晚上公司有一个聚会,我打算带你一起去,你是我名义上的助理,虽然不用与他们深交,但在公司总归是要见面的。”

  “都有谁?”

  “一些公司高管,还有我的表哥盛屿。”

  “成。”薛宝添觑着阎野的凝重的神色,笑道,“你薛爷什么场面没见过,放心好了。”

  “离盛屿远一点。”夜色里,阎野的声音有些锋利,他将圈着薛宝添的手臂收紧,“他男女通吃。”

  薛宝添怔了一下,然后哧哧地笑:“你薛爷纯他妈直男,谁敢吃我?”说完又一噎,恶狠狠地看着阎野,“阴沟里翻船的不算。”

第40章 喝了它,给你机会

  会馆的豪华包房,可以用餐,可以唱K。

  薛宝添看不上这种地方,看似包罗万象,却样样稀松,若叫起真来,其实什么都拿不出手。

  包房里或坐或站七八个男人,个个人高马大、身板结实,便是两个上了年纪的,衣服下藏着的蓬勃肌肉亦不能小觑,看人时眼风总含着戒备,就如现在看着薛宝添一样。

  “屿哥说他临时有事晚到一会儿,让我们先开始。”

  有人举着电话通报后,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了阎野。薛宝添见阎野看了一下腕表,笑着温言:“时间不早了,大家都饿了,那我们就先开始,边吃边等我哥。”

  阎野说话这会儿,薛宝添扫了一眼众人的神色,在两张面孔上看到了不满,更多的人则是像自己一样觑着别人的反应,斟酌着如何应对。

  仅仅一个是否提前开饭,就能看出盛屿在焱越的威望,以及他和阎野之间微妙的关系。上了台面的私生子与深耕数载的外姓人,众人站队也好,观望也罢,似乎都偏向了盛屿。

  阎野从沙发上起身,带着薛宝添走到圆桌前,笑着问众人:“不坐吗?”

  有一人嘻嘻哈哈地率先坐下,看着面熟,是那日拿凳子砸火锅替薛宝添解围的人,当时的阎野还叫张弛,和薛宝添说这人是工地老板的小舅子。

  薛宝添“啧”了一声,在心里又给狗东西加了一宗罪。

  陆续有人落座,最后坐下的是一位满脸横肉的长者,六十岁上下的年纪,右手缺了一根尾指。

  此时还剩两个座位虚席以待,主位和它旁边的副主位。

  阎野拉开主位的椅子,做了个请的手势,薛宝添嘴里闷着烟,笑着“唔”了一声,偏头吐了,才客气道:“这不合适吧。”

  “薛副总原来是我主顾,现在又来帮我做事,自然坐得主位。”

  薛宝添知道这是阎野在帮自己撑场面,他们这个行当,摆在明面上的是合法经营,但私下或多或少与汪泉那种人都些有交集。阎野将自己推到高处,汪泉之类的债主得知后自然会有一番重新的考量。

  薛宝添将烟按灭,从容落座:“那我就不客气了,但只此一次,毕竟是和焱越的各位大佬们一起吃饭,就要守着焱越的规矩。”

  添酒叙话。烈酒刚刚入喉,尚未滑入腹中,就有话锋直指了过来。

  “我们虽然是帮粗人,但瑞祥药业太子爷的名号还是听过的,瑞祥前一阵子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听说什么众叛亲离?我倒是不信,今儿正好遇上太子爷了,要不你给讲讲?”

  说话的人正是那位“缺一指”,脸上遍布岁月痕迹的男人,大马金刀地端酒而坐,一副江湖做派。

  见阎野脸上的笑容淡了,薛宝添在桌下踢了他一脚。曾经吃惯了珍馐美馔,薛宝添看不上桌上只有卖相的东西,将一块金丝乳蛙嫌弃地丢在盘中,才回:“齐叔,我家的事情被传成了多个版本,您爱听哪个版本就信哪个版本,茶余饭后,图一个乐儿就好。要是齐叔是想借钱帮我度过难关?那我倒是得和您说点真实情况。”

  “缺一指”顿时面色难看,他年轻时混过邦派,将面子看得极重,如今当着众人,还真说不出:我就是想给你个下马威,没想借你钱的话来。

  薛宝添又在桌下踢了阎野一脚,眼尾微挑,似有深意。

  阎野瞬间明了,假咳了一声,适时出来解围:“齐叔向来是侠义心肠又嫉恶如仇,他亲眼见过有人被高利贷层层剥削,生不如死,所以从不主张东拼西凑的去还高利贷。解铃还须系铃人,现在找到骗走瑞祥巨款的魏华才是关键,齐叔寻人很有一套,薛副总私下可以请教请教,齐叔仗义,一定会倾囊相助的。”

  几句话既帮“缺一指”解了围,又抬高了他的身份地位,果然刚刚还对阎野表现出不满的男人,如今微微变了神色,虽未彻底改观,倒也缓和了几分。

  一事刚了,未得片刻安生,又有人拿话刺来:“阎总,你说薛副总是你的老主顾,我好像不记得你曾经签过薛副总的单啊?”那人嘻嘻哈哈地又说,“我倒是听说前几天阎总将薛副总扛进了办公室,倒是挺热闹的。”

  这话明显是冲着阎野来的。一层意思说他不守公司规定私自接单出任务;二则直指他的性向,想将一直未宣于口的秘密公之于众。

  这一局与薛宝添天没有任何关系,他琢磨着怎么帮衬阎野一把,却又想到这几天自己在床上被翻来倒去的悲惨遭遇,牙根搓出火星子,忽然就散了帮忙的心思。

  煲在盅碗里的鱼翅汤,汤白味美,入了薛宝添的口,也只是尚可填填肚子。他拿着汤匙搅动浓汤,毫不避讳地望着阎野,听他怎样为自己解围。

  出乎薛宝添意料,阎野似乎根本不想解释。他虽没有什么总经理的架子,却也顶着总经理的名头,以级别压人无可厚非。

  “张良,有看热闹的心思,不如管管你手下虚报安防设施价格的事情,我听说已经有客户投诉了,事情要是闹大了,砸的可是整个焱越的牌子。”

  酒桌上,属阎野年纪最小,他又面容温和,免不了被人轻视。可如今,阎野训斥着三十多岁的张良,虽然依旧笑着,语气也不急不躁,却半点脸面没给,一下冷了酒桌上的场子。

  薛宝添冷眼瞧着,觉得阎野在这场角逐中似乎并不像自己想得那样势弱,起码在盛屿不在的时候,大家还顾及着总经理的身份,并不愿意与他为敌。

  因而张良张了几次口想要辩解,最后还是灰溜溜地作罢了,此后无人再触阎野霉头,喝酒咑屁相安无事。

  焱越真正的主角是在饭后到的。

  包房门被推开的时候,正巧有一束游光打过去,弄得和他妈相亲大会新登场的嘉宾似的,薛宝添心中一嗤,踢了一下身边的点歌的侍应生:“来一首《可惜不是你》。”

  修长有力的双腿,锃亮的皮鞋,一尘不染的黑色正装。盛屿信步而来,浑身撒发着上位者的成熟气息。离得近了,才看清他的相貌,鼻梁英挺、眼窝深邃,眸底藏着的东西很多,因而显得有些莫测。单论长相谈不上十分英俊,但若用上位者从容的气质一中和,倒是极具男人味的一张脸。

  “我来晚了,大家玩得怎么样?”他边走边散开了西装扣子,目光从阎野身上滑过,落在了薛宝添的身上,“这就是瑞祥的太子爷吧?一直听闻是位了不得的人物,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他伸出手自我介绍:“盛屿。”

  薛宝添坐在沙发并未起身,伸手与他交握,笑着说:“盛总客气了,我如今的不同凡响,只剩穷途末路罢了。”

  “诶,别这么说。”盛屿将手臂亲热地搭在阎野肩上,“有我弟弟呢,以焱越的声势怎么也能帮太子爷鼎一阵子。”

  这话说得玄妙,表面听着是好言安慰,实际是将阎野以公谋私,为了薛宝添让整个公司担上风险的实质抛到了众人面前,显然已经有人听出了话里的深意,比如缺一指就已经面有薄怒。

  薛宝添笑了一下,双腿交叠手持酒杯靠在沙发背上,与曾经嚣张狂妄的做派并无二致。

  “盛总,我现在是狼狈了点,可一旦找到诈骗犯,追回钱款,瑞祥还是我们薛家的。到时候,瑞祥与焱越就是兄弟企业,互相扶持帮衬,何谈不能有更大的发展呢?”

  薛宝添抿了一口酒,意有所指:“盛总,大家都是生意人,都知道在商言商,但就要看谁的目光放得更长远了。”

  言下之意明显,阎野比盛屿有眼光、有韬略,也许更适合带领焱越发展壮大;而另一层意思薛宝添也明晃晃地摆在了众人面前,一旦他成功翻盘,瑞祥就是阎野争权的最大助力,大家站队时还要擦亮眼睛,最好都留个心眼儿。

  对面沙发上坐着的盛屿笑容更深,眉目间暗藏的神色也更重。他看向众人,笑着说:“别都傻看着了,该喝喝、该玩玩,把那歌切了,换一首高兴点的。”转头又指使阎野,“小野,你去门口接一下佟言,他这会儿应该到了,我怕他找不到房间。”

  阎野看了一眼薛宝添,才起身出去接人。

  在张良狂野的嘶吼中,盛屿坐到了薛宝添身边,从酒台上拿起一只杯子倒满酒,举杯低语:“看来传闻都是不准的,太子爷并不像我听到的那样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二世祖。”

  玻璃清脆的相碰声拖着袅袅的回声,薛宝添象征性地沾湿了嘴唇:“盛总这话是安慰我,我要是真有本事,也不至于丢了家业。”

  他看着微微蹭着自己膝盖的那条长腿,嗤声一笑,“是,传闻确实不可信,还有传盛总和自己姨妈…不清不楚的,这他妈不是胡扯吗?”

  那条腿瞬间远离,盛屿绷紧身体,目露震惊:“什么!谁造的谣?!”

  薛宝添耸耸肩:“道听途说罢了,盛总不用往心里去。”

  盛屿面上已有不虞,包房的门恰时打开,阎野从外而入,身后跟着一个清瘦的男人,薛宝添微微眯眼,有点眼熟。

  此时的盛屿已经坐回薛宝添对面,向那个男人伸出手:“过来,佟言。”

  男人属于清俊挂的,走到盛屿身边坐下,看到薛宝添时微微露出惊讶的神情,转而眸中便添了一抹厌恶。

  薛宝添得罪人无数,记不得这根小葱,也不在意,转头去和阎野说话。

  “薛副总,好久不见。”

  冷冷的声音散开的半径正好覆盖了身边的三个男人,所有人都有些惊讶,包括薛宝添自己。

  “抱歉,我记性不好,忘了你是…?”

  “薛副总贵人多忘事,自然不记得我是谁。”清俊的男人从桌上摸了包烟,抽出一根没有送到口中,反而投到薛宝添放在桌子上的酒杯里,看着细小的水泡从烟杆上升起,那人看向薛宝添,“这回,薛副总记得了吗?”

  薛宝添回忆了片刻,忽然记起了这人是谁。大概一年前,他整治了一个两面三刀的保健品厂负责人,佟言是那人的朋友,频频正义凛然地教自己做人。薛宝添后来烦了,提出保健品可以入店上架,但佟言必须喝了泡着香烟的烈酒。

  “想起来了。”薛宝添笑着说,“多谢佟先生提醒。”

  “想起来就好。”佟言转动酒台上的酒瓶,逐一看着商标,“听说薛副总落魄了,如今也只是一只走投无路的落水狗了。怎么,来求人啊?求人就要有个求人的态度。”

  阎野微微蹙眉,薛宝添却笑了,应了声:“是啊,来求人。”

  “需要我教教你怎么求人吗?”佟言拿起一瓶度数最高的烈酒,“求得好的话,我可以让我男朋友帮帮你。”

  薛宝添眼波一横,眸底隐显戾气,点头:“好啊,佟先生教教我。”

  烈酒补了满杯,浸着香烟的酒杯被推到薛宝添面前。

  “喝了,就给你一个机会。”

第41章 宝贝儿

  烈酒补了满杯,浸着香烟的酒杯被推到薛宝添面前。

  “喝了,就给你一个机会。”

  “佟言。”阎野率先出声,语调温和,含着笑意,尾音却咬得瓷实,听得出警告的意思,“还没喝酒呢,你就醉了?”

  一直靠在沙发上冷眼旁观的盛屿“啧”了一声,貌似玩笑:“小野,‘佟哥’都不叫了?像什么话?”

  “佟哥?”薛宝添在口里咂摸了一会儿这两个字,半晌才唇角一挑,露出他标志性的散漫又恶意的弧度,“是他妈不像话,你佟哥和我说话呢,你插什么嘴?”

  他摸起桌上的烟盒,从里面抖出一支烟,用嘴直接衔了,按下打火机,习惯性的垂眸深嘬,火灭时,顺手摘了烟,一束白雾袅袅散开,朦胧了他冷厉的神情。

  掀起鸦羽,薛宝添的的目光慢慢在佟言和盛屿身上扫过,忽而一笑:“你俩还真般配,看来月老的垃圾分类挺到位的。”

上一篇:星程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