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化 第45章

作者:秃头大猩猩 标签: 近代现代

  “好的陆总。”张鑫跟没看见似的轻轻颔首,识相地走了。

  伍相旬给他换了一杯橙汁,看了看张助理离开的背影:“小张工作能力强,人也聪明,你现在正是需要自己人的时候,我看他就不错,可以先放到子公司去培养培养。”

  陆成渝转了转手里的橙汁,有点败兴地“嗯”了一声:“工作能力是不错,可惜从一开始就不是我的人。”

  “什么?”伍相旬有些意外,然后脸色严肃起来,“他是谁的人?你爷爷?还是杨曼?”

  “唔,不知道,都不像。”陆成渝漫不经心地说,“随便吧,反正我身边的钉子也不只这一个,只要在我手底下一天,他们就得给我打一天的工,知道了是卧底之后剥削起来都没什么心理负担了,还挺好的。”

  伍相旬竟然觉得他说得有点道理。

  他甩甩头把这一通嚣张的诡辩甩出去,想起自己过来找他的目的,低声说:“医院那边我一直在留意,没发现秦竹庄有什么动静,你确定小信遇到的意外是她做的?”

  “是她。”不知道为什么,陆成渝的语气斩钉截铁。

  伍相旬盯了他一会儿:“小六,我们现在手里的证据虽然还不够完备,但已经足够秦峥和温云虹进去蹲几年,解决了他们两个,其他人都不足为道,你可以慢慢对付,秦竹庄已经病入膏肓,她现在在你手上,只要你说一句话,就能撤掉治疗把她控制起来等死。这一切随时可以结束了,但是小六,我怎么觉得你完全不想收网呢?你在犹豫什么呢?”

  陆成渝默而不言,忽然像有什么感应似的抬起头往宾客进来的方向看过去,高大冷峻的Enigma从暗处走出来,身边带了个大眼睛娃娃脸的Omega,眼珠子无所事事地乱转,转到他们这边停下来,呲着一口白牙冲陆成渝笑,还使劲摆了摆手。

  秦信在跟迎过来的张鑫说话,没注意Omega的动作,也就没看见陆成渝。陆成渝敷衍地一抬手,有点后悔偷懒叫张鑫替自己迎客。

  没说多久,张助理周全地给两人递了酒水,迎接下一个客人去了。

  路易王妃,陆成渝走神地想,这个还行。秦信不爱喝酒,如果非要从矮子里拔个将军的话,也就香槟还比较喜欢。因此这场宴会的酒水中只有香槟是陆成渝亲自订购的。

  伍相旬的注意力也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只不过关注点显然不在什么酒上:“他还真带着魏小楚来的,之前我就有听说他这些天到哪都带着一个Omega,小六,你不会给亲手给自己送了顶绿帽子过去吧?”

  他揶揄地用肩膀撞了一下陆成渝。

  陆成渝没注意他的玩笑,在秦信察觉到前把视线收回来,慢半拍地说:“你刚才问我什么,为什么不收网。”

  “我控制不了秦竹庄,”陆成渝回答道,“她在我的监视下依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找人害秦信,现在她还有多少没显露的势力,谁也不知道。”

  “我怕我把她逼急了,她也会咬着秦信不放,对他下死手。”

  他的话说得很微妙,逻辑合理,却只单单将秦竹庄拎出来解释,一点也没提对其他人也按兵不动的理由。

  但伍相旬对他很信任,没想太多,顺理成章地被带进了他话里的情境,担忧起来:“要真是你说的那样,她现在不也一样对小信动手了么,是不是小信以后还会再有危险?”

  “不一样,”秦竹庄是个疯女人,但不得不承认她非常聪明,既能把自己的儿子驯化成一辈子挣不脱绳索的狗,也能在有这样见不得光的出身下得到自己想要的大部分东西,有自己的势力。这个女人就像古时候邪性噬主的妖刀,一旦出鞘必要见血。

  “这是对我的警告。”

  或许更合适的说法是,逗弄。就像主人从狗嘴里夺下它最喜欢的玩具一样,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又一次固化了主权,让它知道主人随时有权利收回它拥有的一切。

  “如果她真的要杀秦信,一定不会给他全身而退的机会,像七年前那次一样,到时候我找十个魏小楚也不一定能护得住他。”陆成渝轻轻呼出口气,喃喃道,“我不敢,伍哥,我不能拿小信的安危赌。”

  伍相旬好似被他语气中的消极震住了,半晌,用力按了按他的肩膀:“你留她一天,小信就多一天活在安全威胁下。成渝,股票投资中风险和收益的关系是成正相关的,你是学商的,应该更清楚这一点。到底是在博弈中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平衡,还是豁出去斩草除根不成功便成仁,你好好想一想。”

  远处有人往这边走,似乎是想来跟宴会的主人公打个招呼,陆成渝顺势避开了这个问题,带着得体的笑迎上去。

  陆家的宴会,陆娴再不情愿也得出席。陆成渝的出身并不是什么秘密,小姑子和哥哥的私生子被这样高调地认回陆家,她只觉得周围所有人的低低絮语都是在看她的笑话,每一个有意无意从她身上划过的目光都带着意味深长的嘲讽,这种想象让她甚至不敢跟熟识的夫人们打招呼,只有在看到不远处谈笑风生的嫂子杨曼时,心里才生出一丝微妙的安慰来。

  是啊,这个庄园里可有人比自己还丢人呢,自己只是恰好摊上了个不要脸的小姑子,杨曼可是连丈夫都管不住,还让一个私生子登堂入室,这种场合还得捏着鼻子给他当妈。

  在进行了这么一番精神胜利的自我安慰后,她觉得从接到父亲的命令后就堵着的胸口终于疏通了一块,抚了抚裙子的衣领,露出夫人们社交中如出一辙的优雅微笑来。

  刚要加入进最近的闲聊中,忽然在余光中看到了秦信。

  他刚与不知道哪家的少爷说过话,手上拿了一杯酒,身边没有一个人,慢慢踱步到灯光不太亮,相对冷清的人工湖边。

  湖边的柳树垂着绿丝绦,风一吹就往他身上挂。被扫了几鞭子,他默默地站远了些,依旧没离开那一片地方。

  陆娴不由地笑了笑,发自内心的。秦信生性喜静,与人交际时虽然没出过什么错,但从来都不怎么积极。从十几岁的时候就是,人一多就悄悄找个清净的地方猫起来,躲到没办法了才换地方。

  温雨青在的时候工作繁忙,没什么时间陪秦信,秦峥更甚。因此秦信跟着陆娴的时间比跟父母在一起要多得多,陆娴从小看着他长大,而自从秦信将郎清淮找回来之后,更是把他当亲儿子一样。

  她没有丝毫犹豫地走到秦信跟前,浅笑着唤道:“阿信。”

  enigma转过身来,黯淡的灯光下,那双深色的眼睛看起来有些复杂,还有些陆娴从不曾在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中见过的冷淡。

  陆娴没听到他的回答,奇怪地又叫他:“阿信?”

  “婶婶。”秦信低声说。

  “哎,”陆娴轻轻柔柔地应,又带了点微微埋怨似的说,“你这孩子,上周叫你回家吃饭,怎么都不来?从婶婶生日之后都快要两个月没见过你了,连张妈都说想你了。你不是爱吃那道桂花糖藕吗,今天咱们一块儿回家,明天叫厨师做给你吃,好不好?”

  “我不爱吃桂花糖藕,只是喜欢桂花。”秦信说。

  女人唇边的笑容有些僵了,过会儿才说:“桂花有什么好喜欢的,香味艳俗,阿信你不也是嫌院里那棵桂树呛人才砍掉的吗?”

  “我听说小宋很喜欢香水百合,你下次跟人家约会的时候记得买一束带给他,你们年轻人谈恋爱要知情知趣一点儿,可不能像跟家里人说话一样,问好几句才答一句的。”

  秦信目光落在觥筹交错的宴会中央,淡淡地“嗯”了一声。

第65章 对峙

  秦信对她总是比对其他人要亲近,然而今天态度却是不冷不热,让陆娴心里猛然生出了些落差感,她顺着秦信的视线,在灯火中央看到那个私生子,坦然自若地接受着所有人的道贺,从那张光鲜亮丽的皮囊中半点也看不出流着多么肮脏的血。

  “恬不知耻。”她忍不住厌恶地吐出几个字。

  秦信一顿,偏过脸,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

  “我原本想着他只是个孩子,看他可怜,才把他留在秦家宅子里,没想到他不仅天性放浪形骸不知感恩,还要害的你也昏头,”陆娴恨道,“果真是跟他妈一样,丧门星!狐媚子!”到底还是顾及秦信,说到最后压低了声音。

  “他要感恩什么?”秦信问。

  陆娴一怔,朝他看去,猝然落进一双古井般沉静的眸中,她是熟悉这双眼睛的,幼年时便如同孺慕的羊羔,看她比看忙碌的亲生母亲还要依赖。

  然而此时她却觉得陌生。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双眼睛里不再有孺慕和依赖,多了一些复杂的,令人捉摸不透的东西,它的主人早已脱胎换骨地长成了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

  “感恩秦竹庄在老宅对他十几年如一日的折磨,感恩所有人对他的偏见和鄙夷,连几个秦家雇来给花园浇水的工人也能肆无忌惮地抹黑他肖想他,感恩陆怀波那个只对害人和吃喝玩乐格外有天赋的蠢货重现他十四岁的心理阴影,”秦信的情绪并不激烈,手指捻着细细的杯柄,就那么平淡又不留情面地说着,“还是感恩你,陆夫人,我亲爱的婶婶,感恩你在学校散播他私生活的谣言和伪造的照片逼他差点被劝退,还是把人打到半死,然后废了他的腺体?”

  “那一针药剂连临床都没通过,你不怕出人命吗?”只有说到这句话时,他无坚不摧的躯壳才裂了一道缝隙。

  似乎根本没想听到陆娴的回答,秦信按下心底又被激起的波澜,将陆娴扔在身后,抬脚往亮处走去。

  “秦信!”

  女人失态地尖声叫住他,惹得周围零散的几个人不由得瞥她。陆娴立刻闭紧了嘴,胸腔起伏着。

  “我逼他退学,阿信,你忘了我为什么要逼他退学了吗?如果不是他不知好歹地接近你蛊惑你,冒充家长去打探你的生活,他就没有要我出手的价值!你那时才十三岁,如果我没有将他拦下来,他们母子针对你的谋杀就不会是在五年后!我只恨我心软,仅仅只是给了他一个警告,才让他怀恨在心,再次对你下手!”

  陆娴深深地呼吸,嘴唇轻颤,仿佛要落下泪来:“你只听他说我怎么折磨他,你可知道当年你抢救的两个小时,重症监护室的一整夜,躺在床上满身绷带石膏的一个月是怎么折磨婶婶的?那段时间我睁开眼闭上眼都是你浑身是血的样子,你妈妈没得早,我把你当亲儿子一样,没有一个母亲看到自己的孩子这样能不痛,我怎么能不恨他,怎么能不折磨他?”

  “你年纪小,一时放不下他,没教你提防人是我们没做好,当长辈的认了,但他必须只能是个玩意儿,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待在你身边。我废了他的腺体,他就只能是半个alpha,这副肮脏残缺的身体配不上你,连他自己都有自知之明,你糊涂什么呢孩子?”

  秦信垂下的那只手抽动了一下,随后似乎用力地捏了裤子口袋里的什么东西,陆娴看不见他的表情,过了很久,他才转过身,走了两步到陆娴面前。

  他微微弯下腰,好像在体贴地照顾娇小的妇人,认真地将视线与她平行,问:“婶婶,我妈是怎么死的?”

  在他的注视下,面前的脸忽然变得惨白,在黑暗中,像刚从湖中爬上来的水鬼。

  秦信心里慢慢变冷,下沉,他直起身,陆娴却像才被吓到了似的猛地退后了两步,险些踩空,被秦信伸手扶住站稳。

  “小心,”他说,“就算是夏天,湖水也是凉的,掉下去会感冒的。”

  “不知道秋天的湖水冷不冷。”

  ——

  穿过交错的人群,有人叫了他一声,秦信回过头。

  “请问是秦先生吗?”侍应生轻声问。

  “我是。”秦信回。

  “陆总请您过去喝一杯,您看方便吗?”

  有不明所以的人笑道:“看来是有什么私藏的好酒,还是秦总的面子大啊哈哈!”

  他身边听说过两人纠葛的立时轻轻拐了拐他,笑容变得有点尴尬,眼神里却透出好奇。

  秦信往四周看了看,才发现陆成渝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他道了抱歉,跟着侍应生走了。

  一路远离了宴会范围,被带进了庄园的建筑里,停在一间房门前。

  “就是这里,秦总。”

  秦信看了看房门,却没急着进去,反而把目光落回侍应生身上:“你是专职在这里做侍应的?”

  侍应生一愣,但还是配合地回答:“不是,我还在上学,来兼职的。”

  “哦?”秦信慢悠悠地说,“看你做事倒是熟练。”

  “秦总您客气了,我们正式上岗前都是有培训的。”侍应生往旁边看了一眼。

  “在哪里上学,毕业之后有兴趣来秦氏工作吗?”

  “秦总……”

  面前的门“唰”地被拉开了。

  陆成渝黑着脸,阴阳怪气:“聊完了吗?要不进来坐着聊?”

  “陆陆陆陆陆总,我我我……”岗前培训里没教意外成为老板吃飞醋的炮灰怎么办,小年轻紧张地差点咬了舌头。

  “不用了,”秦信笑了笑,“进去吧。”

  陆成渝表情不太好地僵持了片刻,对那个眼观鼻鼻观心的倒霉侍应生说了句:“送两杯酒上来。”

  然后松开撑着门框的手,扭头进了屋。

  侍应生松了口气,陆成渝忽然又转过来加了一句:“换个人送!”

  他连声应了,忙不迭跑走。

  秦信走进屋,坐在陆成渝对面。

  这应该是间棋牌室,除了一些游戏设施,还有小吧台和休闲区,陆成渝从来不在有条件的时候委屈自己,坐了张最大最软的沙发,大到他整个人躺下都可以,再坐一个人显然也没什么问题,但是秦信偏要坐在对面。

  陆总的表情顿时更差了,却不太敢说什么。

  秦信觉得很有意思。

  “那儿不是有吧台吗,还要人送?”

  “酒不好。”陆成渝闷闷地回道。

  秦信点点头,并没有做纠结,开门见山地问道:“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找操。陆成渝张了张嘴:“……小楚最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