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痣 第31章

作者:杏酪 标签: 近代现代

  “说来尴尬,我和殷女士这段时间一直联系得很困难,她总是很忙碌。我也是问了一下才知道,似乎……遇到了难办的事,你母亲和你哥哥最近不是在和政药打官司吗,听说,是药品运输和仓储方面出了问题。”

  “我哥哥?”信息太多,殷姚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慢慢道,“等等,我哥……在和政药做生意?”

  这回倒是轮到他惊讶了,“你居然不知道吗?噢,是的……你和家里断了联系。”

  “我家……”

  “你家的银运一直是靠政药维持运转的。最近政药出问题的安定据说就是在物流这一块换的药,现在正在打官司呢,因为牵扯到一部分外药,和海关也有些扯不清的关系。”

  殷姚听来听去,只觉得两眼发晕。

  “对不起,你还好吗?啧啧,所以我才不想说的。我以为你知道这些事,所以才惊讶,你还待在他身边——我是不是多话了?”白燮临的声音听起来低落极了,“是我的错。”

  “具体怎么回事,你还知道多少?能不能再和我……”

  “我只知道这些了,这是你家里的事。”他摆了摆手,“殷女士不接受我的帮助,但是再这样下去……你家,应该是要破产了吧。”

  “我不知道……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我很久没有和妈妈联系了,我哥也……”

  他再一次上前,试图借住殷姚摇摇晃晃的身子,一脸担忧,“你真的没问题吗?要不去我包间坐坐,我今天正好……”

  “没事,我想一下,不对,我要问一下,我得问一下他……”殷姚思绪混乱,并没有抗拒他的接触,甚至想抓着他问个清楚明白,却听见背后惊雷般一声大喊。

  “小姚!”

  陈韩峰并没看利落转过身去的白燮临,他看上去十分焦急,抓着殷姚的手臂,喘着气,满头大汗地说,“到处找你呢!小姚,你快点回去!出事了。”

  极少见到陈韩峰能慌张成这副模样,殷姚脸色一白,“……出什么事了?”

  一停下来他喘得更不成样子,毕竟是上了年纪,两腮涨红,七零八碎地,大概意思,是说政迟生气了。

  生大气。

  “……”

  陈韩峰说,“情况很麻烦,我实在是劝……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总之你先和我回去。”

  殷姚见状,也并未多话,想着和白燮临说一声,扭头一看,却发现他早就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还看什么呢!”陈韩峰急道,“有什么事儿之后再说也不迟。快和我回去!”

第28章 你是打算杀了他吗

  偌大的室内,灯光不合时宜地变换着,很安静,只听得到呼吸声。

  却也不是一直这么安静。

  大伙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话说的好好的,突然就出了变故,谁都没有预料到。

  就算是那眼尖的,也只是看见刘总和政迟似乎是在说话,私语交谈声音又小,谁也没听见二人说了什么,几句话的功夫,刘总的脸从青到黑,从黑到白,一头汗很快泌了出来,然后突然就……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一会儿,迟迟才有人反应过来,颤着声道,“政董,政董这是做什么——”

  昂贵的酒水浸入地毯,却闻不到葡萄窖香,空气中混杂着浓厚的血腥气。

  地上散碎的酒瓶碎片也能看到飞溅的血迹,瓶口玻璃上斜系着的白色丝带给染成了红色,不知是酒还是别的什么,乱七八糟蓄了一地。

  地上的人已经不省人事,狠挨了一下子的后脑勺破了个大洞,血肉模糊翻白,隐隐可见骨色。就像一具横在地上遭受什么匪徒暴行的尸体,所幸胸膛起伏着,应该是还有呼吸。

  行凶的“匪徒”低下头,面无表情地将唇间已燃至半尾的烟蒂碾灭。

  动作很儒雅,完全看不出来暴力的影子——实在是令人瞠目。身高位重的……怎么看,也不是个会粗蛮行事的人。

  见他眉宇间状若自然又轻描淡写……完全瞧不出来他刚刚干脆利落那一下子,实在是半分没有留情,既疾且狠。

  面容自然到不像是施暴,而是在自家球场挥杆子。

  烟丝升起,腾入空气又被冲散变淡。他从盒中抽出根新的,用齿间慵慵嗫着烟嘴,使用火具的动作十分利落,那本来持矜稳重的外表下,因五指骨节处织染的血渍垢沫,带有隐隐露出的莽戾。

  “刘、刘总这……这要不,要不还是叫个急救吧,这……”

  虽有人在劝,又大呼小喝地嚷嚷着叫救护,但在坐诸位大都是见过世面的,劝也只是嘴皮子上说说,基本上都围着一圈离那血泊中的倒霉蛋远远,无一人上前。

  目睹了全程的沈丰年在角落,也是受惊不小,看政迟就像是看疯子。

  刚陈韩峰那老货出去的时候,好巧不巧和自己对视了一眼,也不知那眼神什么意思。一番向来,手心发汗,已经是不安到极点。

  正胡思乱想着,耳边又是一声尖利刺耳的碎响,像是玻璃瓶在桌面敲碎的声音,吓得他身体一弹,猛地抬头。

  众人惊惶,却不敢上前,“别别?!政董、政董这是干什么?!怎的突然生这么大气,到底有什么误会……韩峰呢?他人呢?怎么突然不见了!”

  要说这屋里有谁好上去说句话的,大概就是海关的这一位了,“付部长,您劝劝啊……嗯?”

  那人刚开口,却又愣住,本以为这是人家做东的场子,政迟发难他脸色会不好看,结果却并非如此。这位走马上任没多久的高官虽说年纪轻轻,性格却很好,脸上常是带笑,随和幽默。

  这年纪能干到这位置,要说家里有多清白当然没人会信,但本人却从不托大拿乔,样貌又英俊,一直都是结缘多结怨少,怎么看都是个正派人物。

  但性子好也不是这么个好法。只见他手中闲闲掂着杯酒,本笑眼瞧着,见有人找他,就温和地看过来,眼睛一弯,轻松道,“劝什么。”

  “这、我……不是,这好歹……呃。”那人也不知该说什么,支支吾吾半天,说什么都好像不太对,很快又闭上嘴。

  付部长打量他一下,突的好奇问道,“看你们这反应,他平时不这样吗?”

  被问的那人无措道,“不、不知道,应该是不这样的……反正没见过……”

  “这样啊。”

  “是啊……”

  大门被猛地推开,殷姚自动忽视了所有人的目光,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地上躺着的人,而是握着碎一半的酒瓶活动腕骨的政迟。

  没有太多表情,背着光,整个人却都露出一种令人畏惧的压迫感,只是拿着酒罢了,却让殷姚心神俱震。好像心中清楚如果不阻拦,他说不定会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政迟看了他一眼,但并没有停下脚步,没人敢拦。

  陈韩峰没殷姚走得快,是后来跟上的,满脸菜色地推开门,正一筹莫展,进了屋先是一愣。

  别人不清楚,但他算半个老仆,侍奉这么多年,清楚政迟生来缺乏对自己情绪手段的克制能力,性格极端,真惹火的后果和场面都很难收场,十几年来他早见识无数桩。

  他眼里永远只有自己,当年以为越遥该是他唯一在乎的人事,结果最后那一枪开的依旧干脆利落。终究是没有什么人能改变他,或让他真的在乎。虽然越遥离开后,政迟封了心性,沉寂出不形于色的处事模式,看着像个正常人,但本质没变。

  而殷姚……

  具体他不好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政迟会突然这样,但他隐隐感觉的出来,大概率和殷姚有关。

  陈韩峰反应过来,忙喊,“小姚——”

  话还未停,殷姚却已经冲了上去。

  那酒瓶显然是要往命门招呼的,只当是他要杀人了,殷姚失声低喊,扑上去,“政迟!”

  殷姚用尽了力气扎进他怀里,顾不得别的,连忙伸出手去夺那锋利危险的酒瓶。

  本以为政迟并不会被轻易搡开,结果却令人惊讶,殷姚很轻易地就制止了他。

  清瘦柔软的身体也不知道哪来的力道,竟让那副高大的身体被带着虚虚往后退了几步。

  外人看来,活像那蓄势待发的猛兽恶鬼被贴了一道轻飘飘的符,就听话又沉默地被“呵止”一般。

  拉开了距离,殷姚依旧慌张,玻璃瓶身瓶口都是残缺的,政迟掌心也被玻璃深深浅浅地划烂,血挂着玻璃外壁,和红酒的颜色相差不离。

  见扑过来殷姚伸手去抢,政迟眉锋一蹙,单手箍住殷姚的腰,缓道,“身体不好就动作慢点。”

  “你这是干什么!”殷姚急到连自己是在吼他都意识不到,本没什么血色的脸都挣红了,促喘了几口气,政迟似乎抬起手要摸过来,这才看见那血淋淋的创口,一怔,“手……你的手……”

  “平复一下呼吸。”政迟扶着他,十分从容,一时间不知道是谁在拦着谁行凶,“容易缺氧,脸已经红了。”

  感觉是有点晕,但殷姚顾不得别的,满眼都是那不住往下淌血的掌心,着急又无措。“我没事,你的手,你的手受伤了,得快点包一下不然的话一定会……唔!”

  见他因为过呼吸的脸越来越红,频率愈发急促,政迟叹了口气,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扣着殷姚的后脑,将他按在胸口,“暂时闭气,这样会好受点。”

  殷姚揪着他的衣服,一开始的憋闷逐渐地抚平了胀痛呼哧的肺部,虽然有些突然让他吓了一跳,但政迟胸膛起伏的频率慢且闷沉,连带着他也缓和下来,渐渐地,感觉头脑是清醒了很多。

  政迟将那手抬高,避开殷姚的目光,淡淡看了眼远处面容复杂僵硬的陈韩峰。

  陈韩峰接到旨意,咽下那份震惊,心中一块石头暂时搁在地上。他反应快,做事也雷厉风行,叫人过来收拾赶紧,也召了医护。

  在场其实也不乏老实本分做生意的良善之辈,见了这惊险万分的场景都需要好好安抚。

  “没事了……我没事了。”殷姚在他胸口闷闷地说。被放开的时候像在水里憋气很久似的深吸了一口气,他还是固执地紧盯着政迟血淋淋的手,“你怎么了,突然……生这么大气,你是打算杀了他吗……”

  政迟没有回答殷姚的问题,用另一只手不轻不重地顺了顺殷姚湿润的额发,“刚刚为什么不说。”

  殷姚不解地抬起脸,茫然道,“刚刚?刚刚说什么……啊。”

  他猛地停住,急忙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被挪至担架上的中年男人。

  是刚才那个……对他动手动脚的刘总没错。

  他双眼紧闭,但还有呼吸,此刻被翻过来,才发现他脸上的伤势也很精彩。

  政迟另一只手上虽然没有伤口,但手上也有染血。

  殷姚愣愣地被政迟的胳膊箍在怀里。

  本来就不太敏巧的反应能力,短时间内接连被刺激。殷姚想不了太多别的,就是觉得那伤口刺眼极了。

  “……”

  察觉到殷姚的不安,政迟说,“不是我的血。”

  “……”

  “他死不了。”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掌拖起了殷姚低垂的头,他被迫抬脸看着政迟。男人淡淡的表情和以往一样分不清是喜是怒,声音低窖,和空气中浓腥的酒味混杂在一起,“虽然我确实很生气,不知道还以为你很享受别人摸你。”

  “……”殷姚静默半晌,下巴在他手里箍着,劲儿也不轻,没办法侧过脸,只垂下眼帘,掩藏着眼底的情绪,“……先,包扎一下吧。”

  他伸出手,这一次,毫不费力地拿过了政迟手中碎裂锋利的玻璃瓶。

  血的热与温还留存着,黏腻又甜暖。

  “我去把这个扔了。”殷姚声音很轻,看不出在想什么,只说,“让陈叔处理一下,不要感染了。”

  下巴上的力道一松,殷姚从他胸口挣出来。

  政迟若有若思地看着殷姚的背影。

  胸膛那股沸热的躁动气息,原本像一团无处发泄的火气,却在他冲过来的时候,令人意外地悄然消散得干干净净。

  情绪失控一般潮涌而来,又莫名褪去。他看见那双手攀上殷姚腰肉,轻佻放肆地亵渎,神经便猛烈地跳动。

  他为什么会失控。

  十足一只权威被挑衅的恶兽,充斥着自己也不理解的愤怒。如同回到年少的时候,无法稳定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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