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痣 第48章

作者:杏酪 标签: 近代现代

  殷姚噗地笑出声来,倒十分坦荡,“我为什么在陪男人打牌喝酒,是想问这个吗?”

  严琛面红耳赤地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你怎么会陪人打牌喝酒,我不是这个意……”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想,但是也不是吧。我也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殷姚低下头,对着平静的海面,“是不是觉得我很贱啊,都这样了,还不如死了。”

  他背对着层层奢华明亮的光影,像道一吹就散的影子,轻轻垫了垫脚,严琛下意识一把抓住他,又觉得自己莽撞,放开了殷姚的手,认真道,“绝对没有!”

  “绝对没有,你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不问了。”

  好一会儿,殷姚才说,“我之前想过把什么都忘了,变成个傻子,谁也不认识,谁也不记得。”

  严琛:“你……”

  殷姚摇了摇头,“现在觉得,还是有很多舍不得的人和事。比起忘了,浑浑噩噩的活着,还不如直接消失。那种感觉真的很可怕。我有段时间不敢看镜子,就算是现在也还是会怕。”

  殷姚说,“那么多记忆,消失了多可惜。有痛苦的,也有快乐的。”他抬起头,“要不是遇到学长,我都不记得之前也有一段很快乐的日子。大学的时候大家一起去玩,潜水,滑雪,看极光……我希望如果哪天我谁也不认识了,再看到你的时候,就还能想起开心的事。”他嘿嘿地笑了笑,“你的画还放在我家里呢,只是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了……”

  在殷姚提起极光的时候,严琛再忍不住,开口喊他,“殷姚。”

  “嗯?”殷姚抬起头,“怎么了。”

  “既、既然,你还记得。我想说,当时,我是真心的。”

  说完便觉得有些后悔,果然是太冲动了,不知怎么的,看到殷姚说起以往的事,那份平息下去的不甘时隔多年又涌了上来。

  严琛把头低了下去,不太敢去看殷姚的表情。

  当年不欢而散,也是因为他越了界。

  五六个朋友约着去丹麦,说走就走,他就拉上了殷姚一起去。

  他确实只把殷姚当做学弟一样照顾,没有别的什么心思,真的没有别的什么心思。

  但就是在跋山涉水之后到达终点,意气风发的年轻人选好据点,支起帐篷,抬头就是幽远层叠如梦似幻的绿紫色光海,在无垠星河下,无人不感慨,无人不动容。

  殷姚兴奋地跳起来,拉着他不停地喊学长,一双眼里满满装得全是天上的星光。

  不是第一次看极光,却是第一次发觉景色还能变得比初见时更让人震撼。

  怎么能不动容。

  他总是冲动。

  不合时宜的吻,太突兀了,反应过来的时候殷姚诧异地惊在原地,直到发觉他也在小心翼翼地回应的时候,严琛突如其来的清醒让自己猛地推开了他。

  那之后的两天三夜,殷姚看到他的时候,严琛都在躲着他,在逃避。解释的时候,也只是敷衍两句,即便知道殷姚应该很受伤,但一想到自己会喜欢同性,他实在慌张。

  即便一开始,是自己不管不顾,不负责任地,主动吻上去的。

  正好期末的时候都忙,有更多拒绝殷姚的理由,明明知道殷姚只是想解释,也知道无论他抱着什么样的心态,都不想失去自己这个朋友,在短信里也求他,想要认真谈一谈这件事。

  严琛都拒绝了。

  到后来结业后提前回国都没有和殷姚说,虽然那之后还在联系,但也仅限于此。

  现在想来,是他在逃避。

  严琛说,“我当时……”

  殷姚却已经不在乎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我当时……年纪太小,也很害怕,所以给你带来了困扰……”

  “不是!我当时是认真的,我……”严琛咬了咬牙,“我心动了,但是我不愿意承认,怕家里……是我自私。对不起。”

  殷姚似乎并没有太意外,他张了张嘴,还是后退一步,只说,“都过去了。”

  严琛却上前一步,抓住殷姚的胳膊,不管他愕然的表情,喉结上下滑动着,“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看你现在……也过得很不好。无论如何,想你不是自愿的,是不是?”

  殷姚蹙起眉,“学长,你先放开……”

  “我也没想到你会过来找我。在这时候,你是专门过来找我的吧。”

  见殷姚没有反驳,严琛突然就有了勇气。是啊,当时错过了,现在还要再重蹈覆辙吗?

  “殷姚,”严琛看了看四周,凑过来,压低声音,慎重地问,“三天后,航线会路过下个港口,到时候,你愿不愿意和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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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是两章,略掉2000字,干脆一起发了哈哈哈

第39章 你不认识我吗?

  还以为会后悔,但其实没有,说完反倒有一种陌生的畅快。

  严琛见殷姚不语,苦笑着,“我没想着让你现在就回答我。”又贴过去一些,说,“三天后船会靠岸,还有的是时间,随时都能走,只要你愿意。”

  都是因为当初的自私,那点微弱的情愫还没开始就结束,一瞬间的感情能持续多长时间?扪心自问,要不是他陡然在这里见到殷姚,他或许五年十年也未必会想起这个人。

  他当时想了很多,譬如带殷姚回去该怎么和家里交代,又该怎么和殷姚家里交代,那时候总觉得是很认真严肃的事情。干干净净的一片白纸,碰到了就得负责。

  回头看看,是他自作多情,空想太多。

  如今殷姚不是白纸了,坐在男人怀里,和那低贱的陪酒没有什么差别。他耽于皮相,也觉得压力倍减。

  因为不需要负责什么……

  殷姚看了他许久,问,“你要带我去哪里呢?”

  严琛想他或许会答应或许会拒绝,又或者是说要时间考虑。实在没想到,殷姚会问这一句话。

  乍一听以为是答应了,却又不像。

  严琛不解地,“嗯?”

  殷姚抬眼看他,“停了岸,学长想带我去哪里?”

  严琛说,“下了船,不是想去哪里都可以吗,下个岸口的目的地是……”

  话又止住,是因为殷姚眼中变温柔的笑意。

  严琛好像明白他什么意思了。

  他已不再单纯了,这是合理的,在经历很多事情后人总要长大,长大的过程就是无尽的内耗,殷姚早早酒习惯了将一切事情思虑周全,毕竟这辈子不顾后果的蠢事做一件就够了。

  “殷姚,如果你愿意,我可以……”

  “我知道学长当初的顾虑,所以我才急着想找你把事情都说清楚。”殷姚收回了自己的手,“顾虑还在,是不是?只是我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说得很轻,却让严琛像是被扇了一耳光似的,难堪到不敢去看,“你真的变了很多。”

  “也没有吧,我一直觉得自己拎不清,总是拎不清。直到最后一刻或许都会重蹈覆辙,永远学不到教训。”

  永远无法脱离,永远无法拒绝。

  大概是因为总抱着一丝可笑的希望,又或者是心底最隐秘的恶意,他得不到想要的,政迟也得不到想要的,他无论从自己身上索取什么,越遥都不会活过来。

  严琛没有问他和政迟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威胁你了?我是听说最近你家里麻烦事很多,不会是他搞得鬼吧?还是说,”他握紧了拳,“是你自己不想离开他。”

  殷姚还是那副温驯的表情,有一瞬间,轻巧勾起的嘴角深了些,露出些不正常的病态,严琛还以为是映海的灯光晃了眼。

  严琛没等来回答,觉得实在是坚持不住,口里发苦,那绚烂璀璨的灯加重了反应,身体晃了晃,没扶住杆子,往前一个踉跄。

  殷姚伸出手扶住他,“晕船了吗?”

  严琛忍着脑内的阵痛,庆幸自己晚上什么都没吃,不然一定会吐出来,脸色苍白地扯了扯嘴角,“你还记得我晕船啊。”

  “记得。”殷姚一边说,一边将他扶起来,一步步下了观景楼梯,“别人约你海钓,你一直都拒绝,只有为了陪我那次才答应了,你一路上都很难受,当时在船上就……”

  “打住打住,快别说了。”严琛闷了一会儿,又缓缓说,“刚刚……你没生气就好。”

  殷姚摇了摇头,叫他别多想。

  人不能太片面就决定好坏,顾虑是真的,私欲是真的,那时候对他的好意和照顾也都是真的。

  坐上电梯就好多了,这船大的离谱,甲板到客舱要走上一段时间,路上两人说了些有的没的,反觉得更亲近了些,严琛突然想起,“你是怎么出来的?”

  殷姚眯着眼笑,“什么怎么出来的。”

  “我总觉得你这样下去很危险。”严惩正色道,“如果你想离开,一定要来找我。”

  殷姚没有将严琛送到屋子里,他们住的房间其实相隔不远。

  不想回去,于是绕去公共卫生间洗了把脸,殷姚摘下挡风的帽子。

  清醒后他已经不再害怕镜子了,可是再看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心悸。

  严琛问他为什么不走。

  为什么不走呢?政迟从来没有关着他。

  因要看看着镜子里自己滴着水的脸,突然笑了出来。

  他有想要的东西啊,从头至尾都想要的东西,

  也挑衅过不是吗,如果不是查出自己有病,他还能继续陪着疯下去,继续对着死人的录像学他的一言一行,将那本日记写满偏执的话,总说政迟是疯子,他也不见得如何正常。

  他看着自己的掌心,想起政迟的左手。

  那道被玻璃瓶划烂的伤口愈合得很烂,因此凸起一道摸上去有些硬质的疤,因为没有养好,就抱着他从楼上跳了下去,再度撕裂的同时,肺部又被扎了个对穿。

  殷姚躺在他的血里,还以为是在童年的夏天,他只从柠檬树上不小心掉下去了而已。

  梦总是要醒的,对殷姚来说是,对政迟来说也是。

  麻醉一过,醒来的时候看见他,眼睛眯起来伸手还要抓,也不顾血管里还扎着蝶针,血迸溅在床单上。

  这举动不知道为什么激怒了殷姚,他崩溃地冲着病床上的政迟喊,“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因为早就习惯从手术麻醉后醒来,政迟看上去没有任何不适,他盯了殷姚好一会儿,第一句话是说,“恢复正常了?”

  殷姚气得浑身发抖,他自己也虚弱,是因为受到刺激才恢复的记忆,就好像政迟故意把他弄醒了似的,“是啊,拜你所赐。你想知道什么。”

  “我不想知道。”政迟扯掉手臂上的针头,粗略看着自己的检验报告,“我不想知道你为什么发疯,也不想知道你和白燮临掺和在一起有没有动手脚,我为什么要在乎那些事,我从头到尾对你只有一个要求,殷姚。我对你还不够宽纵?”

  他不在乎。

  因为不爱所以没有要求,殷姚是疯是傻,他同样不在乎。

  殷姚早明白这个事实,像是哭着笑,说,“我不是消耗品。”

  政迟没有看他,“我对你做了什么吗?”

  “……”

  “我对你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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