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痣 第73章

作者:杏酪 标签: 近代现代

  “不是。”政迟说,“你手里政驭亲签的公文是假的。”

  “……什么?”

  “真的那份,政月已经讨来了。还有那些个对白燮临不利的‘证据’。你真以为他能容你带着那一身炮弹大大方方来见我?”他叹了口气,“有姓付的在,你连海关都过不来。”

  殷城一顿,脸上原本的冷笑有些凝固,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听进去的,他收敛了笑意,渐渐地发了一会儿怔,突地脸色难看起来。

  他眼神左右晃动着,似是有些不愿信,又觉得难堪,“姓白的分明说……”

  “真是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政迟顿了顿,又觉得好笑,“也是,切磋这些年,他那口甜嗓子是很会唬人的,要不怎么骗的一个个,死心塌地……”

  “那我就该在家里等死,这么说还是您救了我呢,您图什么?嗯?”

  却没想政迟眉眼松了松,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悲凉。

  殷城给他瞧的背后发毛,这股难言的怆意自然与他没什么关系,只能是——

  “救了你,是为了殷姚。”

  也说得没有多郑重,却叫殷城一愣。“为了他?”

  为了殷姚?

  他突然涌上一股气,一时间给人裹挟的羞恼也忘在脑后,身体上竟不知道疼了。

  这段时间受政驭掣肘,替他做事反倒竹篮打水,什么都没捞到反而惹一身腥臊。

  为了殷姚。

  什么都是为了殷姚。

  殷时嬿为了他,姓政的为了他,一个两个都为了他。

  “不是为了他,我为什么要管你的死活。”

  见殷城的脸色,殷姚突然出声道,“别说了。”

  殷城顿了顿,望向他的方向。

  他倒是很久没有看过自己的弟弟了,上一次好像还是在医院里,那时候没现在病气重,看着总感觉还留有些天真。

  如今变成这幅样子,想必是受了些挫折,由不得他天真下去。

  殷城莫名的,感到有些畅快。

  “哥。”殷姚握紧了手里的杯子,只说,“……对不起。”

  殷城看着他,有些疑惑,这句对不起荡在屋子里,又轻又重,矛盾至极。

  “对不起?你对不起谁。是我还是妈。”殷城的疑惑一点点消失了,他胸口起伏着,看着低下头的殷姚,像是撕开一个可以宣泄的口子,咬牙切齿道,“你该对不起的不是我吧?嗯?看看这什么情况,你坐在凳子上而我跪在地上,你和我说对不起?”

  “从小到大什么都是家里帮你兜着,总做那没本事硬去做的事,你以为是谁给你的底气?”

  “说到底,你不姓殷,”殷城恨恨道,“我们哪里对不起你了,吃的喝的玩的没缺过你,妈永远都偏心你,从小到大什么都依着你的喜好,一个收养来的你凭什么?就算我动机不纯,但不知轻重硬要撞上去的是你自己!活该你……”

  “殷总,我说过,”政迟道,“说话讲点分寸。”

  殷城噎了一下,表情有些不自然,到底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只冷笑一声,“是,我太没分寸……姚姚,你命真是好,永远都有人护着,我都开始羡慕你了,这么一看,你不该和我说对不起,你该和我说谢谢,怎么还恨上我了呢?”

  大抵是家人带来的冲击太大,殷姚脸上浮现出许久未曾见过的情绪,“哥,不是的,我没有,没有恨你……是我的错,不是你……”

  “对,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是妈。”他说,“妈这辈子犯得最大的过错,就是养了你。”

  殷姚的脸本来就苍白,听到这句,瞳孔缩了缩。

  政迟听得脸色铁青,但这人毕竟是殷姚的近亲,强硬之下只会更伤他心,只好蹙眉过去,“姚姚。”

  他想要伸出手,殷姚却将他轻轻推开了。

  “我没事……”殷姚垂下头,看着地面,“我没事。”

  为什么抬不起头。

  或许是他明白,殷城说得对。

  一切都源于自己的自私。

  殷城说的没有一句假话,是他自己不知轻重;是他自己,为了不值得的人,伤害了最爱自己的人。

  所以这一切,都是他一意孤行的报应。

  “你不敢看我?对,你就该无地自容。”殷城见他羞愧,脸色惨白,似乎呼吸都不太正常,那股被人作践的气消了大半,心中痛快极,“要不是你,我不会变成这样,家不会变成这样,妈也不会失踪,全都是因为你……呃!”

  政迟掐着他的脖子,眼神深黯得吓人,“说够了吗。”

  殷城也同样是成年男性,力气是有的,按理来说较起劲不会太落下风,此刻自己喉咙抑在他手里,却诡异地无法撼动丝毫,像只禽似得,喉管被挤压至透不过一丝空气,殷城死咬牙关,虹膜充了血,只能从喉咙里挤出气声。

  他艰难地看着政迟,却发现他此刻的表情,有些不太对劲。

  他并非如何暴戾,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却看着森冷极了。语速很慢,甚至于有些疑惑,“你是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力量压制下,殷城一瞬间,觉得自己真就会活活被他掐死了。

  知道这是个疯子,却没想到会这么野蛮直白,全无顾忌。

  他了解政迟这号人,见识过大都是什么性子,位高权重谁不心狠手辣?但总觉得到这位置上,养尊处优久了,不会亲手见血,更不会这么肆无忌惮。

  “因为他?不,是因为我。困着殷姚的是我,折磨他的是我,骗他把他强行囚在我身边的也是我。”政迟低头看着他,一笑,“责怪他做什么,你为什么不责怪我呢?是我与白燮临之间的博弈,政驭拉了你做垫背的,冤有头债有主。”政迟好奇道,“让你往国内运输大量毒品,最终东窗事发就要家破人亡的,是你弟弟吗。”

  他知道靠这些话能让殷姚痛苦,是因为心里清楚殷姚从未心安理得过,他自己也在折磨自己。

  “你以为,你是靠谁活下来的?”

  政迟摇了摇头,“你拿他撒气?真是……”

  他笑着发怒,手上力气不见一点松懈,殷城脸色涨红,隐隐发青。政迟看着过于可畏,身旁也没有人敢过来做炮灰。

  “政迟。”

  殷城只觉得自己脖子上的枷锁一下子松了劲儿,“哈……咳咳,咳咳咳……”他狼狈地跌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肺里生痛,忍不住剧烈地咳嗽。

  就见那男人像是给人拴上了链子的疯狗,被轻飘飘一句就呵止住了咬人的犬齿;他深看了一眼自己,意图明显——虽泄了劲,但到底杀意还在。

  即便殷姚说了没事,政迟还是很不快,“你脸色一直很难看。我刚就让你回去,为什不听。”

  殷姚没有再反抗,“我知道了,我现在回去。”他轻声说,“你不要……伤害他。”

  政迟不知他受了多少影响,突然有些不愿他一个人回去内耗,“你……”

  殷姚却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打断道,“放心。我连你都不恨,更不会恨自己。”他走到门前,又回了头,看着殷城,眼里没什么神采,却很认真。

  “确实是,是我自私自利,造的孽。”殷姚低下头,想了想,像是做了什么决断,强挤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会没事的……哥。”

  无论如何,总是因他而起。

  可能最终还是要由他来结束。

  “朗九。”

  “哥!”朗九正在屋子里急得团团转,心里慌得要死,见殷姚回来,一个转身扑上去,“怎么说啊?你这去得也太久了,怎么脸色难看成这样……说起来老板没怪我吧,啊?”

  殷姚看着他,想起临行前白燮临的话。

  “不能下不去手啊。”他摸着殷姚的脖子,似有赏味意图地轻擦着喉结周围的皮肤,笑着说,“别有什么顾虑,也别觉得负担。我看你既然放下了,那很好。他也不是头一回被背叛,能有什么区别呢。”

  想了想,又补充道,“啊,或许还是有区别的,毕竟这一次,不是合作伙伴了,是爱人。”

  “你杀了他就能将一切都结束,就说明一切都来得及。不是为我,更是为自己,你可以回归正常生活,可以回到母亲身边,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白燮临贴心道,“我知道你得了什么病,这是一种公平的疾病,多得是有钱人想要我的研究所来攻克这个难题,幸运的是,如今确实有了突破性发展。”

  “我救你。”他说。“在那之前,先自救。”

  “别让我失望。想想你母亲。”

  “朗九,”殷姚说,“帮我个忙,可以吗。”

  朗九赶忙凑过来,“就怕你没忙叫我帮……说说说,怎么了。”

  “我饿了。”

  “啊?”

  殷姚看着窗外,楼下是塔城市中心繁华喧闹的车流人群,和江边很像。

  他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国家。

  很多时候,他都是被推着走的。总由不得自己选择,因此鲜少反抗过。

  从西苑,到江边,再到游轮上。

  “你不是说,这附近有家店,啤酒很不错。”

  朗九反应过来,有些兴奋,“好!我正好也想了,这就给你带。”

  “谢谢。”

  他看着高兴极了,“谢什么,我谢谢你呢,哥,这都多少天了,您这还是第一次提要求,老板终于能不给我脸色瞧了。”说罢雷厉风行地套了衣服,推门就走。

  关门后,依旧听到咔哒一声锁响。

  没了个呱噪的人,屋子里很安静。

  这公馆似乎上了年头,装修十分古朴,很有异国风情。墙上挂着座老式的派派钟,走针的声音像水滴在木头上。

  啪嗒,啪嗒。

  殷姚靠着窗户,瞥了一眼衣柜。

  白燮临送他的东西,穿来的衣服、设备,都在那里面。政迟没有搜过,也没有动过,大抵是知道他不喜欢,又或者,是刻意这么做。

  “白先生。”殷姚对着那衣柜,开口道,“我知道你在听。”

  他笑了下,说,“等着急了吧。”

  殷姚收回目光,继续看着窗外的车流,“望您能履行承诺,在一切都了结之后……送我回家吧。”

  “太久没见到我妈了。”他轻声道,“无论如何,也要求她原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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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学聪明的话

  才不会轻而易举就相信满嘴谎言的人呢

  你说是吧,姚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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