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胜万全 第9章

作者:方浅 标签: 近代现代

  脚步声由远及近,夏小满听出前面来了四个人,四个人的脚步声不一样,他们说说笑笑地往前走,最后停在摊位前,一道年轻的声音道:“你好,请问能算前程吗?”

  夏小满一秒坐正,打起精神:“可以,请坐,是哪位算?”

  其中一位先坐下,“是怎么算的,我想算我能不能上岸。”

  夏小满坐的端正:“算前程、姻缘、吉凶、运势,都需要您的生辰八字。”

  周聿白倚在后面的大树旁,看着夏小满,后知后觉的生出一丝懊恼,他这不是纵容夏小满行骗吗?

  他托那几个年轻人将那500块用不明显的方法转交给夏小满,这不是纵容是什么?

  不过夏小满骗人的样子倒挺认真的,说的煞有其事,念的词儿那叫一个专业:“你属牛,生于秋末,吉星方面,有着‘天乙’、‘天德’等贵人入命宫,凶运方面,由于‘披头’、‘丧门’等星作祟,运势受到影响,整体问题不大,三颗吉星助你逢凶化吉,总体来说,你今年的整体运势呈现上升趋势,不过依旧需要自身努力拼搏,只要你努力把握住身边的每一个机会,上岸不成问题。”

  年轻人喜闻乐见,高兴的将两张百元大钞放在桌上:“谢谢小师傅,借你吉言了,这是酬劳。”

  夏小满拿起钱,随手摸向盲文区,两张一百:“算八字三十一次,你给多了。”

  小满师傅明码标价,摸骨十八,猜姓氏十八,算八字三十,解签三十。

  “没事没事,多的当积福了。”

  后面三个年轻人算姻缘,每个人各付一百,前后不过半小时,夏小满今日入帐五百。

  待几个年轻人走远,夏小满回头,冲树边的周聿白道:“你还要在那里站多久?”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隔着几步距离,自己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夏小满心情不错,收着摊子上的工具,“因为你身上有别人没有的味道。”

  周聿白抬起胳膊低头细嗅,“没骗我?我怎么闻不出来。”

  “哼,那是当然,只有我能闻得到。”

  周聿白不知道想到什么,皱眉:“那这满大街的人,你能闻到每个人的味道,不冲鼻子?”

  “什么啊,我只闻得到你,我两个师傅身上也有味道,大师傅抽的烟是他自己卷的烟,味道很特别,我不知道怎么跟你形容,总之,这条街只有他一个人身上的是那种烟味;张师傅风湿骨痛,常年贴自制的膏药,他用的膏药跟别人的不同,里面有紫苏和艾草的香气,你身上嘛……”

  “我身上什么味道?”

  夏小满卖关子:“不告诉你。”

第13章 专业

  周聿白笑了下,帮他往背篓里放东西,往里放桌布的时候看到背篓里的书,“《易经》,《爻象》,你还看书啊?”

  “那是以前的,现在看不见了。”

  “弄这么专业我都不好意思质疑你了。”

  索性是时间还早,听周聿白这么一说,夏小满深吸口气,拉着周聿白的手坐到树下的石凳上,清凉感瞬间从屁股直袭心底,“周白,在你心里我是不是就一江湖神棍啊?”

  周聿白没有说的太直接,给他一个单字:“嗯?”

  “来来来,我得好好跟你讲讲,我大师傅可是跟太师傅学过的,学了十几年才出师,我从九岁跟着师傅学,学到现在也就懂点皮毛,《易经》已传承上千年,民间的俗称易学、也叫术数,‘八字’也叫四柱,分年柱、月柱、日柱、时柱,每柱两个字上为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下为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这么说你能听明白吗?”

  周聿白像听天书一般,“你们算命的,还有书?”

  “怎么没有,我们还有工具,紫微斗数,紫微斗数预知一个人未来的运势、吉凶或大概的事项,想你也没听过,你就是先入为主的认为我是骗子,还有,你看不起算命信命的人,其实他们并不是愚昧无知,他们只是寻找某种情绪的寄托,并不算做纯粹的迷信,你在医院有看过对着墙祈祷的病人家属吗?他们也知道求神没用,但那是他们唯一的心灵寄托。”

  周聿白被夏小满的话惊到,愣怔好半晌,伸手去接夏小满手里的书,“好好好,是我不懂传承,我这个人不信命,先入为主的认为算命都是假的,但我不会再叫你小骗子,我没有信仰,没有寄托,我不应该带有色眼镜看待有信仰的人。”

  “我还没说完呢,我给你讲个故事,那是我小时候跟着师傅在街边摆摊,有两母子来算命,母亲得了乳腺癌,儿子肠癌,他们放弃治疗,两人想着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游山玩水,不想把最后的时间全用在吃药治疗上,那天他们经过师傅的小摊,母亲随意坐下,问:师傅,麻烦算下我还能话多久?”

  周聿白没说话,安静地听夏小满说,夏小满应该很生气,深秋的雨天鼻尖冒着细细密密的汗珠,他讲话的时候很认真,眼睛很亮,周聿白想的是要是他能看见,那他的眼睛一定更亮。

  “那是个冬天,师傅略懂中医,摸骨时顺带摸那位母亲的脉搏,师傅摸出她身带重病,撒谎道:‘你的生命线很长,才过三分之二,但你自己在跟你的生病线较劲,你不能往北走,你要往南走’,她听后很是激动,又把她儿子推到师傅面前,师傅说了同样的话术,说他们的寿命还很长,嘱咐他们往南走,那位母亲听完又哭又笑,带着她儿子往南走,去了南方的肿瘤医院接受治疗,三年后我们又遇到了那两母子,他们是专程来找师傅的,他们向师傅道谢,如果不是师傅的劝告,他们应该会继续往北走,然后找个小城市一起结束生命,最后她说化疗虽苦,但活着很好,虽然不知道还会不会复发,但当下活着的感觉很不错。”

  周聿白由衷道:“我的错,小满师傅说的对,小满师傅境界高。”

  夏小满傲娇的抬脸:“这还差不多,知错能改,我原谅你了。”

  “桌子呢,要放哪?”

  夏小满指指大榕树,“放那棵树下。”

  周聿白搬桌子时,夏小满蹲在一边打开背包准备数钱,周聿白见状,问道:“要钱数吗?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我是瞎,又不是傻,放心,不会数错,人民币有盲文,一摸就知道,硬币更不用说了,摸数字就知道。”

  “数钱为什么要蹲着?站到路边来。”

  “万一有硬币,蹲着掉出来好找,站着蹦得远,掉了很难找,上次一枚一块钱硬币我找了足足半小时,找起来超难找。”

  一块钱?周聿白刚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夏小满……看来他真的很缺钱。

  “一百,两百,三百……五百,五百三十,五百六十三,周白周白,今天赚了五百!”夏小满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欢喜,扬着手里的钱作着飞吻的动作,又小心的放回包里,周聿白看着他笑,原本五百块能让一个人这么开心。

  下一秒,夏小满惊呼:“不对,还差七毛!”

  夏小满拉好拉链,匍匐在地面手慢慢往前摸索,地面水迹还未干透,枯树枝、枯叶被踩过后的粘在地面又脏又湿,周聿白两步跨上前抓住他手腕将他拽起来:“你干什么?地上脏。”

  “钱啊,我找钱,少了七毛,早上买早餐找的七毛,我明明放进了袋子里。”

  “七毛而已,少了就少了吧。”

  “那怎么可以,七毛能买一把葱,能买一个土豆,能买一个白萝卜,怎么能算了。”

  夏小满又要蹲下,周聿白用力拉住他,“你站好,我帮你找。”

  “你在生气啊?”夏小满站着没动,眼前一个虚影左右晃动着。

  周聿白不想说话,七毛钱,他真的不知道七毛钱还值得夏小满趴在路面脏污里找,眼下更气的是,他,周聿白,从来没为钱发愁过的周聿白,居然为了七毛钱猫着腰直着眼在满是落叶的地面找七毛钱。

  夏小满跟上来,“别气嘛,晚上给你做腊肉炒毛豆。”

  周聿白“啧”了声,语气里倒也听不出不耐烦,他低着头继续找,满地落叶加水渍,更何况夏小满的钱不一定是掉在这里,周聿白在自己钱包抽出一张十元递给夏小满:“别找了,我帮你补上来。”

  “不行,”夏小满赶紧蹲下,“我自己找,我能找到,你给的是你的,我的是我自己的,不一样的。”

  “你怎么找,我都找不到。”

  “我能闻到味道,早上买的油条,八毛钱一根,一块五找的七毛,上面有老板手上炸油条的味道。”

  周聿白再次拉住他,被他的执拗气到,“你别动,我来找,地上湿,小心滑倒。”

  这次他的语气明显加重,夏小满小声嘀咕:“你还真的生气啊,你气什么啊,那是钱啊,虽然不多,但也不能不找吧,你怎么那么容易生气啊,对了,你刚是不是说给我钱?你哪来的钱?”

  又忘了他在夏小满眼里是个身无分文的落魄汉,周聿白还在想着该怎么编过去,夏小满话头一转:“该不会是林广浩给你的吧?”

  “不是,我钱包夹层里翻到的。”

  正说着,周聿白踢翻的落叶下露出两张夹在一起的纸币,一张两毛,一张五毛,“找到了。”

  很脏,字面意义上的脏,钱被踩过,上面是污水和腐烂的叶子碎片,放在以前别说找,就算是一百块躺在脏污里周聿白都不可能捡,他不缺钱,也许会叫过路人捡起,也许会指着身边的人,他自己不会捡。

  两指拈起七毛钱,夏小满像是看得到他的表情,“很脏是吗?给我吧。”

  他接过,从口袋掏出纸巾轻轻包起来,“好了,回家洗洗晾晾就干净了,走吧,带你去买东西。”

  周聿白扭头看夏小满,他走在前面,脚步轻快,怎么看都不像视障患者。

  “带我去哪?”周聿白问。

  这段路夏小满常走,他在前面带着路,下一个路口,夏小满从背包取出盲杖,拿出手机,点开导航APP,按照提示音输入商场名,这才说:“去市场。”

  “你还用导航?”

  “不然呢,我又看不见,导航多方便,以前没有导航的时候去哪都问路,现在的人警惕性高,过去问路很容易被当成骗子,能不麻烦别人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

  周聿白对夏小满的偏见一点点消失,他的举止已超过部分健全人士。

  继续往前走,穿过小街又是小道,周聿白脑海里浮现的市场:高档,明亮,清爽,干净,摆放有序,有购物车,有指示牌,分瓜果蔬菜、肉蛋禽各种区域。

  可夏小满带他去到的却是满地泥泞,路边胡乱摆着各种小摊,卖菜的,卖肉的,找不到一块干净的地方落脚,再往前走,活鸡在笼子里扑腾,鸭子发出难听的叫唤声夹在卡着浓痰的吆喝声中折磨着周聿白的神经,更别提像强盗一般直接鼻腔里冲的各种混杂在一起的味道,那一刻他下意识后退半路。

  走在前面的夏小满转身:“怎么了?”

  “你要买什么?”

  夏小满的鞋早脏玉文盐了,他看不见地上的脏污,察觉到周聿白的抗拒,小满指着前面:“穿过这条街,前面有个商场是卖衣服的,我们先去买衣服,然后回来买菜,你是不是不想去?”

  周聿白看着夏小满洗得发白的裤子和旧到退色的外套,低头的瞬间又看到夏小满不知道洗了多少次的鞋,他是该买衣服了,“没有不想,走吧。”

  走到中间,没有半好的笼子里飞出一只鸡,周聿白在上千人的学校礼堂演过讲,在十几位公司员老的注视下念过公司新规,独自一个人跨国谈业务,自诩天不怕地不怕的周聿白此刻被一只鸡吓得手脚失去基本控制在空中乱挥,夏小满准确无误地抓住他的手,另一只手用盲杖挥开乱扑的鸡,拉着周聿白往前走:“别怕,跟着我。”

  别怕,跟着我。

  在周聿白的记忆里也有一个人曾跟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那人也是这样拉着他的手带着他从小巷穿梭,周聿白的父亲几乎没有管过他,幼时母亲一个人带他,初中时住学校,他们跟他说的最多的是:“有这什么难的?自己想办法;这有什么好怕的?你个男孩子还怕这些?”

  一直走到长街尽头,周聿白的手还在夏小满手里,夏小满的手指很软,指骨纤细,不过他的手很凉,指尖凉意传达至周聿白心底,夏小满在前面探着路,路人的刺耳的嘲笑声传至周聿白耳中:“看,瞎子领着瞎子。”

  周聿白一震,挣开夏小满的手就要往路边走,“说什么呢?你说谁瞎?”

  夏小满拉住他:“算了算了,没事了,他们很快就要倒霉了。”

  夏小满拉着周聿白站到一边,“真的,你信我。”

第14章 “你别撒娇”

  果不其然,那两人走到路中间,与正在抓鸡的摊主迎面相撞,两人抱成一团跌进旁边水产大叔的水箱里,鱼被溅出水箱,大叔抄起鱼网网住那俩人的脑袋:“我这可是活鱼,你们这一压一吓,鱼全被你们吓死了,今天要么全买了,要么跟我去派出所!”

  听到全过程的夏小满拉着周聿白的衣服:“怎么样怎么样,解气了没?”

  周聿白将刚刚的情形描述给夏小满听,“还行,心情不错,你怎么知道他们要倒霉?”

  夏小满傲娇地扬起下巴:“你忘了,我会算。”

  “那你给我算算,看我什么时候能发达。”

  夏小满摇头:“不行,师傅前几天帮你算过,我不能再帮你算,算多了命薄,算多一次命薄一寸,再说了,偷偷告诉你,算命是门玄学,好的不灵坏的灵。”

  周聿白顺着夏小满的话问:“是吗?你师傅给我算的结果是什么?”

  “他说你会遇到你的劫,遇到后你开始倒霉。”

  周聿白自是不信,但这次他没有反驳夏小满,笑道:“可能是真的,我最近确实倒霉。”

  劫,除了周成宏,他想不出谁会是他的劫,一想到周成宏,周聿白脸上浮起冷意,让他查到这一切跟周成宏有关,他一定会让周成宏下半辈子在监狱里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