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池春水 第31章

作者:沈初五 标签: 现代架空 年上 近代现代

  小姨还在跟他搭话,舀了一勺牛腩说:“这个味道还不错,可以尝尝。”

  林池避恐不及,还没来得及拒绝,听见房浦和说:“小姨,他不吃那个。”

  “是吗?”下一秒,那勺牛腩回到瓷盘里,林池松了口气。可转念一想,房浦和将对他的那点了解全都用来对付他,他就再次陷入痛苦里。

  饭后,两位长辈准备离开。小姨笑着对林池说:“我们加个微信吧,以后有什么事可以随时联系。”

  林池不好拒绝笑脸相迎的长辈,掏出手机跟小姨加了微信。房雷就站在旁边,自己的亲生父亲,他不好热情一方冷落另一方,犹豫着说:“我扫您吧。”

  房雷和房浦和这对父子非常相像,都是不苟言笑、话很少的人。房雷从始至终话都非常少,大多时候都是听他跟小姨聊天,可他能够感受到亲生父亲的灼灼目光,一直聚焦在自己身上。

  林池看着扫出来的联系人,很难想象年幼时缺失的父亲角色现在以这种形式回来。

  原先他还能信誓旦旦说不相认,两个小时的相处下来,心底防线毁了近半。

  送走两位长辈,公寓再次剩下他们两人。

  林池心如死灰,问:“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一定要我做你的弟弟。”

  房浦和没回答算是默认了。

  他扯了扯嘴角讽刺说:“你怎么不跟他们说我们早就睡过了,怎么不讲讲你是怎么压我的。要说你就全说啊,凭什么只说我是你弟弟,你怎么能这样……”

  房浦和看出他的情绪不对劲,皱眉打断他道:“别再说了。”

  可林池没听他的话,自顾自说:“你让我怎么做你弟弟,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你分明就知道……”

  “林池,我们已经结束了。”

  心口一阵绞痛,房浦和冷漠绝情得可怕,一副势必要让错误的关系重回正轨的坚决态度。林池报复般地说:“不可能的。”

  “我绝对不做你弟弟。”

第41章 42

  房浦和想做回兄弟,林池坚决不接受,直言说要么陌生人要么恋人,总之绝对不会成为兄弟。

  他逃回唯一的避风港——学校,询问班主任是否还能办理住校手续。班主任义正言辞地说不行,办理手续的时间段已经结束了。林池听到话也不肯走,低着头倔强地站在他面前,卑微恳求道:“老师,您能不能通融一下,我没地方可以住了……”

  苦心经营的感情全都遭到背叛,刘玉瞒着他私自揭露真相,让他与房浦和的关系决裂。而房浦和抛弃他的感情,不顾反对要结束一切,势必要让交错轨道恢复原样。

  他只能躲进学校,让坚硬的围墙和栏杆把所有人挡在外面。林池不会再去主动联系任何人,无论是刘玉还是房浦和。总而言之,他心灰意冷不抱有任何期望。

  班主任也不好当,不仅要操心学生成绩还要关心学生生活。他微微皱眉,问:“你怎么会没有地方住,是又跟妈妈吵架了?”

  不提刘玉还好,一提到她就更难过了。最后一点美好梦幻的泡泡也要给他戳破,想相认时咒骂他是白眼狼,不打算相认了,反倒在背后刺他一刀。林池甚至都没有回家质问刘玉为何要这样做,反正她总会有无数个理由告诉他,他是错的,他做的所有事情全是错的,必须要按照世间原定的规矩行事。亲兄弟绝对不能在一起。

  林池没回答老师的问题,一时情绪上来,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掉。虽说已经是快毕业的高中生了,哭起来却跟个小孩一样,肩膀在无声的哭泣中抖动。

  班主任叹了口气,眼看距离高考只剩不到四个月的时间,这个点还能闹出家庭矛盾,可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他一时心软,说:“你先回教室,我去帮你问问,看上面领导能不能通融一下。”

  林池抹了把眼泪,红着眼睛不停向班主任道谢。

  班主任好歹也是学校的老教师,享有一些特权。他私底下跟教导主任沟通,对方看在他的面子上也就破例同意了。自习课时,他把林池喊到走廊上谈话,说:“二十班的男生宿舍还有空位,我已经跟他们班主任打过招呼了,你直接搬进去就行。”

  “好,谢谢老师。”

  班主任不放心道:“本来这件事情是不合规矩的,想住校就应该在上学期申请。要不是现在情况特殊怕耽误你高考,否则哪里会给你一个人通融。所以啊,你得好好努力,别辜负老师对你的期望。”

  “老师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还有这件事别在班级里张扬,知道吗?”

  “知道,谢谢老师。”

  “嗯,进去学习吧。”

  得到一个切确的回答,林池却没能松口气,茫茫的忧伤从四面八方朝他弥散过来,胸口仿佛缺了点什么。

  他抽空回了趟公寓,摆放的物品皆保持离家前的原样,看得出来房浦和并没有住在这里。也好,他也不想住在这间囚牢里。每件家具、每处角落,甚至就连空气仿佛都刻上了房浦和的名字,只要身处其中,他就会想起那个人。

  林池收拾自己的行李,来时寥寥可数的物件,离开时多到装不下。他站起来凝视着自己的行李箱,转身将房浦和买的衣服扔进衣橱。

  心想,有骨气一点,只要是房浦和买的全都丢掉。房浦和都可以随随便便抛弃他的感情,凭什么他不能抛弃房浦和的东西,况且这些都是能用钱买的,他的感情怎么买……

  林池撒了一通气,赌气地拉上行李箱,关上门的刹那间,某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一掠而过,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就这样空空的走了吗?

  右手搭在门把手上还没拿开,他保持这个姿势站了一分钟,最后还是回房间拿了条围巾。元旦约会那天,房浦和给他买的围巾。

  两个月前,他们还一起看烟花跨年,两个月后,全结束了。

  林池搬进男生宿舍的那天晚上,室友都在埋头苦学。他们已经知道会有新室友搬进来,听到声响只是漠然地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又继续学习了。林池在里面显得格格不入,放轻动作怕影响到他们。等到睡觉前,室友们跟他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并没有多做交谈,这一天也就结束了。

  林池后来才知道,班主任给他安排的宿舍,里面住的三个男生都是年级前二十。八人寝住三个人是分数换来的特权,而他沾了班主任的光才有此荣幸。

  为了不辜负班主任的好意,也为了逃避现实,林池一头扎进学海。早起贪黑,拼命地学习,丝毫不敢停下来喘气。只要他沉浸其中的时间足够长,他就可以忘却周围人给他带来的伤害。

  学习,是他唯一能够短暂忘记房浦和的方法。

  可一到晚上,回忆就像是体内的病毒发作,那些往事走马观花似的掠过脑海,根本不受意愿的控制。他付出的所有感情被一句轻飘飘的“我们是兄弟”给彻底否决,是那么果断干脆。

  他原以为房浦和会时不时出现,劝说他回房家,但没料到那人直接没了消息,仿佛淹没在茫茫大海中,将他彻底遗忘。但渐渐的他也明白了,房浦和的确不用着急,因为从他跟自己的亲生父亲以及小姨相见的那一刻起,他这张脸以及他整个人就被贴上了房家人的标签,无论如何也甩不掉的印记。

  而时间,会将他推进房浦和的陷阱里。

  房浦和就像一个猎人,隐藏在看不见的丛林里,等待猎物掉进早已布好的陷阱之中。他现在所做的只不过是在给林池时间,给他适应和接受现实的时间。反正形势已定,只留下相认这一条路可走。

  林池没有等到房浦和的主动联系,反倒是等来了小姨的微信电话。她问:“小池,听说你搬到学校去住了,住得还习惯吗?”

  “挺好的。”

  “学习累不累啊,现在高三应该挺苦的吧?”

  “不要紧。”学习的苦哪里比得了房浦和带给他的苦,起码前者努力了就有好结果,后者无论怎么付出都只会被抛弃。

  “那吃得怎么样?这马上要高考了,营养也要跟上,不然到时候身体垮了会耽误学习。要不要我煲些汤送到学校去?”

  “不不,不用,我在学校吃得挺好的。”

  “你这家伙,当我不知道学校伙食怎么样呢?我女儿之前上高中的时候,就天天哭诉说学校食堂难吃。你也不用跟我客气,我明天煲点汤送到你学校去啊。”

  “小姨,真不用。”

  “就这么说定了啊,我明天中午在你们学校食堂等你,到时候记得跟我联系,别让我白跑一趟。”

  林池还没来得及拒绝,电话就挂断了。

  他看着微信聊天界面,心头一酸,只见过一面的小姨都会打电话来关心,可那人呢?

  次日中午放学,小姨杜娟给他发了两条微信,拍了张照片告诉他位置。林池顺着标记找过去,远远看见她坐在那儿朝自己挥手。话说的是煲汤,可实际准备了丰盛大餐,大虾、排骨、煎蛋、鸡翅……

  不仅林池有些惊讶,就连端着餐盘路过的同学都默默朝他们这儿看了几眼。

  小姨笑得拘谨又可亲,说:“快坐,我带了好多菜过来,就是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尝尝看。”

  林池在她对面坐下来,跟她一起吃午饭,尝了几口夸赞说:“挺好吃的。”

  小姨还很高兴,说:“是吧?你还不让我送过来,家里做的菜总要比学校的有营养。”

  林池默不吭声,这还是他第一次尝到除刘玉以外的长辈为他做的饭菜。

  小姨又跟他聊了几句,问他学习压力大不大之类的话。林池突然想起什么,问:“小姨,房轩安怎么还没回学校上课?”

  之前他去医院,护士说房轩安已经出院了。可现在都过去半个月了,房轩安怎么还没回学校?就连老师也没提起过他。林池发的信息,打的电话通通没有回应,这让他不禁有些纳闷。

  小姨的脸上浮现片刻的不自然,掩饰地笑了笑,说:“他不参加高考。”

  “为什么,他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小姨打量他的表情,小心翼翼道:“他打算出国留学。”

  林池的惊讶程度不亚于在路上踩到地雷,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接受这个信息。房轩安之前一直问他要考哪所学校,说想跟他考同一所学校。他们还约好以后要经常见面聚餐,去附近景点游玩,结果房轩安要出国了,甚至都没有跟他说一声。

  林池自言自语道:“我给他打了几次电话都没人接,没想到他是在准备出国留学。”

  小姨面色僵硬,转移话题说:“不用担心他,快吃,吃完你还要回去上课。你就专心备考,其他的事情不要去想了。”

  林池答应一声,心想,这下真的只剩他一个人了。

第42章 43

  小姨跟林池约好,每个星期二来学校给他送午饭。似乎是有意,她在林池面前不会提起房家的事,更不会提起房浦和,只询问林池最近在学校的情况。

  林池忍不住想,会不会是房浦和让小姨过来问这些话,可他下一秒就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房浦和都已经跟他断掉关系了,他为什么还放不下那段感情?

  不管小姨怎么问,他只说挺好的,在学校过得挺好的,离开房浦和后过得挺好的,自己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可生活到底好不好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能撒谎欺骗所有人,却无法欺骗自己。

  到了后期,月考变成周考,不是在做试卷就是在做试卷的路上。两次模考成绩下来,林池一次考得比一次差。无论他怎么努力,成绩始终在往下掉。先是掉出前十,再慢慢滑落到班级中游。

  他以为是失恋的问题,没有完全从失恋的阴影里走出来,导致过多的时间都用在怀伤中。他逼迫自己不要去想房浦和,不要去想任何过去的事情,他必须把眼界放到最小,小到只有高考,只看得见高考。

  他已经一无所有了,除了高考的分数,再找不到任何可以支撑的东西。

  可分数的下滑是无法控制的,就像在坡道上挂空挡的汽车,始终往下溜。他着急、害怕,每天起得更早,睡得更晚,在教室里埋头不停地学,有时候一天结束都不会想起房浦和……

  可他的成绩还是在退步。

  一次次考试的结果,让他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远,可能性再次变得渺茫起来。

  班主任找他谈了几次话,严肃说:“弦崩得太紧了,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适当的放松一下。”但林池根本就不敢放松,他就这么点分数,哪里来的脸放松。

  顶着巨大的压力,他比以往更拼命地学习。可结果就是:成绩依旧下滑,情绪反倒越来越敏感,容不得自己出一点差错,不然会陷入深深的自责和自我怀疑。

  所有埋藏在心底的情绪如同深海里潜伏的巨大力量,它们在静默等候一个时机,能摧毁万物和翻起巨浪的机会。而林池的心底防线早就一毁再毁,只剩下几根脆弱的木棍支撑整个庞大的体系,仅需要一张白纸轻轻地飘到上方,就足已压垮他。

  这天的晚自习,林池再次被班主任叫出去谈话,回来时心底空空荡荡,仿佛只剩下一副皮囊和骨架在行走。他回到座位,拿起笔准备继续学习,白纸上刻印的数字和字母,在他眼里变得玄幻莫测。

  明明前几天就做过一道类似的题,可他一点思路都没有,脑袋的思绪仿佛被人抽空,要考的知识点全给忘了。他在草稿纸上顺着题目的线索往下推,可结果是什么都写不出来。林池死死盯着那道题目,渐渐地,视线模糊起来。

  眼睛变得湿润,蓄满泪水。紧接着,眼泪一滴接着一滴掉落下来,仿佛断了线的珠子,晕开草稿纸上的字迹。

  知道自己没用但也没想到这么没用,还装作每天都在学习的样子,到底是在骗谁啊。要是真的在学习,会连这种题都做不出来吗?为什么以前会做现在不会做,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脑子。能不能有点用,怪不得会被抛弃,你真的活该被抛弃,活该考不上,活该没人爱……

  他不想被同学发现自己在哭,抹了把眼泪走出教室,想找个没人的地方伤心。

  夜晚的天空黑得滴墨,几乎看不见星星。操场上没多少人,仅有一盏路灯还在坚守岗位。林池围着操场一圈一圈地走,眼泪被风吹干,胸口压抑着巨大的痛苦,他却发泄不出来。

  先前还在跑步锻炼的人都已经离开,偌大的操场只剩下他一个人。漆黑的操场仿佛一个黑洞,将他吞噬在里面。没多久,他又开始责备自己,为什么要为这点小事掉眼泪,浪费那么多可以学习的时间,本来就成绩差,还不多努力,掉眼泪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