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 第30章

作者:上绝 标签: 近代现代

在八分醉时,一双手忽然按下他手中的酒壶。「别喝了。」低沉男音在耳後幽幽传出,让萧亦丞一笑。

「没想到连你都来了,消息传得真快。」苦涩的勾起笑痕,放下手中酒器,他摇头叹息。

「......」在男人身旁坐在,一袭玄黑色的长袍,与萧亦丞几分相似的脸,却多了几分冷淡。「那是真的麽?」问的是亦丞性好男色,爱上夏侯令之事。

「嗯。」诚实回答。

闻言,男人叹了口气。「傻孩子。」摸了摸萧亦丞的头,似是怜惜又似感叹。「怎麽发生的?」

「别说的好像我被他怎麽了好麽,我只是不小心对他动心而已......」还怎麽发生的,在夜黑风高的夜晚,几许闷雷,然後事情就发生了。

「我是问你怎麽会对他动情,少和我打迷糊仗。」在男人头上重重一拍,就见他吃痛的趴在桌上。

伏在案上,闷闷的声音忽然传了出来。「好累。」萧亦丞低声说道。「我好累了,不想再争,不想再接触这一切,好累好累。」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他的确胜了夏侯令,但也被他搞得心神不定,真要论输赢,或许是他输了。

输了心,输了傲气。

「累就走吧,既然不想,就退隐,不想卷入这一切,就收手......我们,回家,好麽?」男人低声劝著,心疼的顺著亦丞长发。

「家......哪还有家,都因为我没了。」苦笑说著,缓缓自桌面爬起,萧亦丞看向身旁之人。「炜,你会恨我麽,你的家你的一切都因我而毁灭,你恨我麽?」问完话後他被一把搂入怀中,头顶传来低低叹息。

「傻子,我怎麽可能会恨你......别再和我说这种傻话了,你、你只要好好的过生活,我就很开心了。」一个心照不宣的事实,虽然没有人说过,虽然没有真正确定过,但他和亦丞是亲生兄弟,这是不需要证明的事实,从第一次见面,从每次对话每次玩闹,都很清楚。

在炩族中,每个人都是兄弟姊妹,但从小他和亦丞感情特别好,年纪较长的自己会特别疼爱这小家伙,小亦丞也特别黏他,而且就娘亲和九叔看他俩的欣慰目光,他也大致猜的出来,更何况是聪颖的亦丞,他自然也明白。

「你是我的弟弟,无论发生什麽事,我都不会恨你,一如你,我也只剩下你这个亲人这个族人,别再和我说什麽恨不恨,你只要活得自在活得快乐,就是我最大的心愿,懂麽。」真要说,是这傻小子吃的苦比较多啊......

窝在孔炜怀中,萧亦丞点点头,心中好过许多,也温热许多,他起身推开男人怀抱。「唉......明明是兄友弟恭的告白,怎麽从你嘴里讲出来就有说不出的奇怪。」他皱眉摇头叹息,然後换来孔炜一颗暴栗。

「搞清楚,我是在安慰你!」

「是是是,真是太感谢你了,哥哥。」不否认孔炜的存在於自己重要非凡,他是他唯一的血族,也是唯一血亲,更是唯一能支持他的支柱,有他在,自己的确放松不少。

至於夏侯令那边......再说吧,等醉醒了再说。

婚宴大设,热闹非凡,夏侯令坐在主位上应付所有敬酒之人,忽然,有人送了封信来,信封没有署名,他优雅拆开信件,静静看著。

『九王爷

今日是您完婚的大期,未能亲自参加实乃在下不是,尚祈海涵......』是萧亦丞捎来的信,信有两张,第一张洋洋洒洒的都是客套,说自己如何了不起娶了采花院第一花魁,但这些恭维全有弦外之音,不是暗著说自己没眼光就是说自己不知身分,如何如何,倒也没什麽,不过是拿来气气他而已,於自己而言不痛不痒。

『为了表达在下歉意,特以此信相赠......』夏侯令挑挑眉,抽出第二张信来,不若第一张的镇定与无关紧要,看完信後他瞪大眼,立即将信撕毁,愤怒之情溢於言表。『我绝对不会让你当皇帝,拿我痕星的命来赌,你这辈子永远别想当上王,只要我萧亦丞在的一天,你就别想。』

咬紧牙,夏侯令立即下令,抄了花香阁。

秦娘子真的很有先见之明,在萧亦丞写好信要人送出去时,她已经下令要所有姑娘包袱收好,避难去了,至於夏侯令抄花香阁时,那儿只剩下空楼一个,连萧亦丞孔炜也已离去。

而且夏侯郁被捕,城门大开,这一群人老早走得不见人影,本来他人在城内他还有个目标,现下人走了,无异是纵虎归山,夏侯令不停斥责自己的大意疏失,竟让这人离开。

新婚隔日,戴宛香早早起来奉茶,善尽妻子的责任,只是说来也怪,前几日都是万里无云的天气,怎麽今日竟乌云密布,下起倾盆大雨来,而且短时间是不会停的。

坐在书房中,夏侯令思考著该怎麽击败夏侯宇历,该怎麽利用自己的胜处制服鞑军,昨夜一闹,萧亦丞势必恨自己入骨吧,就像自己讲的,再见面立场即将不同,两人就是敌人。

想了一整天,到了下午,雨依然没有停,但外面似乎发生了什麽事,激烈的吵闹声让他皱起眉头,推看窗子一看,竟然是萧亦丞!

他还来做什麽?!

震惊之感充塞内心,夏侯令不解,但他并没有出面,只是站在书房看著外面一女一男的局面。

那女的是他的妻子戴宛香,她冷冷瞪著眼前男人。「我已经告诉过你,夫君不会见你,你还是快走,少留在这儿丢人现眼,不过是个肮脏的男人还敢高攀我夫君,你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麽份量......唷唷,我看啊,你说不定之前就有很多个男人,我虽然出身低贱,可好歹男女还是天经地义,那像你啊......哼,说不定蒙天那个罗塔王就是因为上过你才让你坐上军师位子,你都有那麽一个大靠山了,还来找我夫君做什麽?」

毫不留情的痛批,戴宛香冷眸望著眼前一身湿的男人,又哼笑。「真是不知羞耻,你是不是太饥渴了,连有妇之夫都要?我告诉你,你如果真的不能忍受没男人的夜晚啊,去卖呀......你虽然没说很美,不过姿色还算有,找个有钱的来养你,每晚看你爱怎麽被搞就怎麽被搞,多好......所以你快走吧,我夫君决对决对看不上你的。」

好个口舌毒辣的女人,夏侯令心想,那番话连他听了都觉难受,更何况是对著萧亦丞骂?他应该很生气吧。

静静听著女人叫嚣,不否认心里有一块名为自尊的肉剥落,但萧亦丞面无表情,为自己维持最後一丝尊严。「我是来找夏侯令不是找你,他人呢?」他真该让秦姨毒哑这个说话没分寸的女人。

「我说你犯贱就犯贱,被骂这麽惨还不为所动!哼,你不会真的像我讲的那样吧......恶心死了,快滚,我说过我丈夫不会见你!」

「我再问一次,夏侯令人呢?」问完,一清脆声落在他耳旁,颊边立即有刺烫的火热,戴宛香赏了他一巴掌,心中虽怒,但却依然云淡风清,不愿多找骂挨,萧亦丞转身离开,耳旁依稀能听见女人猖狂的叫骂声,宛如泼妇骂街,说有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错愕的看著这一切,夏侯令默然,看著萧亦丞被打,心中并没有痛快感受,只觉得疑问,难道说他夏侯令当真值得让他吞忍至此?真值得他不顾性命不顾尊严的牺牲?

他不知道,从不信任人,他不知道是否真有人能做到如此。

黯然离开令王府,萧亦丞撑著伞,有些茫然的走到卖金纸的小店,买了副祭拜用的物品,他踏著颓然脚步上山,今日要祭拜洛神,他怕夏侯令因为新婚而忘记,所以抛开身分去找他,没想到得来的却是这样的对待,或许真像戴宛香说的,是他犯贱。

拜不拜洛神是他的事,自己又管得著麽......

走过崎岖山路,因雨水而湿滑的泥泞地让路变得更难走,缓缓攀爬著,他终於走到葬洛神的地方,一座简朴的茔墓就在前方,他脸上挂著苦笑,前去祭拜,果如自己想的,夏侯令没来,是真的忘记了。

也或许他心中根本没把洛神当一回事。

将祭品放好,烧了香收了伞,萧亦丞躲进屋檐下,坐在地上,他叹了口气。「洛姑娘,我来拜你了。」

这儿的环境清静,风景秀丽,很适合洛神的个性,前可眺江,後能倚山,没什麽不好的。「还真让你说准了,夏侯令这人真是一点把柄都不能留给他,瞧瞧我现在,说有多落拓就有多落拓,你知道他娶亲了麽,他是娶给我看的,我......呵,说来你可别吓到,我似乎对他动了心,你一定觉得很奇怪,男人和男人,而且还是敌对立场,说来也算是老天捉弄吧,明明很清楚他是我的敌人,很清楚同性间不可能会有结果,我依然傻傻的跳了下去,弄得现在灰头土脸,还让人家嫌呢。」脸上露出自嘲,语气中满是苍凉。

笑说,但面上除了苦涩外找不到其馀情感。「我做错了很多事,来永青城是第一错,前去投靠夏侯令是第二错,然後......就是不小心害死了你,我很抱歉,真的......最大的错就是动了真感情,我已经不知道该怎麽做才好......我不想伤他,却也不愿让他当皇帝,他没有皇帝的气量,如果辅佐他往後死的就是我......」

「洛姑娘,你会恨我麽......我害死了许多人,一些我深爱却因我而死之人,有我的爹娘我的族人,现下又多了你一人,我曾经问过很多人,我问他们死者是否有恨,他们对我说死者没有恨,只有希望活著的人能够快乐......你呢,你也是这麽想的麽。」

茫茫然的将心情诉诸冰冷墓碑,轻轻说著,滑下脸庞的水滴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或许是雨水吧,他已经忘记哭泣很久了,自从灭族後,他就不知道眼泪是什麽滋味。

他真心献出,却落了个凄惨下场,不要了,这样的感情这样的痛,他不要了......

将自己缩在墓碑旁,萧亦丞看著远方奔雷,心中一片寒凉。戴宛香的话他记著了,男人和男人间是不可能的,而他也该死心,该断的乾乾净净。

闭上眼,他让自己沉沦在一片黑暗中,直到深夜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