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契合 第33章

作者:十九瑶 标签: ABO 生子 甜文 近代现代

  郑飞鸾蹙眉:“什么意思?”

  “我这儿……”何岸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后颈,“这儿只要咬下去,就会碎的。”

  郑飞鸾猛地愣住了。

  他竟然忘记了。

  何岸的后颈植入了人工性腺,那是一组精巧而脆弱的机械,不像原生性腺,血肉鲜活,被咬伤了能迅速自愈,那东西……只怕Alpha的犬齿一口下去就要支离破碎。

  “抱歉。”

  郑飞鸾敛了敛眼眸,低声说道。

  关于去年那场手术郑飞鸾知之甚少,一直以为只是普通的微创手术,清洁,可逆,没有后遗症。今天何岸提起,他才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按了按僵硬的指关节,深吸一口气:“除了这个,还有别的麻烦吗?”

  多么希望答案是没有,这样,负罪感才能轻一些。

  但何岸回答:“算是有一些吧。”

  郑飞鸾立刻意识到不妙:“有什么?”

  何岸是一个隐忍惯了的人,但凡咬牙熬得过的小病小痛向来都往喉咙里咽,绝不在人前露出一分迹象。他说“有一些”,必定是大麻烦。

  郑飞鸾的神经紧绷起来,生怕听到什么自己承受不了的答案。

  何岸却非常平静。

  他望着窗外,打量了一会儿陆续经过的背包客,然后转回目光,轻声说:“我现在没有发情期,没有情欲,以后大概也不能生孩子了。”

  “为什么会这样?”郑飞鸾骇然失色。

  何岸苦笑:“你给我选手术的时候,什么都没看吗?”

  “……”

  郑飞鸾哑口无言。

  当时他急于摆脱寻偶症,给江祁下了一道死命令,让他去找一种能切断信息素关联的手术,要求只有一个:效果彻底。至于手术带来的后遗症,江祁没说,他也就没问。

  所以直到今天,他也不了解性腺置换术的后果。

  何岸轻轻叹了口气。

  心脏像被戳破了一个小孔,从前淤积的一大团怨气,那些想怪罪郑飞鸾狠心、绝情的,都一丝丝流走了——郑飞鸾对他谈不上狠,真的谈不上。他迄今承受的所有痛苦,都源自郑飞鸾的“不在意”。

  不在意。

  多么轻飘而凉薄的一个词啊。

  他拿起桌上的装饰小玩偶,一边摆弄,一边慢慢地讲给郑飞鸾听。

  那项性腺置换术,并不是为了更改信息素类型而专门设计的,或者可以这么说:更改信息素类型,只是一样微不足道的赠品。

  它真正的目的,是通过控制信息素来消灭发情期。

  信息素是情欲产生的根源,当大脑命令性腺分泌大量信息素的时候,情欲被迫唤起,Omega就迎来了发情期。发情期间,信息素浓度会维持在极高值,经久不衰,促使Omega失去理智,饥渴地向Alpha索求疼爱,完成深入交合。

  但人工性腺不一样。

  它不受大脑控制,浓度固定,不增不减。换上一台人工性腺,让原生性腺进入睡眠,就能在维持生理机能的条件下摆脱发情期。当然了,不波动的信息素无法促成情欲,作为代价,受术者将失去快感和高潮。

  命运天生对Omega不公,将自由与快感放在了天平两端,难以双全。即使是最崇尚自由的Omega,也要经过长时间的深思熟虑才能做出选择。

  而何岸没有选择权。

  签下手术知情同意书的那天,他既不知情,也不同意,但没有任何人在意他的感受。他作为一个Omega鲜活的情欲和快感,就这样被夺走了。

  “所以这一年,你再也没有……”

  郑飞鸾欲言又止。

  何岸笑了:“也不是完全没有,早上睡醒,偶尔也有反应的。”

  “然后呢?”

  “然后……要照顾铃兰,要收拾客栈,要接待新入住的客人,太多事情等着我去做。忙着忙着,也就顾不上那些了。”

  那就是没有了。

  曾经躺在他身下婉转呻吟的小夜莺,那么敏感羞耻、动不动就浮起一身红晕的小夜莺,只剩下了一具空壳子。

  “那孩子呢?”郑飞鸾迫切地追问,“不能生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刚问出口,他就一下想明白了。

  太显而易见了。

  信息素能换,DNA却不能换。何岸要是怀了孕,孩子遗传了原来的DNA,势必需要原生信息素才能正常发育。何岸这只没有土壤、没有养料的空花盆,怎么能孕育出孩子?

  郑飞鸾痛苦地按住了眉心。

  铺天盖地的悔意压下来,生了芒刺,让他焚心灼骨地疼。

  这场手术,他以为安全无害的微创手术,实则剥除了何岸的一切生理特征,把他变成了一个几乎没有性别的人,看似正常地活着,却不能动情、不能做爱、不能生育。对于一个渴望爱情和家庭的Omega来说,无异于肉体和精神的双重虐待。

  郑飞鸾深深吸了一口气,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问自己,你还有什么资格嫉妒?

  你还能嫉妒什么?

  嫉妒何岸与戴逍在一起?

  不,那根本就是个笑话。你的Omega,他从此不能和任何Alpha在一起了——他已经被你的一己私欲毁掉了。

  低垂的视野里,还看得到桌上一双白净的手。

  它好看极了,十指弯曲,捧着棉布缝的一只小胖熊,按一按,小熊圆滚滚的肚腩就凹下去一块,然后又被鼓囊的棉絮撑起来。指尖拨一拨小熊的耳朵,动作轻快,指甲莹润,剪口规整如月弧,骨节比玉雕还要秀气。

  这双漂亮的手……有另一副模样吗?

  疼痛的时候,它会不会紧握成拳,指甲在掌心掐出血,狰狞地断裂?它会不会死命揪着床单,拉扯衣料,桡骨显露,再糊出一个汗淋淋的掌印?

  它的主人曾经疼过吗,有多疼?

  手背上滴过泪吗,有多烫?

  郑飞鸾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双手,突然将它握住了。

  “我们再做一次手术,何岸,再做一次!你的原生性腺还没摘除,只要半个小时,什么都可以复原的!”他激动地央求,“何岸,跟我回家去,我们结束这样痛苦的日子!”

  但何岸礼貌地抽回了手。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比起在渊江那些身不由己的日子,我现在有女儿,有朋友,还有一家小客栈,已经很满足了。至于情欲……我以前体会过,不觉得有多舒服,失去了就失去了吧。”

  他站起来,窗外明亮的阳光打到脸上,五官耀眼得有些不清晰。

  “郑先生,于理,我们已经签过协议,我答应你离开渊江,再也不回去,也希望你同样遵守协议,相互不要再有牵扯。于情,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给我一点尊重,让我留在这儿吧。”

  他打开钱包,取出一张纸钞,平整地压在了马克杯下。

  “我们这儿地方小,车也少。现在是十点零八分,去机场的公交刚走了一班,要再过五十二分钟才会开第二班。你难得来一次,就当休假,多在镇上走走吧。”

  留下这句话,何岸把小胖熊摆端正,走出了奶茶店。

  杯中的热可可还是刚才端上来的样子,一滴没少。它不再冒出热气,波纹里荡漾的甜香也闻不到了。

  郑飞鸾的心突然空了。

  干干净净,四面白墙,伸手一敲,还听得到寂寥的回响。

  他仿佛看见这座南方小镇的大门,就这么悠长地、凄惘地,带着一点对陌生客人的怜悯,在他面前关上了。

第四十一章

  何岸回到青果客栈的时候,小粉丝团们刚刚安顿完毕,正在庭院中央玩自拍。

  秋千、月桂、绣球花,还有英俊帅气的Alpha。

  戴逍一个正正经经的客栈老板,花枝修剪到一半,硬是被拉去出卖色相:穿着布围裙,拎着园林剪,换着角度在镜头前陪她们拗造型。照片拍完,姑娘们聚作一堆,齐刷刷P图、签到、相互点赞,折腾完一轮才出发去影视城。

  戴逍送走她们,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见何岸站在门边朝他笑,就耸了耸肩,自嘲道:“赚钱不容易啊。”

  何岸笑得更开心了,用力点了几下头,深表同情。

  戴逍是个界限清晰的人,见何岸没主动提起郑飞鸾,就默认他已经把问题解决了,一句话不多问,回了个灿烂的笑容。两人心照不宣,默契地把这不愉快的一页翻了过去。

  “铃兰哭累了,在床上睡觉呢,去看看吧。”

  戴逍指了指房间,然后转身一弯腰,从墙角扛出来一辆结实的二八大杠自行车,俩车轮子在空中悠悠地转。

  何岸问:“你去哪儿?”

  戴逍的脸色立刻黑透了:“去一趟镇东的质监局。快年底了,又开始薅羊毛搞创收,成天没事找事想从我兜里抢钱,我得去说个明白。”

  “这回又罚什么了?”

  “噪音污染。”戴逍更来气了,一张脸臭得能招苍蝇,“我们家噪音是谁弄出来的,他们心里能没数?”

  噪音问题一直是青果客栈的顽疾。

  大门前隔河就是一间酒吧,天天嗨歌劲舞到深夜,节假日更是不狂欢到天明不关门。镇里的客栈业有规定,客房方圆二十米内不能有噪声源。按道理,应当是制造噪声的酒吧接受整顿、消除污染,偏偏酒吧平安无事,反倒是临河的一排客栈年年被罚。

  青果客栈离酒吧最近,罚的当然也就最多。??

  “源头不管,成天盯着受害的罚,黑社会都不带这么颠倒黑白的。”

  戴逍忿忿不平念了一通,说着又想起什么,稍微一顿,语气变温和了些:“何岸,你是不是有事想聊?我可以留下陪你,质监局那边晚点去也行。”

  “我没事,你去吧。”何岸叮嘱他,“到了那儿好好说话,别又像上次一样吵起来。钱都是小事,咱们客栈还要在镇子里开下去的。”

  “我也不是故意要吵,是真的不甘心。辛辛苦苦忙了一年,总共赚了也没多少钱,给他们,还不如多给铃兰买几条裙子呢。”

  戴逍挺不服气,把自行车往门外重重一掼,骑着去了镇东。

  唉。

  他走后,何岸轻叹了一声。

  落昙镇什么都好,就是还保留着一种偏远小城的痼疾——讲人脉,讲宗族,唯独不讲规矩。

  戴逍呢,与大部分理想主义的摄影师一样,被落昙镇的“景”吸引而来,却没做好应付“人”的准备。客栈开张之后,各种折腾接踵而至,才算在焦头烂额中吃到了现实的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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