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契合 第45章

作者:十九瑶 标签: ABO 生子 甜文 近代现代

  他云里雾里:“这……有什么不对吗?”

  “有一点。”郑飞鸾道,“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在钥匙扣上印房间号吗?”

  何岸回忆了一会儿,回答说:“因为钥匙都长得差不多啊,容易放错格子。之前我们弄混了好几次,就找地方定制了一批钥匙扣,把房间号印上去了。而且,客人偶尔也会忘了自己住哪间的。”

  “那么,如果客人把钥匙弄丢了呢?”郑飞鸾微笑着问。

  “呃……”

  何岸一噎。

  他没能理解郑飞鸾的意思,有些呆萌地说:“弄丢的话,还有备用钥匙的。”

  郑飞鸾不禁莞尔。

  他往前倾了倾身体,从何岸指间夹出了那枚钥匙。

  淡绿色的青苹果,叶与梗打成八字结,设计独特,表面还镀了一层光洁的膜,映着透进落地窗的阳光,看上去非常可爱。

  郑飞鸾晃了晃手中的钥匙扣,道:“青苹果是你们的Logo,是和‘青果客栈’四个字一起画在匾额上的。作为装饰物,它的确很漂亮,可一旦钥匙遗失了,它就会变成一个明显的指示,让捡到钥匙的人更容易找到失主的房间,增加失窃风险。”

  “嗯……”何岸用笔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就像房卡上不能印房间号一样,对吗?”

  “对。”郑飞鸾温和地点了点头,“严格来说,这算不上什么大毛病,发生的概率也不高,但安全隐患总是越少越好的。”

  “我明白了。”

  何岸低下头,工工整整地在笔记本上写了一行字。郑飞鸾垂眼看去,只见他写的是:一,客栈Logo不宜用作钥匙扣,以免客人遗失钥匙时增加额外的失窃风险。

  一句书面且简短的总结。

  写完这句,何岸另起一行,写了个二,又写了个逗号,然后抬起头来:“其他的呢,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看着他的样子,还有坐在旁边的小铃兰,郑飞鸾产生了一瞬的恍惚——

  一个刚考进大学的Omega,求知欲正旺盛,每天早早就赶到阶梯教室,坐第一排离老师最近的位置,听课聚精会神,笔记详细端正。

  偏偏呢,家里养了个刚满周岁的小宝宝,没人帮忙照顾,只好带来一块儿听课。半途宝宝闹腾了,何岸就涨红了一张脸,羞耻又忙乱地抱她起来哄。

  郑飞鸾想象着那幅惹人疼爱的画面,分明是几句挑刺的话,说出来也春风化雨般温和。

  “其他问题……咳,倒也不算很多。”他以咳嗽矫饰内心,“淋浴间没铺防滑垫,洗澡的时候地上湿,容易打滑;平常用热水,要等超过十五秒水温才有变化,说明热水器的质量不够好;走廊上没装夜灯,庭院的照明布局也不合理,天黑以后回来,只能靠手摸找钥匙孔;茶几上放了很多外卖单,但大部分都是半年前的版本。我打电话问过,一共二十五家餐馆,有十一家修改了菜单,三家修改了订餐电话,还有一家店面易主,已经不开餐馆了。”

  “这、这么多吗?”

  何岸没想到他张口就说了一大串,一时反应不及,笔尖僵停在纸页上方,一个字也没记下来,半晌央求道:“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郑飞鸾放慢语速,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这回何岸拣了几个关键词,写得极快,笔尖连续划过纸页,沙沙作响。

  阳光倾斜着照在长吧台上,将笔记本分作明暗两界。窗外一只蝴蝶扑翅飞来,影子落在了何岸的笔尖上。

  他写字的时候,郑飞鸾就在吧台后清洗刚才用过的滤杯与咖啡壶,等他停了笔,又道:“酒店业有一条定律:100-1=0,听过吗?”

  何岸摇了摇头:“没有。”

  “意思是,你提供的服务,如果每一项都让客人满意,得满分。有一项让客人不满意,抱歉,不是九十九分,而是零分。你付出的所有努力,都可能因为一个不经意的瑕疵化为乌有。”

  “但、但这不现实啊……”何岸困惑起来,“客人那么多,需求那么琐碎,就算是久盛也做不到一点瑕疵都没有吧?”

  “做不到。”郑飞鸾大方承认,“品质这种东西,高起来是没有上限的,越趋近完美,需要支付的价码就越夸张。即便久盛这样资本雄厚的公司,也不会在每个细节上都无差别砸钱——我毕竟是商人,讲的是利润最大化。所以,相对合理的一种选择是:你花出去的每一分钱,都应该用在当下最能提升客户满意度的地方。”

  何岸眼睛一亮,举笔抢答:“边际效益!”

  头顶打卷的发梢跟着颤了颤。

  “可以这么理解。”

  郑飞鸾被他全情投入的模样逗笑了,只想立刻给他打个满分。铃兰在旁边诧异地瞪圆了眼睛,连偷偷扒拉蛋糕的小动作都停住了。

  郑飞鸾进一步道:“具体来说,但凡客人贴身的东西,或者使用频率很高的东西,都应该花尽量多的心思去处理,比如淋浴、热水器、夜灯、外卖单……因为这上面的每一笔投入,都是可以立竿见影换来满意度的。

  “至于其他东西,比如摆设和装饰品,便宜一点并不会降低体验。尤其落昙镇这样的地方,很多客人就是奔着原生态来的。你们那把手工编的破藤椅,一看就不值几个钱,但我注意到,几乎所有的客人都很喜欢它,再加上戴逍做的秋千摇篮,我敢说,你们的院子远比镇上那几家‘网红客栈’有意思得多。”

  “那为什么客人不来?”何岸不明白。

  郑飞鸾笑了笑,从围裙兜里掏出手机,解锁后轻轻按了几下,调转方向,摆到了何岸面前:“因为你们的宣传分不及格。”

  屏幕上是落昙镇西隅的地图。

  在雅闻一条街中段,开业三个月的红莓西点屋有名字,开业九个月的谭氏古法印染坊也有名字,而开业将近两年的青果客栈却只有空荡荡的一块矩形,还被旁边鹊桥客栈和鱼之乐客栈的名字盖住了一半。

  “唔……”何岸低下头,咬了咬自己的笔尖。

  好吧,离及格似乎是有点儿距离。

  他那点儿心思郑飞鸾了然于胸,挑了挑眉头,问道:“是不是觉得在宣传上花钱属于歪门邪道?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要把客栈做好了,往OTA平台上一挂,自然会有客人来的?”

  “嗯,有一点儿吧。”

  何岸小声应答,脑袋埋得低低的。

  郑飞鸾笑了起来:“你记住,宣传也是‘做客栈’的一部分。零宣传不是谦虚,是你‘没做好’,名实相副的宣传才是对的。”

  何岸点点头,又往笔记本上添了几行。

  郑飞鸾心里还盘桓着一个由来已久的看法,碍于身份问题一直没敢说,这会儿手指轻敲吧台,考虑了一阵子,终于开了口:“其实,青果客栈还有一个比较大的麻烦,就是戴逍。”

  “戴逍?”

  何岸停了笔。

  郑飞鸾生怕他误会,立刻解释道:“我不是针对他这个人。我是指,戴逍的性别并不适合当客栈老板。”

  “为什么?”

  “因为Alpha天生压迫性太强,而客栈是一个消遣放松的地方。像戴逍那样剃个寸头还成天把纹身露在外面的,起码要吓走一成客人。你让他套件长袖,生意都能好转不少。”

  “但是,你也是Alpha啊?而且……”何岸竖起手指,指着西点屋慢悠悠转了一圈,“这儿也是消遣放松的地方吧?”

  郑飞鸾:“……”

  “你的信息素还是九级,比戴逍吓人多了。”

  伶牙俐齿的,一点也不给老师面子。

  郑飞鸾被自己的话绑上了火刑架,杵在那儿烤了一会儿,临到快烤焦了,也没想出来该怎么拆何岸的招。

  倒是何岸,唇角噙着轻快的笑,笔尖在纸上跳动,将关于戴逍、纹身和长袖的内容都记了下来。

  这个晴冷的下午,他们一站一坐,在吧台边聊了很长时间。

  偶尔有客人来到店里,指名想喝郑飞鸾做的咖啡,机敏的收银小妹会主动挡下来,将单子派给另一位咖啡师去做,以免打扰了老板的私人时光。

  两个人聊着聊着,话题不再限于经营客栈的小细节,时常发散开去。

  往深了走,郑飞鸾就给何岸讲解一些经济学知识,往广了走,就讲几个发生在久盛的案例,真实而有趣。他懂得多,言谈沉稳,又足够耐心,何岸听得兴味盎然,巴掌大的笔记本连翻了四五页。

  自从离开渊大,何岸就再也没有体会过在短时间内获取大量知识的感觉了。比起一个人在书海里大浪淘沙,有前人领路无疑要舒服得多。

  而且,教他的人还是郑飞鸾。

  何岸沉浸其中,那些滋生于情爱的痛苦记忆都在交谈中悄然隐去,仿佛他依然是渊大的普通学生,而郑飞鸾也依然是多年以前,坐在学校报告厅高台上的那位Alpha先生——要大清早捧着学生证去排队,焦急地踮着脚尖数前方密密麻麻的人头,半天才能领到一张票,才能挤在无处下脚的过道里远远看上一眼的Alpha先生。

  何岸从没告诉过任何人,那曾是他短暂的大学生涯里最快乐的一天。

  现在,他巧合地达成了当年的夙愿:与郑飞鸾近距离、面对面地坐着,他把学业上的疑惑问出口,郑飞鸾便循循善诱地给予解答。

  不谈情,不说爱,只讨论最理性客观的内容。

  即使在少年怀春的梦里,他也不敢奢求能得到郑飞鸾的垂爱。他只敢想到这一步,然后如履薄冰地走近,忐忑地停在红线以外。

  郑飞鸾和他恰恰相反,醉翁之意不在酒,每一句正儿八经的话背后都在盘算能给自己加多少分,每一个人模人样的表情都在给未来的谈情说爱之路铺砖。看到何岸眼中多了几分耀眼的生机,他就觉得过不了多久,自己就能把人抱回家了。

  可逐渐的,何岸脸上显出了倦意,反应远不如最初那么雀跃了。

  有时候正写着字,握笔的手指会蓦地一紧,僵上那么两三秒钟,眉头也跟着皱起来。笑容像被雾气遮了,明明唇角有弧度,眉头却总是舒展不开。

  大概是聊久了,所以累了吧,毕竟一堂课满打满算也才四十分钟。

  郑飞鸾想。

  吧台上映着淡淡的暖红余晖,咖啡杯见了底,浅碟里只剩一层糕点屑。铃兰乖乖巧巧坐在高脚椅上,先舔了舔手指,再舔了舔嘴唇,假装自己没偷吃。

  “我……我该回去了。”何岸合上笔记本,装进了衣兜。

  “好,我送你们。”

  郑飞鸾没有挽留,今天独处的时长已经创下了记录,事情要一步一步循序渐进地来,不能急,也不能逼。

  何岸点点头,弯腰去抱铃兰。

  第一下许是姿势不对,居然半途脱了手,没能抱起来。他微微一愣,又试了一次,这回幸好没出岔子,顺利把二十多斤的小丫头抱了起来。

  郑飞鸾踏出吧台,亲自将他们送到了红莓西点屋门口。

  “再见。”何岸朝他温柔地笑了笑。

  “再见。”

  他站在门口,目送着父女俩走过小石桥,跨进青果客栈的大门,这才转身返回店里。但他不知道的是,刚离开他的视线,何岸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代之以紧咬的牙关,泛白的唇色,还有愈渐痛楚的神情。

  何岸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正在迅速流失,他跌跌撞撞回到卧室,赶在发抖的胳膊彻底失去力气之前把铃兰送到了床上。

  浑身都虚得厉害,背后浮出了一层潮湿的冷汗。

  他闭着眼,一手撑住床沿,一手捂住胸口,努力想要缓和那种烧心的感觉——半封闭的西点屋里,随着时间推移,Alpha信息素在空气中积少成多,终于凶恶地包围了他。

  郑飞鸾不是故意的,他知道,可他太难受了。

  那晕眩的感觉仿佛注入了血管,被失速的心脏泵向身体各处,快速扩散,变得越发汹涌。

  他终于挨不下去了,夺门冲进卫生间,两腿一软,跪倒在马桶前,惨白着脸色,把刚才咽进胃里的咖啡与糕点全吐了出来。

第五十四章

  四月,小镇多雨。

  阴云像织在天上的千层蛛网,既粘又厚,拨不开,吹不散,接连几天都没出一次太阳,倒是动不动就泼下来一场雨。

  雨天生意冷清,郑飞鸾站在吧台后,百无聊赖地望着对街发呆。青果客栈大门半掩,许久无人进出。粉墙湿了青苔,墙根的一排矢车菊左右摇曳,被雨珠砸得点头哈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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