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契合 第53章

作者:十九瑶 标签: ABO 生子 甜文 近代现代

  何岸琢磨了一会儿,慢慢想到,如果是在半年以前,他接到了郑飞鸾的问候电话,一定就是同样疏离的反应。

  可是,怎么会呢?

  像燕宁这般完美的人,难道不该连婚姻都是完美的吗?

第六十一章

  燕宁来的第九天,落昙镇的昙花开了。

  素雪白瓣,隐在寂静的黑暗之中,悄然、肆意地舒展开来,如同少女纤长的十指捧出了一簇鹅黄的香蕊。

  燕宁只订了十天房,明天便是归程的日子。昙花挑在最后一夜绽放,时机妙不可言,算得上圆满。

  却并不是无憾。

  燕宁这一趟来落昙镇,除了太过思念铃兰之外,确实也带了一点私心。

  他想找合适的时机与何岸谈谈,恳请他回到郑飞鸾身边,如果这样太强人所难,那么,再给予一线挽回的希望也是好的——燕宁孤独了大半辈子,真正在乎的只有飞奕飞鸾这两个孩子。到底是亲生骨肉,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郑飞鸾一天天衰弱下去,直至被信息素掐断喉咙。

  可是来了以后,跟何岸相处得越久,他越开不了口。

  何岸这样恬淡的性格,天然就融于山清水秀的小城镇。留在这儿,他和铃兰能一直过着简单安逸的生活,而渊江呢?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即便有郑飞鸾无微不至的宠爱,渊江也未必是一个能给何岸快乐的地方。况且,天底下Alpha那么多,谁能保证郑飞鸾才是何岸最好的归宿?

  打搅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燕宁于心不忍。

  对他来说,以游客的身份小住几天,抱一抱无法相认的孙女,知道他们一切平安,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燕宁一个人收拾完行李,换好了睡衣却无心睡眠,于是沏了壶紫笋茶,坐在阳台上消磨时光。就在这时,房门被“笃笃”敲响了。

  开门一看,是何岸。

  铃兰偎靠在爸爸胸口,搂着胖鸡崽,又甜又糯地叫了声爷爷。

  燕宁在她酒窝上轻轻一戳:“铃兰好。”

  又问何岸:“这么晚了还不睡?”

  何岸有些不好意思:“您明天就要走了,我……我想再陪陪您。”

  听到这句话,燕宁心里的小缺憾就像被什么补上了。他温和地笑起来,说:“来得正好,我刚沏了茶,还热着,进屋坐吧。”

  露天阳台上一张小案,两杯清茶,头顶无遮无盖,看得到深远的夜空。满天星斗布洒其上,颗颗璀璨明亮。

  燕宁靠在躺椅上看了一会儿,叹道:“还是小镇上舒坦。城里到处都蒙着灰,已经很久看不到这么漂亮的星星了。”

  “那……您多留几天,不就可以多看几天了?”

  何岸捧着茶,慧黠地接了话茬。说完又觉得冒犯,仿佛强迫人家留下来似的,连忙打补丁:“还是不要了,您出来这么久,家人一定都很想念您,都等着您回去呢。”

  “不不不,没有的事。我家那俩小兔崽子,忙起来人影都见不着,天南海北到处飞,一个月能进一回家门就算给面子了。”

  燕宁一脸嫌弃。

  何岸讶然:“这么忙吗?”

  燕宁点了点头:“两个男孩,还都是Alpha,天生不知道‘安分’怎么写,从会爬那天起心就是野的,绳子都栓不住。”

  何岸不禁笑出了声:“那您家里岂不是闹腾几十年了?”

  “对,闹腾几十年了,个个都不是让人省心的料,还皮得各有千秋。”燕宁低头呷了口茶,回忆着说道,“小的那个受宠些,天赋高,好胜心也强,像只莽撞的小狮子,看谁都凶凶的。大的那个不甘心,憋着一口气,也想弄出点名堂来证明自己。兄弟俩之间永远绷着一根弦,不算紧,但也松不到哪里去,明争暗斗从来没消停过。”

  说到这里,燕宁想起了一件特别有趣的事。

  “我的小儿子,六岁那年学击剑,就因为我夸了句‘跟哥哥当年做得一样好’,气坏了,两天两夜没理我,一个人卯足劲练了半个多月,练完了拉我去看,闷声不响的,也不提要我夸他,非得我主动说一句‘还是弟弟更厉害’才算完。”

  “Alpha的自尊心都这、这么恐怖的吗?”

  何岸目瞪口呆,心想,这奶凶奶凶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一个幼年版的郑飞鸾啊。

  “那……孩子不在家,您的Alpha肯定在家吧?”何岸又说,“他一天打三四个电话,连您吃什么、穿什么都关心,就差没跟着一起来了。我猜,他天天在家数日子等您回去呢。”

  燕宁立刻摆了摆手:“好好喝茶,不提他。”

  “唔……”

  果然在闹别扭。

  何岸笑盈盈地凑上前:“你们吵架了呀?”

  燕宁:“……算是吧。”

  何岸乐了:“我还以为,只有我们这样年轻不懂事的小朋友才会吵架呢。”

  燕宁哂笑道:“有些人啊,哪怕四五十了也照样不懂事。”

  何岸听他这么说,顿时更好奇了。

  他总觉得燕宁是那种不染尘埃、不动喜怒的人,他想象不出什么样的Alpha能博得燕宁的青睐,更想象不出什么样的Alpha能把燕宁给惹急了。

  燕宁见他一脸等着听八卦的模样,就知道他误会了:“你是不是以为,我前些天和他吵了架,心情不好,所以千里迢迢跑这儿来图个清静?”

  “不……不是吗?”

  “当然不是了。”燕宁淡淡地笑起来,“我和他之间的裂痕已经存在几十年了。”

  “几十年?”

  何岸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怎、怎么会呢,您明明是这么好的人……”

  “我年轻时也很困惑,觉得自己哪儿都不差,也有很多人喜欢,为什么单单就和自己的Alpha处不好?后来岁数大了,我才弄明白一件事:有些矛盾发生或者不发生,和我是不是一个足够好的人,其实没有关系。”

  燕宁低头喝了口茶,望向绵延在月光下的青山白峦,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说话。

  何岸知道自己的“好奇”惹了事,害燕宁回忆起了不太美好的过往,心里内疚极了。他安静地陪在一旁,茶杯空了,就帮忙添至半满,铃兰醒了,就温声细语地哄一哄。

  沉默过后,燕宁忽然问:“想听故事吗?几十年前的故事。”

  “唔……”何岸点头,“如果、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别紧张,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要是还放不下,那日子得多苦啊。”燕宁朝他笑了笑,站起身来,温声道,“你等我一会儿。”

  他留下这句话,转身踏进了卧室。回来时,手中多了一张相片。

  那是一张泛黄的旧相片,黑白色调,边框是一圈曾经时髦过的波浪花纹,颇具年代感。相片虽然旧了,可表面依然光洁无垢,看得出主人保管之用心。

  相片的主角是两个年轻人,约莫二十岁,正值青春耀眼的好年华。

  他们在一座临湖而建的斗拱小亭里,其中一个手捧诗集坐在栏杆上,面朝湖泊,双足悬空,闭着眼,向初升的旭日扬起了下巴,脸上笑容明朗,带着一点恋爱的羞怯——

  何岸认出来了,那是年轻时的燕宁。

  少了岁月添在眼尾的皱纹,少了漫漫几十年的风霜与心事,二十岁的燕宁,整个人说不出地轻快自在,像一片踏风而行的云,随时要飞进日光里。

  他眉目英气的Alpha站在后面,双手插兜,俯下身,稍稍偏着头,像是要亲吻他的脸颊。

  大概是不习惯在人前秀恩爱,又拗不过恋人讨吻的缘故,Alpha显出了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唇角却是忍不住上扬的。

  明明那么喜欢。

  只这一刹那的定格,何岸就读出了他们之间令人倾羡的爱意——这样般配的一对璧人,怎么会闹了几十年不愉快呢?

  何岸想不明白。

  “他叫弘明,恢弘的弘,光明的明,我们是在大学里认识的。”

  燕宁端详着旧相片上的Alpha,回忆着说道:“那时候我才十八岁,读文史,他高我两届,读商科。有天晚上,学校诗社借了一间教室办交流会,我提前去了,趁教室里没别人,把我准备分享的诗抄在了黑板上。刚抄完最后一句,弘明进来了,你猜怎么着?”

  何岸托腮想了想,脑子里不知怎么冒出来一段电影般的情节:“他正巧读过那首诗,也很喜欢,就……就对你动心了?”

  “哪儿有那么浪漫啊。”燕宁被逗笑了,“弘明这个人压根就不读诗。”

  “那发生什么了?”

  燕宁道:“他拿起黑板擦,一句话不说,把我写的诗全擦了,还很严肃地通知我,这间教室接下来要上经济学讨论课。他作为班长,有义务请无关人士离开,不要在黑板上乱涂乱画。我当然不服气了,诗社走正规流程借来的教室,凭什么你们说占就给占了?想上讨论课,行啊,自己借一间去。所以,我又把诗抄了上去。

  “他呢,在旁边拿着黑板擦,我抄一句,他擦一句,我抄一句,他擦一句……两个人针锋相对,谁也不肯先让。我到今天都还记得,那是一首叶芝的诗,叫做《沉默已久》,总共八行。

  “抄到第三遍的时候,教室里终于有人来了,可惜不是我的同学,而是他的。我想不通啊,尴尬地站在黑板前琢磨了半天,才发现诗社的交流会好像是明天——是我记错日子了。”

  何岸忍俊不禁。

  原来温文尔雅如燕宁,也有那么幼稚的过往。

  燕宁也笑了起来:“我那时候脾气倔,明明是自己错了,丢了脸,却不想承认。他不是叫我走吗?我偏不走,愣是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把他们的讨论课听完了。弘明上台发言的时候,我就死死盯着他看,想增加他的心理压力。用他的话来形容,我当时就像一个苛刻到变态的论文答辩组组长,眼神都是带着刀光的。他不甘示弱,也给我使绊子,每讲一段就故意问一句:最后一排那个文科生,听得懂吗?弄得他们全班都在私底下笑我。

  “其实他不知道,我是能听懂的。我父亲是一个赫赫有名的商人,耳濡目染之下,我不读商科也懂一些皮毛。而正因为我懂,我才没办法赌气地骗自己,说他很平庸,他一点也不优秀。相反,他是那个班里最出色的,他说话的时候会散发出一种耀眼的自信,真的很吸引人。”

  何岸看着相片上的Alpha,不禁点了点头。

  就是有那么一群Alpha,与生俱来就带着强大的气场和魅力,契合度低的Omega还好,契合度高的,几乎连抵抗的机会都没有就陷进去了。

  他体会过那样的感觉。

  “第二天,这间教室总算轮到诗社办交流会了。我走上讲台往下一看,弘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就坐在最后一排我昨天坐过的位置上,用一种挑衅的眼神看着我,意思好像是:我倒要看看你能扯些什么。

  “很不幸,那一场的主题是爱情诗。爱诗的孩子们投入起来,氛围往往会非常特别,但对融入不了的人来说,这种浪漫、真诚、百无禁忌的氛围,多少是有一点尴尬的。弘明努力想表现出不屑的态度,可事与愿违,他还是成了全场最窘迫、最格格不入的人,半路就红着耳根子落荒而逃了。”

  燕宁说到这儿,眼底漾开了极淡的笑意。

  “我以为一人一回合,打个平手,事情就结束了,没想到第二周的交流会弘明又来了,拿着本《计量经济学》,坐在我旁边读了一节课。后来慢慢的,他成了我们诗社的固定旁听生,偶尔也跟我们一块儿读诗,还学着写诗,虽然写得实在不怎么好。

  “我问他,既然每周都来,要不要干脆填一份入社申请表,可以算学分。他冷着一张脸说,读诗这么无聊,说不定哪天就不想来了。可他嘴上抱怨着,人还是每周必到。”

  “口是心非的Alpha。”何岸眨了眨眼,吐槽道,“明明在追求你,还不承认。”

  燕宁笑了笑,闭着眼向后仰去,疏疏懒懒地靠在了椅背上:“他说,他喜欢我不切实际的浪漫,还喜欢我刺球一样的小脾气。我就问自己,那你喜欢他什么呢?弘明有这么多优点,你最喜欢哪一样?我想,我最喜欢的,是他的率真和轻狂。

  “他不是一个谦虚的人,向来有多少天分就展露多少傲气。那些老气横秋的古训,成天教人低头、教人内敛的,束缚得了别人,却奈何不了他。”

  “我和弘明的感情就像盛夏的山火,从一簇火苗烧到漫山遍野,只用了短短几天。那段时间,他每天给我写一首诗,比喻瞎用,抒情诡异,什么乱七八糟的句子都敢往上写。我呢也没好到哪里去,审美丢了个一干二净,读得津津有味,甚至觉得……那是世上最妙的情诗。”

  燕宁闭目躺在那儿,嗓音轻缓,唇角泛起了柔和的笑意。

  就像快要入睡般安宁。

  然后,何岸听见了一声低低的叹息:“我以为缘分摆在这儿,我们会一辈子安稳地走下去,可惜没有。在我毕业那年,也就是我和弘明恋爱的第四年,我……”

  他微微一顿:“我带他见了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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