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契合 第69章

作者:十九瑶 标签: ABO 生子 甜文 近代现代

  “好啊,不过……我想先去趟图书馆。”

  “图书馆?”郑飞鸾有些惊讶,“不是已经考完了吗?”

  何岸喝空了碗里最后一口菌菇汤,放下勺子:“想借几本书周末在家看,很快的,你在楼下停车场等我一刻钟,我办好借阅手续就下来。”

  “行,你慢慢来,不急。”

  郑飞鸾拿过汤勺,又帮他舀满一碗,轻轻推了过去。

  其实,何岸要借的书并不是专业相关的。

  他拿着学生证走进图书馆,没有去四楼的经济学专区,而是在三楼止了步,踏进了文学与心理学专区。

  他需要解决一些内心的挣扎。

  大约在一个月前,他就留意到挂在郑飞鸾脖子上的信息素萃取液越来越少了,而到了今天,已经只剩薄如蝉翼的一层,连指甲盖大小的管底都铺不满。也许再过一周,玻璃管就会彻底空掉。

  空掉以后,郑飞鸾要怎么生活呢?

  答案是显而易见也令人胆寒的,可郑飞鸾就像没看见似的,连一个字也不曾跟他提过。

  何岸当然知道,郑飞鸾是把未来的决定权完全交给了他,他却安于现状,就这么一日一日拖着,始终不敢往前迈出一步。

  因为他害怕。

  怕换回了原生性腺之后,今天拥有的一切美好都会变质。

  他不讨厌郑飞鸾,相反,他喜欢现在和郑飞鸾的关系——可以俏皮地捉弄,也可以安心地依偎,不存在哪一方更高贵,哪一方更卑微,爱情比他期待的还要甜蜜鲜活。极低的契合度没能削弱郑飞鸾对他的爱,也没能阻拦他对郑飞鸾再一次产生好感。

  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可换了性腺以后呢?

  他会变回从前那个臣服于爱情、连尊严都保不住的自己吗?

  那时的他多么懦弱,多么伏低,多么诚惶诚恐啊,把郑飞鸾供奉在世界中心,时刻仰望着,除了郑飞鸾的爱,灵魂中再没有其他追求。

  何岸害怕变回那副低贱的样子——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他曾向燕宁求助,希望这位睿智而开明的长辈能给予指引,也想过燕宁作为郑飞鸾的生父,或许爱子心切,会敦促他做手术,推着他跳过这一步痛苦的抉择。

  但燕宁没有。

  燕宁说,他大约是有能力做一个说客的,可在这件事情上,本就不应该存在一个说客。要走得安稳长远,心结还需自己打开。

  萃取液所剩不多,时间也越发紧迫。

  他必须尽快找到答案。

  何岸站在书架前,翻阅着前人探寻过的心路。他知道自己不是第一个失去方向的Omega,几十年、几百年来,还有数不清的Omega陷入过同样的困局。他们在信息素、尊严和爱组成的迷宫里艰辛跋涉,上下求索,被黑暗恫吓过,被荆棘伤害过,只为了找到一个对得起内心的答案。

  有些最终走了出来,有些则没有,甚至至死都在呐喊。

  何岸想听一听他们的心声,那里面也许有共鸣,有他素未谋面的知音。

  何岸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踏进阅览室的那一刻,一个坐在自习桌边发呆的女生陡然变了脸色。她的视线紧盯着何岸不放,眼神愈渐阴沉,慢慢如淬了剧毒一般狠厉。

  在何岸专心找书的时候,她拉开笔袋,取出什么东西握于掌心,然后站起来,一步一步慢慢靠近了何岸。

  “你也是心理系的学生吗?我怎么没见过你啊。”

  她嗓音温柔,漾开了七分笑意。

  何岸抬头往旁边一看,见是个扎马尾的Beta女孩子,衣着朴素,相貌和善,就笑了笑说:“我是金融系的,过来找两本研究两性心理的书。”

  “对哦,你们Omega好像是比较容易困惑。”那女生若有所思地附和道,又问,“你呢,你也遇到困惑了吗?”

  “有一点吧。”何岸点了点头。

  那女生于是轻轻一笑,不再说什么了。

  何岸只当这是偶然起兴的闲谈,几句辄止,就继续读他手上这本书的目录。

  但冷不丁的,那女孩的说话声忽然在背后响了起来:“……可是,你又有什么好困惑的呢?全世界没有比你更得意的人了,不是吗?”

  轻飘,带笑,软绵绵,却无比令人毛骨悚然。

  何岸刚意识到不对,没等转过身,后颈突然炸开一阵剧痛,有什么尖锐的利器径直凿进了血肉深处。疼痛一瞬间击穿头颅,冷汗顷刻淌下,连面颊也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后颈是一个Omega最脆弱的地方。

  他根本叫不出声,脖颈后折,目光发虚,十指死死抠着书柜,接着整个人就轰塌了下去。

  渐黑渐暗的视野中,他看到那女生从高处俯视着他,手中握一根滴血的铜簪子,魔怔了似的轻声说:“你知道吗,我已经二十三天没得到他的消息了,一点儿都没有……他就像消失了一样,那些见风使舵的娱记,以前争着抢着打扰他的私生活,现在呢?现在一个个都当他不存在……”

  “你知道他以前有多宠我们吗?他经常到粉丝群来发照片,发早安,发晚安,逢年过节还给我们送礼物。这么好的人,就因为得罪了你,你随口说一句封杀,我们就要永远失去他,你一定很得意吧?”

  她蹲下身,一把揪起何岸的头发,将簪子尖对准了他的喉咙。

  半晌,她又低低地笑了:“你以为我会杀了你吗?不,杀人可是要坐牢的,我才不干这么蠢的事呢……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可以给你一个小惩罚。”

  说到这儿,簪子在指间转了一圈,抵住了何岸流血的后颈。

  “你就是靠它才赢了砚砚的吧?那你猜,如果性腺毁了,没了这100%的契合度,郑飞鸾还会爱你吗?还会为了你,就不分青红皂白把惹你不开心的人全部除掉吗?”

  她悄悄贴近了何岸,笑着耳语道:“人生这么漫长,渊江的冬天又这么冷,你就慢慢看他移情别恋,看他厌倦你,厌倦你生的孩子,看他也为了讨好别人把你踩在脚下——把砚砚承受过的痛苦原样经历一遍,好不好?”

第七十六章

  傍晚,天色灰暗,渊江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外的长街上,路灯一盏盏亮了起来。

  几只乌鸦在寒风中盘旋不止,落于灯杆顶端,发出了悲歌似的哑啼。

  急诊大厅人声鼎沸,时不时有意识弥留的危重病人被救护车送来,家属或哭天抢地,或掩面哀泣,或悲恸到神色麻木,人人心里都盛满了相近而不共通的巨大痛苦,难以排解,在大厅中积出了一汪黑暗的深潭。

  郑飞鸾独自坐在二楼角落的长凳上,眼眶微红,沉郁地望着底楼大厅,许久才抬头看一眼手术室大门,见红灯依旧亮着,便又缓慢地垂下了头。

  已经三个半钟头了,里面仍没传出一点消息。

  下午发生在渊大图书馆的那一场混乱,至今还历历在目——何岸进去借书,郑飞鸾带着铃兰在楼下小池塘等。铃兰喜欢池子里的红鲤鱼,他就买来一只菠萝面包,教铃兰撕碎了抛给鲤鱼吃。等了大约十分钟,头顶突然响起了一声惊慌失措的尖叫。

  那并不是何岸的声音。

  可郑飞鸾直觉奇准,第一反应就是何岸遇到了危险。

  他扛起铃兰大步往图书馆冲,顺道一嗓子喊醒了守在门口却不明状况的保镖。

  循着喧闹声的来源一层层找去,最终,聚集的人群将他引向了心理系阅览室。先他一步赶到的图书馆保安已经火速制住了一个女生,她并不畏怯,而是一脸漠然地站在那儿,眼神异常冷静。与冷静截然不符的是,她手中握着一根染血的铜簪子,尖端朝下,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血。

  见郑飞鸾进来,她的表情才有了些许变化。

  她轻嫚地笑了。

  郑飞鸾心里蓦地一沉,意识到不妙,往她站的那两排书架中间一看,只见何岸趴伏在地上,气息微弱,后颈赫然一道两寸长的割口,鲜血淋漓,把白毛衣洒红了一大片。

  郑飞鸾的大脑几乎空白了。

  最后一丝为人父的本能驱使他将铃兰交给了保镖照顾,没让她看见何岸受伤的样子。

  再后来的事,混乱得如同一张打碎的拼图。

  救护车和警车鸣笛赶来,刺眼的红光与蓝光挤在一块儿闪烁。施害女生被戴上手铐押进了警车,在看到警察的那一刻,她脸上冷静的面具终于碎了,怯懦地躬起身子躲藏,而何岸也被救护车送往了就近的医院。

  万幸之一是渊大附属第一医院离得不远,出事不到一刻钟,何岸就被推进了手术室。万幸之二是信息素专科的主任医师季长海今天当班,闻讯立刻赶了过来。

  “目前的情况比较棘手。”

  初步诊察过后,季长海出来告知郑飞鸾:“患者的微型人工性腺完全碎了,功能肯定是失效了,需要尽快摘除,不排除有碎片流入血管的可能性,这样就增加了一些风险。另外,虽然伤害大部分都被人工性腺挡掉了,但对方下手比较狠,所以原生性腺还是有一定损伤。”

  “严重吗?”郑飞鸾关切地问。

  季长海说:“Omega的性腺本身是一个非常脆弱、也非常精密的器官,特点之一就是受创表现不稳定,有时候被Alpha的犬齿咬穿了,过个两三天就能复原,有时候一点小伤都会影响功能。郑先生,我们会尽力为您的Omega修复,但最终结果不是我们能决定的,还请您务必有个心理准备。”

  “……好,谢谢,拜托您了。”

  郑飞鸾深吸一口气,朝季长海鞠了一躬。

  手术室关上大门,亮起了红灯。他坐在角落长椅上,一等就是三个半小时。

  期间,燕宁匆匆赶到医院,哄乖了眼泪啪嗒的铃兰,将她带回了栀子花西街。郑飞鸾的现任助理也从警局过来,把刚得到的第一手消息转达给郑飞鸾。

  “那个女生什么都不承认,说自己不知道谢砚是谁,警察就问了她的室友,都说她是谢砚的忠诚追随者,还是什么后援会的核心。出轨门以后她一直看少夫人不顺眼,听说少夫人回渊大读书,就经常在宿舍里骂‘怎么不去死’之类的话,应该是动机确凿的。”

  郑飞鸾疲倦地按了按眉心:“我知道了,该怎么量刑怎么量刑吧,不要给她脱罪的机会。”

  “那……相关新闻呢?”助理谨慎地向他确认,“您之前吩咐过,有关谢砚的消息一律冷处理,所以今天这起恶性伤害事件,媒体那边暂时都还压着,只有几个渊大的学生在朋友圈说了说……”

  “不要压,都发出去。”

  郑飞鸾沉声道。

  说实话,他现在没有一丝心情去管谢砚的事,甚至连听到这两个字都会犯恶心,但这条新闻却是至关重要的。

  “不用添油加醋,也不用引导什么,把施害者是谢砚粉丝的身份捅出去就行了,外界会有论断的,还有……”他看向助理,郑重地嘱咐道,“告诉记者,季长海医生说何岸的性腺受损严重,难以修复,可能会……不,一定会影响跟我的契合度——往狠里写,越狠越好。”

  “行,郑总,我明白了。”

  助理记下要点,迅速离开医院联系记者去了。

  郑飞鸾望着手术室门口醒目的红灯,焦虑的内心终于安定了少许。

  他需要藉由这一场事故,让外界对他跟何岸的感情作出尽可能悲观的猜测,最好猜测他们的契合度受了重创,以致貌合神离、同床异梦。

  因为越是那样,何岸的处境才越安全。

  渊江的冬季黑夜漫长,刚过六点,窗外已经暗得不辨建筑物的轮廓。

  六点零八分,手术室红灯终于熄灭,郑飞鸾那一身僵化的肌肉立刻活了过来。他站起身,紧张地往前迈了一步,不久,季长海推门而出,脸上写满了疲累,仍是给了郑飞鸾一个慰藉的笑容:“别担心,手术很顺利。”

  “那何岸……”

  “他的人工性腺摘除了,原生性腺还没恢复功能,暂时丧失了信息素平衡能力,非常虚弱,不宜接触人群,护士已经走封闭通道送他去病房了。郑先生不必焦虑,等病房那边安排好了,允许探视,护士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的。”

  季长海又道:“郑先生,手术顺利只是一个良好的开端,后续恢复好不好,其实是由您来决定的。”

  “我?”郑飞鸾眉头一皱,“怎么说?”

  季长海解释:“接下来三到七天是患者体内两种信息素的轮换周期,也称紊乱期,他会产生呕吐、晕眩、头疼、畏光、寒热不分这些紊乱反应,加上性腺受伤,分泌信息素的过程本身会有疼痛感,这段时间对他来说会非常难熬。您是标记过他的伴侣,除了您,任何人待在病房都会加剧他的不适,所以陪伴、安抚、照顾这些工作,都要交由您来负责了……不过放心,护士会提前教您的。”

  他和善地补充了一句。

  这天深夜,在学过怎么当一个合格的护工之后,郑飞鸾踏进了何岸的病房。

  空气中飘浮着清甜的铃兰香,它淡极了,也远比从前纯净,正是郑飞鸾记忆中的味道,再没有另一种信息素混杂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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