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娇花 第64章

作者:空星 标签: 年下 情有独钟 近代现代

  女人将钥匙插进门眼儿的手抖了下,她没有低头,也没有答应,但是垂在身侧的手一碰到艾朗冻得冰冷的手,就下意识的,握紧了。

第74章

  当天晚上。

  艾朗帮艾妈妈收拾好餐桌, 摆好碗筷,一听到进门的脚步声就回头去看, 他心里一揪紧,站在餐桌旁边,对进屋的瘦高男人喊了一声:“爸。”

  男人长着一张不苟言笑的冷峻脸, 瘦削的脸庞看起来有点凶。大概是艾妈妈提前给他打电话告诉他艾朗回来了,他这会儿见到艾朗半点都不惊讶,视若无睹地走进厨房洗手。

  一家三口围坐一桌,这顿饭却吃得极为安静,还很压抑。这就是艾朗出柜后受到的待遇,只要他回家,家里依旧给你床睡, 给你饭吃, 但除此之外就当你不存在。

  好在,艾朗无声无息匆匆回到家,他的房间却整洁干净,被子也有阳光暴晒过后的味道——可见, 爸妈虽然对他不闻不问, 心里还是盼着他能回家过年的。

  艾朗爸妈睡在二楼,艾朗独自睡在三楼, 每天除了午餐和晚餐时间无可避免要同桌吃饭,其余时间倒是完全可以避开。住在同一个家, 交集却不多。

  三天之后, 便是除夕夜。

  小镇很小, 三姑六婆四叔八伯全住镇上,走亲访友串串门是过年日常。窗外噼里啪啦响着炮仗声,还有照亮大半个夜空的绚烂的烟花。

  但是这些热闹都与艾朗无关。

  艾朗家的年夜饭是叔伯两家人聚在艾朗家吃的,叔婶并不知道艾朗的性向,但是小孩子跑去艾朗房间乱翻乱掀,碰倒了乳液,折断了眉笔,刮蹭了口红,孩子爹妈反倒问艾朗:“艾朗啊,你一大男人怎么也有这些东西?”

  他们满脸的古怪和嫌弃。

  艾朗的爸爸最听不得这种话,生怕被别人推断出艾朗哪里不正常似的。尽管在他眼里艾朗就是哪里不正常。

  一顿吵闹而压抑的年夜饭后,艾朗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去管熊孩子们在外头打闹。他抱着被子坐在床头,翻了翻手机,看着回家过年的同学们在朋友圈晒年夜饭,晒家族大合照,他一一点了个赞。

  大概是看到他在朋友圈里冒头了,邢璐在三人群里艾特了艾朗和马翩,还发来一个共享实时位置,说是好姐妹就算分隔三地也要一起过年。

  艾朗也信了她的邪,截了一张标注三人分隔三地的截图。艾朗是个极其感性又特别害怕寂寞的人,他特别想找人聊聊天,可是除夕夜人人都跟家里相伴,谁又能闲得顾得上他。

  除夕夜,他也只能靠一张位置共享的图汲取一点点慰藉。

  艾朗下意识地点出庄临的聊天框,庄临倒是没少给他发消息,至少每天一句,隔天发消息都算得上是稀奇,最新消息也只在半个多小时前——庄临不能免俗地给他发了一句“除夕快乐”。

  艾朗看着庄临的头像都觉得心里发紧,他真的太寂寞了,寂寞到他可以将过去一笔勾销,只想找个人和他拥抱接吻。庄临是第一人选,毕竟艾朗的性经验都只与庄临有关,一闭眼就是庄临的脸。

  艾朗当天收到的除夕祝福有很多,他也挑着回复了几句,其他人都是例行复制黏贴“除夕快乐”四个字,只有回复庄临的是——

  “我不快乐。”

  庄临不是为了要得到他的原谅费力讨好他吗?邢璐不是说他要尝试相信别人,不要总是把自己封锁起来还把爱拒之门外吗?

  他把自己的心脏撕开一道口子了,庄临快来哄哄他呀,真话假话都无所谓了,只要能跟他说说情话哄哄他就好。

  ……

  冬天是一个多情甚至滥情的季节,人人渴望温暖,有人渴望拥抱。艾朗汹涌而出的崩溃情绪在两秒内得以自愈,他冷静过来,又把屏幕里的“我不快乐”四个字撤回,机械地复制粘贴另一句:“除夕快乐。”

  ·

  艾朗回家已经快一星期,这才过门赴了几个高中老同学的约。艾朗本是没跟任何人提起自己回家的事,但是邻里统共就那么多张面孔,同学间的父母辈也都认识,传来传去,也就有高中的老同学约上他。

  大年初二晚。

  唱K撸串喝酒三管齐下,有个男同学喝高了,原本正拿着话筒唱歌唱着男儿当自强,一回头,就把话筒怼到艾朗脸上,说:“你真的喜欢男人啊?对男人硬得起来吗?怎么可能硬得起来啊?你是不是构造跟我们不一样啊?”

  其他人见状,忙把那发酒疯的同学拦了下来,可他被别人拉开了,还拿着话筒嚷嚷:“在学校我妈每次打电话就都跟我唠叨,说学学人家艾朗,他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自己挣来的,今天一听我要出来见你又唠个没完没了,还叫我跟你取经。哈,我就好奇一个事,你的钱是不是都是找男人赚来的?这个我还真学不来。”

  这同学是包厢里几人中高考考得最好的一个,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上了拔尖的顶级学府,学业压力巨大,还被家里人念叨:“怎么连个奖学金都拿不到,你看看艾朗,他从来不跟家里拿一分钱生活费!”

  酒精将压抑在人心底里的阴暗情绪释放出来,恶意也被肆意放大。

  艾朗看着那个老同学,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无奈地笑笑,起身推开K房的房门先走了。

  小镇上过年的气氛比大城市浓烈,具体体现在从早到晚响个不停的鞭炮声和满大街的大红色鞭炮纸屑。

  艾朗独自在街道上走着,脚下踩着红艳艳的鞭炮纸,小地方上有个说法,鞭炮纸要留到第二天再清扫,否则留不住福气。今天又下了雨,红纸碎屑紧紧的粘在地上,红纸浸水易烂,一脚踩上去,印出一个鞋印。

  艾朗今晚出门赴约就是想逃离家里坐满客人的场面,不想这么早就回来。他还不想回家,附近又无处可去,索性去小时候常去的小卖部买了几盒五毛钱一盒的小摔炮,外加二十支捆成一把的烟花棒,自己一个人坐在家附近一个荷花塘的空地上,捏着摔炮的蝌蚪尾巴摔在地上,稍显空旷的空地时不时传出声响。

  这个位置有点僻静,偶尔有一两辆车开过,也偶有三、两行人路过,艾朗独自一人坐在荷花池的矮石围上,轻轻哼着歌。

  若不是艾朗穿着打扮很干净,长得又好看,怕是会被司机当成傻子。但即便艾朗看起来并不疯癫,大冷的天自己坐在这里玩摔炮的人也不大正常,过路的行人还没看清艾朗的长相就都匆匆走了过去。

  所以,当一个挺拔的身影走到艾朗面前时,艾朗刚侧过身拆了另一盒小摔炮,也没能提前预料到,失手将手里的小摔炮摔到那人脚边,“噼啪”两下落地响干脆又利落,他刚抬起头想说“不好意思啊”,恍然间才意识到庄临就这么站在他面前,在他开口之前先说道:“学长,我能和你一起玩吗?”

  艾朗愣在原地,愣得发直的目光紧紧盯着庄临的脸,看了好几眼才确认这是货真价实的庄临。

  艾朗当下甚至都说不出话来,更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很微妙,有点甜,也有点发涩。

  艾朗回过神来,又从上到下扫了庄临全身,他的衣着依旧干净清爽,一只手拉着一个行李箱,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看地图。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是艾朗等到二次回神才记得问出口的话,震惊之余,语气都忘了带上冷战间期的冷淡漠然,声音也软了。

  庄临把行李箱立在一旁,走到艾朗的旁边,不用踮脚就轻松坐到石围上。他和艾朗靠得很近,大概留着一个拳头的距离,身子一动就能轻轻蹭到肩膀。

  他转过脸,眼神温柔的不像话地看着艾朗,说:“因为学长说不开心了,所以我来找你。”

  艾朗后来撤回的那句话,庄临还是看到了。

  艾朗和他对视,也没觉得两人的距离太近。艾朗对于庄临的突然出现仍然觉得不可思议,半晌才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庄临直接跟艾朗坦白道:“我问学姐要了你的地址,在这附近转了几圈,没想到真的遇见你。”

  艾朗一听就明白了,邢璐除夕夜所谓的姐妹情深要共享位置一起过年,根本就是帮庄临打探情报。

  庄临从艾朗手心里拿起一颗小摔炮,摔在地上,摔出“噼啪”一声脆响,他低头看着小摔炮砸在地面爆破时一闪而逝的小火花,说:“我希望是因为我运气好才能碰见学长,而不是学长这几天经常自己来这里。”

  庄临的说话声很轻,他刚才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艾朗,孤零零一个人坐在石围栏上面,背后的荷花池全是枯枝败叶。

  他在那一刻产生的第一个想法是他这一趟来得很值,第二个想法是他来晚了。

  前一个想法是因为他知道这是讨好艾朗的大好时机,后一个想法是因为他想到艾朗是不是不止一次独自坐在这里,这个念头在他的心里催生出一种自我谴责的情绪——他在心疼艾朗,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出现。

  艾朗听了,轻轻扯动唇角一笑,笑得风轻云淡,说:“我是坐在这里等人的。”

  庄临问道:“等谁?”

  艾朗捏起一颗小摔炮砸到地上,说:“谁来都好。”

  是K房的朋友追过来道歉也好,是父母无意间看见他也行,只要有人出现在他面前,有人能找到他就足够了。

  庄临一时摸不清艾朗这话是什么意思,试探性地问:“那……学长是等到我来了吗?”

  艾朗眼睛微微一眯,打量起庄临来,他盯得庄临心里没底,眯着的眼睛忽然就弯成两弯月牙。他若无其事地扔出手里的最后一颗小摔炮,低头拍掉手心里的碎木屑,应道:“你来也行吧。”

第75章

  庄临微微张着薄唇, 茫然不解地眨着眼睛,就见艾朗朝他皱着鼻头笑了一下, 笑得他心里头一痒,艾朗却往他的手里塞了两支烟花棒。

  艾朗拿起小卖部店主赠送的一小包火柴棍,拿出一根火柴在盒子侧面的涂层划了一下,红色的火柴头滋啦一声燃起火光。艾朗不再避讳与庄临肢体接触, 他抬起庄临拿着烟花棒的右手,点燃烟花棒,灿金色的烟花从烟花棒的顶部喷射而出, 明艳的火光照亮了艾朗和庄临的脸。

  艾朗拿着另外一支烟花棒去续燃, 他的双脚稳稳踩在矮石围的镂空雕花上, 心情愉快地轻轻晃着,手里发光发亮的烟花棒在半空乱甩。

  庄临侧过脸看艾朗,绚丽明亮的烟花不及艾朗唇边的笑, 艾朗也好久没有在他面前这么随心随性。

  庄临问道:“我能给你拍张照片吗?学长。”

  艾朗转过头看向他,没回答, 但是直接就歪着脑袋摆出最上镜的角度,他见庄临没有动, 还催道:“拍呀!”

  庄临没想到艾朗会这么干脆,有些手忙脚乱地打开相机。手机自带的后置摄像头堪比照妖镜,庄临给艾朗拍了几张, 无修图也无滤镜, 艾朗的眉毛甚至都被烟花棒发出的强光给曝掉了。

  艾朗翻了个白眼就抢过手机删光照片。

  夜里的风冷嗖嗖的, 尤其是雨后更冷, 今天一直是阴雨天气,惹人厌烦,但艾朗却觉得雨后的空气更清新。

  二十支烟花棒,在接连不断的续燃中烧得很快,艾朗手里拿着最后一根刚点燃的烟花棒,他心不在焉地在空中画圈,抬起脚横过去搭在庄临的小腿上,鞋尖点了一下搁在庄临旁边的行李箱,问:“你准备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住下呀?”

  庄临扶了一下行李箱,微微笑着应道:“学长还记得我们约定的30天吗?还剩下9天哦。”

  艾朗微微睁大眼睛,左腿还搭在庄临的小腿上,闻言又踢了下庄临的行李箱,惊讶地问:“你还要住9天啊?”

  庄临应道:“我跟父母关系不好,在家过年也不开心,留在这里陪学长更好。”

  艾朗淡淡一笑,问:“有多不好,还能比出柜更差吗?”

  庄临一听,联想到同居的时候在公寓也从来没见过艾朗跟家里通电话,当下就懂了,想了想,说:“再多一个出柜大概也没差多少。”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而庄临家的这本更像是互相衡量商业价值的财经。他父母也没对他尽过什么责任,在他还小的时候,庄父因为生意场上不顺心,回到家看到庄临在院子里用左手写字就迁怒于他,平白无故撕了他的作业本,还在拉扯间无意中推庄临一把,害得庄临的脸上磕了个小口子,留下的疤也变成了他之后装乖卖傻的小梨涡。

  艾朗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问道:“你住哪儿?”

  庄临来得匆忙,并没有提前订酒店。

  而在艾朗这个小破地方,方圆百里就只有一家勉强看得上眼的三四星酒店,过年订房都是翻倍的价格,常常爆满。

  果不其然,酒店的客房已经全满了。

  没有酒店,只能退而求其次找旅馆,艾朗拿过庄临的手机搜索附近的小旅馆,一颗豆大的水珠就砸在手机屏幕上,接着,雨点便噼里啪啦地往下砸。

  艾朗他们所在的荷花池无遮也无挡,这场雨来得又大又急,直接把路人淋成落汤鸡。艾朗拉着庄临跑回自己家时,两人被淋得狼狈不堪。

  这个是庄临始料未及的情况,他没有料到全镇只有一家有规模的酒店,没有料到客房爆满,也没有料到骤然下雨,更没有料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艾朗的父母。

  庄临:“……”

  他们跑到家就碰巧遇到艾朗爸妈送客人下楼,许是刚好被这一场雨拦了下来,一群人站在那里闲聊。

  人多,话也杂,艾朗匆匆介绍庄临:“这是我大学里的学弟,过来R市玩,太晚订不到酒店了,今晚暂时在我们家里过一夜。”

  艾朗爸妈还没发话,一个富态的胖阿姨就说:“看看这两孩子浑身都淋湿了,快去洗个热水澡,可别感冒了。”

  庄临不好意思地对艾朗父母说:“叔叔阿姨打扰了。”

  艾朗妈妈有些不在状态地点头,她跟艾朗爸爸这位主心骨相视一眼,艾朗爸爸也没有多说什么。

  艾朗带着庄临到三楼,艾朗也不客气,给庄临丢了条毛巾,自己就先进卫浴间冲了个热水澡,匆匆洗完,这才催庄临去洗。

  庄临洗完了澡,回到房间,就看到艾朗正站在窗前看烟花。庄临走过去,站在艾朗身后。

  庄临今天下了飞机,辗转了两趟车才到这里,他的脑子到现在都是懵的,原因不是舟车劳顿,而是因为艾朗对待他的态度——最近一次艾朗对他和颜悦色的时候,是艾朗跟他把接吻上床都明码标价化。

  艾朗看着烟花,庄临看着艾朗看烟花的背影,谁也没说话。

  安静了一会儿,艾朗说道:“有点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