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深处 第23章

作者:赭砚 标签: 情有独钟 近代现代

我心里其实觉得这小子说得挺在理,平时我从不插队,也没觉得是什么好风气,只不过周围人习惯了,拉拉陈默,低声说,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出口气得了。

本来事情就过了,偏那小子嘟囔了一句“我真要偷也找条干净的啊,”还扯扯了裤子上的油渍,带点鄙夷。

这鄙夷直接引发了宁远安从鼻子里呼气,“你再拉我兄弟的裤子试试!”说完,都不给人缓冲的时间,跟炸碉堡似的纵身一扑,对人就是一拳头。

那小子也是干惯架的主,巨敏捷地侧身一躲,火气上来,也不含糊:“他XX的你们怎么回事,三斗一,软的硬的车轮战啊!”越说越气,操起手边的泡沫塑料就往宁远安扔,宁远安英勇的边跳边啊啊啊的乱叫,周围人看着暴笑,没见打架打得这么无厘头的,我一抹眼皮冲陈默吼,你丫光会看啊!倒是拦啊!

他反应过来,靠,我几时沦落到劝架的角色了,跟居委老大妈似的。

我们四个,站在操场上示众。

旁边堆着凶器——一堆白色的泡沫饭盒,以及肇事起因——一条沾了油渍的红线军裤。

场景实在丢人,打架打成这档次的鸟气在我们四人的脸上齐刷刷的绵延成面目狰狞。教官赶来时,陈默已经把争斗的两人分开楚河汉界,偏教官上任三把火,非找个典型以儆效尤,不由分说地把我和陈默共同列为行凶者。陈默当时就炸了,你什么眼神啊,我拦架呢!教官看着他那气势汹汹的样,地板跺得吭吭响,小伙子少蒙我,就你还拦架,你不起头就不错了。随手一指满头泡沫塑料盒的宁远安,这孩子才是拦架的吧,准是你拉人下水的!

操!陈默被冤得红了眼,握起拳头,我死死拦住他,你他妈冷静点,这时候动手你想找事啊,谁让你长这么一张犯罪分子的脸。

老子迟早把你灭了。他回头冲我吼。

那教官还算善良,不把这事上报系里,让我们在整队前站操场上示众半小时就算完了。

不打不相识,半小时里居然和那男生聊得挺快活,他是大一外管的,名字很特别,丰随,据说他在娘肚子里时他爸列了两大纸的名字,一张男一张女,每个名字都有含义优雅的历史渊源,结果他呱呱坠地的那天,冲着他爸就是苦大仇深痛哭个没完,停也停不住,哭得老丰先生头大如斗,说随便儿子叫什么只要他不哭就成。然后他就突然止住哭声,开始放屁了。再然后他就叫丰随了。

我们四人站在广场任人瞻仰,当然客流量百分之九十是女生。朱萧赶来时,老远就喊魂似的一口一个“安弟弟,瑞弟弟”,丰随鸡皮疙瘩满地的冲他瞪眼,这人哪儿冒出来的?

陈默哈哈笑得没心没肺,就那条油裤子的主人,丰随瞬时眼神里全是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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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军训时,是按各系各班整队列的,每个方阵以排为单位。我们排的教官是个安徽小伙子,人精瘦精瘦,中气却十足,喊起他那带家乡音的口令“立正缩息”,校门口的收废老头都听得到。

这教官倒也爽快,一上来就把话说得明白,学校对军训要求不高,唯一的目标就是阅兵礼上给教委领导看的队列走整齐点儿。时间就那么十天,咱也直奔主题,别的都省了,直接练阅兵礼的动作和流程。

我松口气,幸好不用什么剧烈动作,否则陈默那心脏够让我悬的七上八下。

朱萧穿着那条油渍裤子,满心都是感动,抬头挺胸骄傲的很,也顾不上龚而婷了,一得空就含情脉脉的冲我和宁远安凝视,我都快被他弄疯了,冲宁远安低声说我真后悔认识你。

考虑到队列队形,我们被分成两组,分开训练踢正步。一组先出右腿,一组先出左腿。好好的一句话,说在教官口音里愣是成了“卖牛腿(迈右腿)的出牛腿,卖猪腿(迈左腿)的出猪腿”,整个班笑得打跌,陈默在那头遥遥喊这是集训学相声呢?

听着听着也就习惯了,在“牛腿猪腿猪腿牛腿”的吆喝声中慢慢踢得像模像样,两组面对面的交叉踢步,按身高,我和陈默分别排在各自队列的第三个,两人的距离越踢越紧,我看着他眼神闪的诡异发亮,擦肩而过时,我习惯性地用余光瞄着他的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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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踢下来,教官对我们这批牛腿猪腿煞是满意。

大致队形定了,就只剩下个别纠正动作要领了,“我会找两个同学出列踢步,作为典型,大伙看仔细。”说着,指住陈默,“你,出来卖牛腿!”

陈默要笑不笑的一挠头,无可奈何站到中央。

教官嘟哝着,再叫一个猪腿的,陈默一乐,我警惕的竖起头发,果然见他指着我幸灾乐祸的笑,教官,就他们队第三个吧。

噢,好,教官被他灿烂的笑晃闪了眼,顺着他的手指卖了我,那就你吧,出来卖猪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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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到第五天时,大伙都还行,就一人被教官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第二列第四个,腿!腿踢高!”女生们回头看着,窃窃偷笑,朱萧逃也逃不开,很没面子地划划腿。

“第二列倒数第六个,手!手去哪儿了,倒是抬上来啊!”女生们又回头看,开始笑出声音,朱萧也咧嘴笑,回头一数一列九个人,大脸僵成一铁饼,“靠!什么正数第四倒数第六,不还是老子!”

“停停停!第二列那个裤管沾油的!甭看了,就你就你,你倒是抬头挺胸啊!”女生们笑得头发都散开了,朱萧怒的恨不得甩手不干了,“那也得我有胸啊!”

中段休息时,大伙儿全躲在树荫下纳凉,就剩裤管沾油的朱萧被教官揪着单独训练,阿南来看望我们时,我们两个屋十来个兄弟坐一块儿,看着朱萧快哭出来的脸,笑得连水都喝不下。

宁远安第一个发现阿南,远远地就欢天喜地的叫,阿南阿南,过来,我们在这儿呢。

我看着宁远安纯粹的笑脸,这活宝还真是别扭,在酒吧里的阿南他不待见,开口闭口那不是本来的阿南这些屁话。这会儿地方一变,他见了阿南简直比亲人还亲。

阿南骑着一单车,脸上全汗珠,依稀就是两年前刚认识的模样,有时候岁月似乎什么都带不走。单车后面是两箱运动饮料,大伙儿欢呼,蜂拥着他围起来,兄弟就是兄弟。

宁远安个子小,挤啊挤得怎么努力都被排在外围,小孩子脾气发作,开始啊啊乱叫,阿南纵容的笑起来,站起来把他拉进身边,边开饮料边笑话他,你怎么还是这德行啊,傻乎乎的。

嗯,可不还是老样子,陈默席地而坐,手肘支在我后背,有一搭没一搭地替我捏着脖子,骗人脸皮下的暴脾气也没改,今早还和人打架呢,把我俩都拖下水了。

说着拍拍我头,我笑起来,这种举动让我有贴心的亲昵感。

宁远安被说的心虚,拽着阿南,眼瞪得无辜,不怪我,朱萧裤子被人偷了,没得穿啦!

阿南看着那边朱萧矫健英姿,满脸的莫名其妙。

正说话间,朱萧总算从教官手上留着小命过来了,“背!我明儿就去烧香!”一看阿南来了,冲他一打手势,累得什么都顾不上,直接往地上一坐,“你们说,有这么废的事吗!教官说我如果实在练不好,阅兵时就报病假别参加了,我一听乐了,说成啊,那我现在就告假,还用练什么!他说不成,练还是要练的,再不济我也不能遗弃你。靠,这什么形容词啊!”大伙儿听着直乐,我边笑边把饮料给他,瓶口刚放到嘴边,朱萧看着宁远安靠在阿南身上依赖的样子,很困惑地歪歪脑袋,把饮料还给我,直着脖子嚷,“宁远安,饮料!”

秦瑞不给你了么?宁远安虽然不服气的嘟囔,但还是很习惯的听话地拿起手边的饮料给他。

朱萧一仰头喝了精光,宁远安急了,你怎么全喝了,阿南回神说没事,还多着呢,又打开一瓶塞到宁远安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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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列队、流汗、洗澡、吃饭、打牌的日子简单而爽快,过得飞快。其间食堂里遇上丰随,虽说谈不上多熟,但也算点头之交,我总觉得这家伙是个人物,但又说不出所以然。

阅兵礼很顺利,朱萧莫名其妙得当上了最招蜂引蝶的旗手,还特地给他配了条干净的新裤子。

结束后,大伙回寝室各忙各的,朱萧冲去洗澡,宁远安不知窜去哪儿玩了,陈默推门探进半个脑袋,冲我不正经地贼笑,“瑞主子,就你一人啊。”

我拉开门拽他进来,突然很想不要脸一回,一伸手抱住他不动。

“干吗干吗?”他被我弄得有些紧张,不停抬我下巴,“丫是不是丰随那厮动你?”

“什么跟什么,”我笑出声,欲盖弥彰地掩藏突如其来的感情,“不误会消除了么,你干吗看人不顺眼。”

“反正我觉着他不舒坦。”有些时候,他的是非观念个人而孩子气,完全不讲道理。其实在我看来,纯粹他们两人本性里都有些赤裸裸的野生动物的嗜血攻击性,只不过丰随比他油滑,令他感到被比较的窒息感。

“哎,问你,”他捏住我的脸颊晃着玩,“还去不去青岛?去吧……横竖都拖了半月没回家,也不差这五六天。”

看我不说话,他催急了,“你别不知好歹,我为这事求了罗祥多少好话!!请他喝酒都用了不少呢!”

我弯嘴,“知道。”

他还有满肚子话要给我掰,被我轻巧的一句“知道”全打发回去了,傻不愣瞪地说:“你知道?”

“知道,”我点头,“那天罗祥告诉我了。”

说着,抬头盯紧他看,半个月下来,原本就黝黑的皮肤更蒙了一层健康,映得眼神更黑亮黑亮,我觉得自个儿被那黑亮照出了一汪浅动的水,因为他眼里波光潋滟。

他咽了一口,喉结动了一下,两人傻了吧唧巨言情的对视,电脑里突然想起“FEATHER”的旋律,我一呆,才想起前天宁远安看到这张cd,放进电脑里抓轨后设成屏保了。

“这……”他有些呆呼呼的,冲着我难得笑得温柔又干净,“是阿甘里的曲子吧?好片子。”

“嗯,”我低声应着,这样的气氛太让人无法抵抗,压在心里的话突然冲口而出:“是好片子,里面说明天是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口味。”

他顿了一下,盯着我的眼神渐渐游离,我不出所料地冒出少许恨意,平时有些话不会出口,但今天我还真他妈要任性一次,用额头抵住他问,“陈默,你看着我,如果明天我给你一盒巧克力,你希望是什么口味。”

他有些烦躁的抓我头发,我不许他躲,额头蹭住他不放,他被逼得气了,咬紧牙关不吭声。

僵持间,听见罗祥敲我们屋的门,“陈默,系里找你,快去。”

“哎!”我俩回过神,他推开我撒腿就跑,“秦瑞,你别净想些有的没的,有空考虑清楚和不和我去青岛玩。我呆会儿来听你答案。”

我听他砰的带上门,颓然往椅子上一瘫,注定斗不过他,嘴上再怎么逞强也挽不回心里面兵败如山倒。

听了二十来分钟音乐,心里慢慢平静,陈默回来时,我刚笑着想问他几时启程,就见他像被谁欺负了似的一屁股坐在我的书桌上,巨郁闷的瞪了我半天,突然丧气地嚷——

“我经论被关了,我得补考!”

大二那年,在陈默和朱萧沮丧的补考中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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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年过去,就像当初糊里糊涂考上大学一样,现在是糊里糊涂大二结束。秦瑞这小子今天古怪,突然盯着我说将来,我以为我们有协议决计不说这些的……靠,将来怎样,我怎么知道!有什么可想的,慢慢走着看不就知道了?什么事要想着走出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走下去,有什么可多想。

又及:真后悔,其实教经论的老头人不错,那时该他画的范围背出来,就不用补考了……怒。

——陈默 xxxx年7月2日”

“啊,总算军训结束了,庆祝庆祝。教官人挺好的,尤其听多了那口音还挺习惯的,一听他说猪腿就会下意识的看朱萧的腿,真不礼貌,朱萧别注意到才好……

今天午饭那块大排吃得我倒胃口,一股肉腥气,还得骗朱萧说好吃,免得他怒了说把最后一块让给我吃我还不知好歹……真难吃,现在还反胃,倒霉。

——宁远安 xxxx年7月2日”

“军训结束了,我是光荣的旗手~~。新裤子还给系里了,虽说以后用不上,我还是决定把那条沾了油渍的裤子给洗干净,免得宁远安那玩具没事总盯着我裤腿看……我又不是故意邋遢的。

今天午饭那块大排好像很好吃的样子,宁远安吃的头都不抬,可惜去得晚了,最后一块只能让给他,我是哥哥~。啊,真的好像很好吃,宁远安直说好吃好吃,馋。马上回家了,让阿娘给我做。

——朱萧 xxxx年7月2日”

——end——

第十一章 天晓得-无声深处番外

“喂,快看——”

走开……啊啊,走开……不要吵我……妈妈…………

“不看你后悔的————!!快点儿,起来!”

起你个毛,你给我起开是正经。春宵苦短,让我睡。

“猪————”

你他妈骂谁。

“————朱————萧,朱萧朱萧朱萧朱萧。吼————”

宁远安!我真给你烦死了!他终于忍不得耳边苍蝇叫,揉着眼睛从课桌上抬头,晚自习的阶梯教室里,怒火重重,宁远安你给我说清楚,现在算什么状况你非叫哥哥的魂。

“看,前头。”宁远安娃娃脸上一幅大黑框眼镜,无限三八地挤眉弄眼指给他看,一对小情侣搂着脖子亲吻。

“操-  -,我当什么呢,”朱萧丝毫不感兴趣,掉过头继续瞌睡,“你个小雏看什么都激动,赶明让你撞见霹雳的还了得?”

“这还不霹雳啊?”宁远安激动地把眼睛往上推。

朱萧嗤之以鼻,这大马路上多了去了,霹雳的那得属两女的抱一块啃。

“那多浪费……”宁远安的声音听着就很心疼,朱萧噗哧乐了,或者两男的。

“………………”没动静,朱萧奇怪的转过头,就看宁远安被吓住的样子,“两……两男的……我们这种男的和……另一个男的……”

这小孩,脑子里一根筋直来直去,什么都挂在脸上,可乐得紧,朱萧忍都忍不住敲敲他脑门,宁远安捂着心口,戚戚焉地问,“你撞见过?”

朱萧摇头,“没呢。”

“那会是啥感觉啊?”宁远安完全想象不出自个儿和一爷们亲嘴…………要死…………真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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