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凡尘 第534章

作者:一叶苇 标签: 强强 近代现代

  柳魁换上了枣红色唐装,秀梅穿着毛衣在往脸上抹粉。

  柳侠兴奋地围着两个人转圈,腿边还跟着柳小猪和柳花花:“哎呀,大哥大嫂,您俩可当公公婆子了啊,要是小蕤毒气,明年这个时候,您俩就当爷爷奶奶了。哎呀大嫂,你右耳朵那儿没抹匀,再好好搓几遍,要是叫林洁洁家里人看着她婆子打扮哩跟驴粪蛋下霜了样,人家该不放心了。”

  秀梅趴窗户上对外边喊:“小葳,小葳,喊喊您五叔,您俩快点过来给您小叔给我拉出去。”

  柳侠迷惑:“我咋着了?”

  柳魁呵呵笑,对着镜子梳头。

  柳葳和柳凌进来,后面跟着小萱,小莘和两个小阎王跟着迎亲的队伍去看热闹了。

  秀梅把柳侠刚才说她的话学了一遍,柳侠就被柳葳扔进了炕角反省,柳凌没动手,但也不肯帮柳侠对付柳葳。

  柳侠实在想不出自己哪里错了,就跑去堂屋跟几位长辈诉委屈,孙嫦娥戳着他的额头说:“你敢说您大嫂是驴粪蛋儿,您大嫂咋没拧你哩嘴咧?”

  柳侠这才知道自己被小阎王荼毒了,变得那么粗俗都不自知,他满脸谄媚地抱着孙嫦娥说了句“妈,你今儿真漂亮,看着比俺大嫂还年轻”,撒腿就跑了。

  孙嫦娥紧着伸手去打他,只够着摸了一下羽绒服。

  柳侠回到大哥的屋子,对大嫂献殷勤:“大嫂,你根本就不用打扮,素面朝天你也是大美女。”

  秀梅涂口红,边对小萱说:“去孩儿,去叫您姐,她该上来了。”

  萌萌做为小姑子,今儿要负责一个必须的环境,给新嫂子端一盆水,让新嫂子象征性地洗一下脸,意思是到家了,洗去一路风尘。

  小萱答应一声就跑了。

  秀梅看柳侠:“给你抹点粉吧?”

  柳侠一下退到炕角:“我又不是变态。”看到大嫂的眼神,他马上补充,“我不是说你是变态,我哩意思是……”他没词了。

  好在这次秀梅没跟他计较,要当婆婆了,秀梅其实也很紧张。

  柳侠老实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他想下去看看,云芝和玉芝结婚的情景在他记忆中早已模糊,他很想知道嫁女儿是个什么样子。

  柳魁看他眼巴巴的样子,对柳葳说:“反正你也没啥事,陪您小叔下去吧。”

  柳葳心说一个当叔叔的去偷看即将过门的儿媳妇怎么出嫁这合适吗?不过他看看自己爹淡定的模样,再想想小叔反正在林家人心里已经没什么形象了,也不在乎再多这一点不靠谱的事,就站起来,伸手把柳侠拉起来:“走。”

  在荣泽,女儿出嫁,女方家一般不设宴待客,只摆一桌酒席,象征性地招待迎亲的队伍,这桌酒席和燕来宜家的那八个炖鸡蛋性质差不多,只是一种态度,谁要真实实在在吃了,那就成笑话了。

  柳侠站在柳长春家的院墙上,看着一动不动跟个木头人一样端坐在桌边的小蕤,一阵同情涌上心头,再次庆幸自己不结婚的决定真是伟大光荣又正确。

  终于,这桌假酒席结束了。

  林洁洁的父母端坐在堂屋,面前铺着一条席子。

  柳川带着小蕤走到门口,交待了他几句,小蕤牵着林洁洁的手进屋,跪在林家父母面前。

  柳侠挤在门口看热闹的人中间,看着林家妈妈泣不成声地对林洁洁说:“到了婆家,跟在妈面前就不一样了,凡事得收着点性子,要孝顺……公公婆婆和……爷爷奶奶他们……”

  林洁洁哭得直不起身:“妈,我知道了。”

  林妈妈又转向小蕤:“洁洁可能被我们给惯的狠了,她过了门要是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多担待,该打的,骂两句……该骂的……说两句……该说的……劝两句……她心里头是个好孩子,你多……疼着她些,她……肯定会……越来越好……”

  小蕤被吓得语无伦次:“姨,我不会打洁洁啊,俺家哩人都不准打女哩啊,你,你,你别哭,我,我……我跟你发誓中不中?”

  柳川走过去,拍拍小蕤:“时辰到了孩儿,给您爸妈磕个头,感谢您爸妈把洁洁养这么好,感谢他们愿意给洁洁交给你。”

  小蕤匍匐下去磕头:“爸,妈,谢谢你们。”

  柳川带着迎亲的队伍回去了,自己家那边火铳和鞭炮齐鸣。

  柳侠却还傻呆呆地坐在二叔家的院墙上,眼睛红梆梆的:“就不能叫自己家哩孩儿去别人家,要是人家对他不好咋弄?”

  柳葳连连点头:“对对,小叔你说哩都对,以后萌萌跟柳若虹都不出嫁,都招女婿,反正是搁咱家咧,他们要是敢对咱妮儿不好,咱就打死他个鳖儿,中了中?”

第473章 小蕤的婚礼(五)

  柳家岭大队今天几乎是全体出动,连隔着一条凤戏河和两道山梁的石头沟也来了不少人,柳长春家到柳长青家那百十米的小路两边全都是人。

  三个炮手——一个放鞭炮,两个放火铳——交替轮流前行,一直保持走在迎亲队伍前方大约十五米的地方,因为路不宽,怕鞭炮和火铳误伤到人,柳森、牛墩儿几个人专门负责在前面开路,放炮的时候周围十米暂时清场。

  人群随着炮手和迎亲的队伍缓慢地移动。

  出嫁巡游是古老的宣告男婚女嫁明媒正娶的仪式之一,在其他地方,这个仪式在昭告天下人新郎新娘合法婚配的同时,也要展示女家的嫁妆,以显示女方家族对出嫁女儿的疼爱及重视。

  柳家岭这样的地方,十里红妆什么的大部分人都没听说过,能有三两个箱笼或几条新被子,对这里的人来说就已经是非常丰厚的陪嫁了,可不管再寒碜,娘家展示嫁妆的环节却不能少。

  因为小蕤和洁洁两个人以后的生活重心肯定要落在荣泽,而柳家岭这边路况艰难,柳家和林家长辈商量了一下,林家爸妈安置的嫁妆大部分就直接放在荣泽的新房了,柳家岭这边,就把何家大哥帮忙打的比较好搬动的小家具,比如板箱、餐桌、床头柜、衣架、鞋架、脸盆架这类的,提前抬到柳长春家,今天再抬回来,和林家父母买的几件软嫁妆配着,一起走走过场。

  虽然大立柜、高低柜、写字台这类的大家具没出动,只有几件小玩意,可也有好几件,加上柳二狗历尽艰辛驮回来的羽绒被、蚕丝被、大毛毯和林洁洁的新衣服,居然也拉出了好几十米长的嫁妆队伍,再加上迎亲的几个人,接亲队伍的前头已经到柳长青家的坡口了,走在最后的柳成宾还在柳长春家的坡上。

  柳葳拽了拽柳侠:“小叔,该撒糖了,咱要是不赶紧过去,就看不见了。”

  柳侠心里还在因为林家父母的凄凉而难受,但看小蕤被洒一头谷子杆的愿望更强烈一些,柳侠站起来拍拍屁股,和柳葳一起跑出了柳长春的家。

  两个人没有从路上挤,而是跳到河滩里绕了一下,从护院坡上爬上了自己家,然后叔侄俩仗着个儿大,在靠近坡口的矮石墙上硬是挤出了个最好的位置。

  小蕤牵着林洁洁的手正好走到坡下,接亲的队伍停了下来,这里有个仪式。

  秀梅穿过人群,走到小蕤和林洁洁跟前,从地上抓了一把土,然后迅速卷起呢子大衣的前襟儿,把土兜进去,快跑回家,进了小蕤和洁洁的新房。

  她要把土包起来放在小蕤和洁洁的床上,然后对着床说:“送子娘娘,俺都准备好了,请您快点给俺送个孩儿来吧,一定要多送几个,还要儿女双全啊。”

  柳侠曾经对这个环节表示不解,前头压床不都跟送子娘娘说过叫送一堆孩儿了吗,为啥结婚这天还要有这个仪式?最重要的是,为啥是土?

  他问孙嫦娥,孙嫦娥也不知道,说反正老辈子都是这样做的,她也这样做。

  柳侠又去问柳长青,当时柳凌也在场。

  柳长青说,大概,你就是请送子娘娘送孩儿,自己也得多少准备点做孩儿的材料吧。

  柳凌据此发散,认为这个仪式应该来源于上古,最早的人是女娲娘娘用泥捏的,也就是说,造人需要原材料——土,所以,现在请负责造人的送子娘娘送孩儿,得先给娘娘准备点土。

  柳侠还因此对生理卫生课上的造人知识很是嫌弃了一段时间,觉得还是女娲娘娘的法子比较好:趁空就干了,不用怀胎十月那么麻烦。

  接亲的队伍继续前行。

  负责洒糖的永宾和柳老四的大孙子一人端着一个斗,分别站在坡口两边的矮石墙上,扎好了架势随时准备洒。

  荣泽一带的风俗,新人回来时,在大门口要被洒糖、花纸和碎谷子杆的混合物。

  花纸和糖可以理解,热闹好看,给围观的人点甜头以便更热闹。

  为什么要洒谷子杆?据说谷子是神赐给人的最重要的食物,所以谷子杆能辟邪。

  柳侠个人认为,这是因为穷找的借口:买不起很多糖和花纸,就用谷子杆充数,这样能多洒一会儿,如果纯撒糖的话,柳家岭一带以前的绝大部分人家,连一把都没有。

  小蕤这会儿看着放松了些,脸上居然都有笑容了,他和林洁洁缓步往前走,到距离坡口大约三米的地方,永宾突然出手,把一大把糖、花纸和谷子杆洒了过去,小蕤慌忙用手挡,还是被洒了一脸。

  等着拾糖的孩子们“轰”地一声涌了过去,争相去拣散落在地上的糖。

  柳家准备的东西很实在,各种漂亮的糖果占了至少一半,不像别人家,一把出去,都是谷子杆,能呛得一圈人打喷嚏。

  柳老四的大孙子也开始洒,他的主要目标是林洁洁,林洁洁精心盘起的头发上全都是花纸和谷子杆,连睫毛上都沾了几片。

  大把大把的糖随着飘舞的花纸和谷子杆散开,很多大人也加入了抢糖拣糖的行列。

  小蕤和林洁洁走到正坡口。

  柳侠跳起来对着永宾喊:“快点快点,给斗扣他俩哩骶脑上啊,一下扣上去。”

  永宾跳下矮墙,几个年轻人过去摁着小蕤,要把还剩了很多糖果的斗往他头上扣。

  柳侠哈哈大笑:“永宾你个笨蛋,那样会中?得居高临下一下扣下去。”

  他正笑的欢,感觉到有人在后边推自己的腰,一扭头,看到腰里系着围裙的银环。

  柳侠问:“咋了姐?”

  银环悄悄地说:“幺儿,小蕤结婚,你今儿算是半个老公公啊,你搁这儿轰着别人往儿媳妇头上扣斗……”

  银环不往下说了,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柳侠懵了三秒,然后滴流着眼珠子偷眼看周围的人,几个本家婶子、嫂子和一群他认识不认识的成年人,都在看着他,眼里的揶揄不要太明显。

  柳侠看柳葳:凭啥都说我?为啥没人说你?

  柳葳耸肩:“我跟小蕤是平辈,我不去干活,站这儿看热闹,最多算没成色,你……呵呵。”

  柳侠拔开人群,绕过两个树疙瘩,一溜烟跑回了堂屋。

  除了孩子们和去接亲的柳川和晓慧、柳钰,柳家其他人都在堂屋做准备,看见柳侠跑进来,脸色还颇为……可疑,大家都停了手上的事情,柳魁问:“咋了孩儿?”

  柳侠坐在炕沿上,有点气哼哼,还有点忸怩地问:“那个,不是说,结婚时候三天不论辈吗?”

  “啊,对啊,”大家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一个村哩,七拐八拐都能扯上亲戚,要是论的太清楚,有些辈分高哩,结婚时候就没人敢去热闹了,咋了?”

  柳侠马上理直气壮起来:“那我将跟小蕤开个玩笑他们为啥都笑我?”

  柳茂代表全家,有点提心吊胆地问:“你跟小蕤……开……啥玩笑了孩儿?”

  柳侠说:“我叫永宾给斗扣小蕤他俩哩骶脑上,以前别人结婚不都好……”

  “哎呦,你个信球孩儿哦——”孙嫦娥的食指狠狠地戳在柳侠的脑门儿上,“你今儿是老公公知不知?别人不论辈,你当亲叔哩能不论?哎呀,我就知一句说不到,你就得给戳个窟窿眼。”

  柳魁过来,掂着柳侠的胳膊,把他拉到炕的最里边,靠着曾广同坐下:“幺儿,现在开始,没我哩命令,你哪儿都不准去,一会儿咱一起出去,叫小蕤他俩拜礼敬茶。”

  他又回头对孙嫦娥说:“妈,没事,咱村儿人都知幺儿早早就出去上学了,不咋懂村儿里哩风俗。”

  孙嫦娥看着柳侠发愁又无奈:“这都上过大学了,咋还是个糊涂蛋?连独个儿是啥辈分都弄不清楚咧?”

  柳侠不服:“我清楚啊,我是小蕤哩亲叔,比他高一辈,可法律又没规定小叔不能跟侄儿开玩笑。”

  一直盘腿坐在炕上瞅外面的热闹的曾广同笑了起来:“就是,咱幺儿不过是跟着起了个哄,啥大不了的。”

  柳侠把曾广同的手翻过来,拍了一下,算是击掌:“大伯你说哩太好了。”

  他话音未落,小雷的头出现在窗外,对着里边大叫:“回来啦回来啦,姐你该去给二嫂端水啦。”

  萌萌紧张地乱抖索:“哎呦,我咋有点吓慌咧?”

  玉芝把早就准备好的红色塑料盆拿过去,兑了一瓢热水,一瓢凉水:“稍等一下再过去,还没搀到屋里头咧。”

  一家人都挤到窗户和门口朝外看,小蕤和洁洁都是一头花纸和碎谷子杆,看样子都被斗给扣了。

  大知客柳长兴对今天搀媳妇儿的喜娘玉芳和关淑萍一摆手:“搀屋里去,给身上收拾一下,一会儿得拜天地咧。”

  玉芳和关淑萍一边一个,象征性地扶着林洁洁的胳膊,把她带到新房里。

  柳长兴马上招呼负责供应的执事:“快过来,摆椅子,铺席。那谁,去看茶准备好了没?”

  几个年轻小伙子马上搬了两张藤椅和一张条桌过来,这是待会儿拜高堂时要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