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看刺刀 第41章

作者:淮上 标签: 豪门世家 虐恋情深 近代现代

  他的笑容十分短暂,韩越半张着嘴巴愣愣地看着,一时疑心自己看错了。

  楚慈不笑了,平淡的看着韩越,就仿佛韩越真的是看错了一样:“我想出去散步。”

  “……啊?”

  “你不是说什么都听我的吗?”

  “但是你说出门……”韩越一下子呆了:“楼下挺不安全的,万一被人看到……”

  “但是你说什么都听我的。”

  “我是这么说了,但是……”

  楚慈脸色沉下来,一言不发的转头去开电脑。

  他不说话的时候,嘴唇抿得紧紧的,因为最近削瘦得十分厉害,头发散落在鼻梁上,看上去非常的苍白憔悴。

  韩越纠结了一会儿,忍不住去蹭楚慈的脸,陪着小心问:“外边风又大太阳又大,你真非散步不可?”

  楚慈把他当做空气一般,既不回答,也不反应。

  韩越最受不了他这样,心一横说:“那行行行!咱们去吧!趁午后人少,我住在这里也不是人人都知道的。走!我陪你一起去!”

  楚慈立刻望向韩越,似乎在鉴定他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韩越很想让他高兴,立刻举起手发誓:“你信不过我啊?我这不都答应陪你散步去了么,真是,身体都这样了还为点小事不高兴,这不是糟践自己嘛。走走走!”

  他嘴上说得爽快,实际上行动却相当谨慎,先劝诱楚慈戴上墨镜,又打电话给手下什么人,大概是叫他们现在附近看看情况,确定家里附近没人盯梢。

  出家门的时候楚慈仿佛心情十分好,站在楼梯口的时候,就深深吸了口外边的空气,喃喃的道:“这味道真好。”

  这时候已经是秋天了,秋高气爽,空气中混合着太阳和花草的清香,让人心里不由自主的舒坦开来,很想懒洋洋的打个滚儿。

  这是楚慈自从上次去医院以来,第一次自由自在的走出家门。

  韩越心里本来还十分焦虑,但是看楚慈似乎很高兴的模样,又觉得提心吊胆也值了。

  他曾经做过那么多试图讨好楚慈的事情,最终却都失败了,反而是他给予的伤害和恐惧完完整整留了下来。如果现在仅仅是陪着散步就能让楚慈高兴点的话,那简直是无本万利的事情。

  出门的时候说好是只散一会儿步,到最后却整整走了一个下午。

  楚慈心情一直很愉快,家附近逛完了又要求去小区门口的超市,在超市里买了一袋零食,又去鲜花摊子买了点花,准备带回家插瓶。走到小区花园的时候他还在喷泉边上坐了一会儿,拆了包巧克力。韩越本来想催他回家,谁知刚要开口的时候,突然只听楚慈拿着巧克力,问他:“你要不要来点?”韩越心里一热,激动得脑子都不清楚了,坐在喷泉边上你一块我一块的把巧克力分光了才罢休。

  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一直到黄昏满天的时候,两人都感觉到饿了,韩越才拉着楚慈回家去做饭。

  这个下午对韩越来说,简直就像梦幻一般。

  以前动不动就把他当成空气、十句话里最多答一句的楚慈,不仅邀请韩越一起坐在温暖的阳光下分光了一袋巧克力,还和平的聊了好一会儿天,态度友善,心平气和。

  韩越简直觉得这是上天给他的恩赐。

  那天晚上睡觉前楚慈看了会儿碟,韩越给他倒水,顺势就坐在他身边一起看。以前他要是敢这么做,楚慈就会一言不发的关电视走人,然后韩越再暴跳如雷的窜起来去算账,最后弄得一片狼藉收场;那天楚慈却只瞥了韩越一眼,默默的转头继续看。

  韩越看他不像是不满的样子,就没话找话的指着女主角问:“漂亮不?”

  楚慈头也不回,淡淡的说:“没你漂亮。”

  韩越一哽,紧接着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从那天开始起韩越开始光明正大的蹭着楚慈打游戏,他用他原来那个一穷二白的新手号,每次上线就屁颠屁颠的跟在楚慈后边,跟个小尾巴似的。楚慈打怪他蹭经验,楚慈副本他就去做饭,久而久之相安无事,倒是公会里一道亮丽的奇景。

  后来任家远得知韩越在玩游戏的事,不由大惊:“你到现在还穿白装?!”

  “老子不会玩嘛,而且也没时间天天练级。”

  “傻逼了吧,你都不知道这世界上有种人叫做代练?还有一个名词叫做人民币玩家?”

  “……”

  不久之后楚慈上线,出乎意料的发现韩越等级一路突飞猛进,很快冲破四十级,并神奇的拥有了好几件极品装备。

  韩越得意的跟他炫耀:“看,老子很厉害吧,玩个游戏都如此天才。以后乖乖跟我混,老子罩你!”

  那天楚慈在荒郊野外跟韩越PVP,结局是那几件极品装备全都易主,韩二大爷再次沦为一穷二白。

  韩越嘶嘶的抽着凉气,还安慰自己:“反正都是一家人,左手东西递到右手,没差嘛!”

  楚慈看他那一脸憋屈的样儿,大概觉得实在有趣,低下头去笑了一下。

  那个笑容让韩越突然回忆起当年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伤痕,彼此交谈的语气轻快,眼神明亮。那个时候楚慈手上还没有血,韩越也不知道自己大哥是人家的杀母仇人。他们只是在人生漫长的道路上偶然相遇,一个温柔和善,一个一见倾心。

  楚慈把电脑合上,说:“你也别心疼,等我哪天心情好了,说不定就把东西还给你。”

  韩越越看他心里越痒,忍不住笑着问:“哟!那你怎么才能心情好呢?”

  楚慈用大拇指点点窗外:“——放风啊。”

  午后散步的活动渐渐被楚慈称作放风,韩越就是那步步盯梢的监狱头子。只不过这个监狱头子很悲催,不仅要帮楚慈拿衣服拎东西,还要时不时当免费司机,贴身佣人,外带小跑腿的。

  韩越从生下来就有保姆伺候着,这么多年来别人只有怕他,敬他,奉承他,连他爹妈都不敢十分教训他,唯独一个楚慈,只要一开口就能把韩越使唤得滴溜溜转。

  偏偏韩越还求之不得,恨不得一辈子都把楚慈当祖宗供着,直到两人都变成不中用的老头儿。

  “等我以后攒够家底,咱们就去国外的农庄里住,天天吃过饭就陪你出去遛弯儿,遛到咱俩都老得走不动为止。”韩越兴致勃勃的跟楚慈计划:“还有咱们可以养几条狗,又能看家护院又很热闹。咱们可以训练大狗遛小狗,排成一队在前边跑,到点了就自动回家,咱俩就可以在后边慢慢走了……”

  楚慈一开始默默的听,末了就问:“那你打算把农庄置在哪儿呢?”

  这个问题对韩越的鼓舞简直是根本性的,他就像是吃了兴奋药一样开始计划,整天在网上搜索各国不同地区的天气和环境,幸福得一天到晚都冒着粉红色的傻气。

  他隐约能感觉到,楚慈问他这个问题,就代表他已经妥协了,默许了这个两人结伴过一辈子的未来。

  也许是他这么多年挣扎下来终于累了,也许是他杀了这么多人之后终于怕了,也许是他经历了这么长时间之后终于觉得,这辈子真的只能跟韩越一起过了。

  不管哪样韩越都很高兴,就仿佛心里终于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注定一片凄风苦雨的未来突然云开日出,阳光普照,哪怕明天就要断气也没什么遗憾了。

  手术住院前一天,楚慈终于打到了七十级。

  他那天精神格外的好,满七十级的时候还特地截了个图。韩越当时正蹲厨房里煲汤,结果还被楚慈硬拉到书房去膜拜那个截图。

  “行,为了庆祝你终于完成多年以来的梦想,咱们今晚开瓶八九年的葡萄酒!”韩越顿了一下,又正儿八经的补充说:“不过酒只能我喝,你得喝中药。没关系嘛,咱们勉强一下还是能碰杯的!”

  楚慈切的一声:“去!谁稀罕你的葡萄酒。”

  韩越乐得屁颠屁颠跑回厨房,守在汤锅边欢快的摇头晃脑哼小调。

  那天晚上韩越果然开了一瓶拉菲酒庄八九年的葡萄酒,给自己倒了半杯,又给楚慈倒了浅浅的小半口。因为明天就要住院准备,后天就要正式手术了,所以从今天开始楚慈就得吃流食,固体荤腥一律不能沾。韩越怕他营养跟不上,碰杯前要强行灌楚慈一碗醇醇的鱼汤,还一个劲的保证:“高营养高蛋白,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喝了保管你手术顺利,躺着上手术台,活蹦乱跳的下来!”

  楚慈咬牙喝了一口,眉头皱了半晌:“你再夸口都没用,这汤一点盐都没有,喝着真够恶心的。”

  “恶心归恶心关键能治病嘛,等你病好以后,甭说是鱼汤,想吃天鹅肉我都给你弄来!乖啊,再喝一口……”

  楚慈嫌恶的把头扭到一边:“那不行。我喝一口汤,你得陪一杯酒,否则我心里不平衡。”

  韩越乐了,说:“这还不简单?”说着端起酒杯一口闷尽:“——哪,这下满意了吧?”

  楚慈于是扭曲着脸色喝了一口汤,差点被鱼腥气熏得吐出来。

  这一口实在是小,韩越也不跟他计较,又倒一杯酒一饮而尽,还把杯子倒过来给他看:“一滴不剩,你平衡了不?”

  楚慈还是不平衡,又皱着眉喝一口汤。

  就这样一口口喝下去,韩越足足陪了大半瓶上好的葡萄酒。虽然度数并不很高,但是他喝得又急又快,之前胃里也没垫东西,所以到楚慈总算把汤喝完的时候,韩越也有点上头了。

  他抹了把脸,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操,老子想睡觉,今晚不收拾了明天再说吧。”

  他脚步有点踉跄,楚慈便上去扶了一把,把他弄到卧室里,一头栽倒在床上。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优待——自从上次韩越酒醉之后拿枪开门,楚慈就再也没让家里出现过一滴的酒。韩越也很自觉,从那以后立刻戒酒,偶尔在外边应酬一下,喝多了就不敢进门,非得在外边坐到酒意下去了才回家。

  其实韩越今天也不怎么醉,但是被楚慈被亲手扶上床这件事实在是太幸福,他心里晕陶陶的,五分酒意便被熏出了十分。

  楚慈去稍微洗漱了一下,然后回到卧室,坐在床边换上睡衣。韩越看着他清瘦的侧影,每一寸线条都让人喜欢得发狂,恨不得当宝贝一样抱在手里,一辈子都不放开。

  他伸手一把拉过楚慈,严严实实的搂在怀里,低沉而含混的说:“我他娘的真是太爱你了。”

  楚慈看着他,微微挑起一边眉毛。

  韩越忍不住亲他一下,又把头埋在他温软的颈窝里,闷闷的笑道:“睡吧。”

  说完这句话后他闭上眼睛,酒意一阵阵的往头上涌。爱人在怀的感觉实在太让人放松,不出几秒钟,韩越就结结实实的睡了过去。

  但是楚慈的目光十分清醒。

  黑暗中他注视着韩越,说不清那眼神里有什么情绪。他只是这样静静的看着,仿佛很复杂,又仿佛有点悲哀。

  过了一会儿,他轻轻的推开韩越,然后从床上坐了起来。

  韩越醒来的时候,有刹那间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卧室里仍然十分暗,因为窗帘没有拉开。他恍惚间觉得自己这次睡得不对劲,生物钟隐约的提醒着他,似乎现在已经太晚了。

  已经不是他平时醒来的时间了。

  韩越跟浓厚的睡意做了一会儿斗争,才懒洋洋的睁开眼睛。那一瞬间他感觉稍微有点异样,紧接着突然觉得不对——他的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韩越刹那间出了一身冷汗,紧接着条件反射的伸手,谁知道却发现自己双手被反绑在了床头上!

  怎么可能会睡得这么死!

  韩越第一反应是他娘的,被侯家人找上门来了!

  他竭力抬起头往周围一看,只见自己仍然身处家里的卧室,光线十分昏暗,楚慈坐在床边上,穿戴得整整齐齐,静静的看着他。

  电光火石间韩越想起一个十分可怕的可能性,他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紧紧的盯着楚慈,竭力张嘴发出唔唔的声音。

  楚慈就像是猜到他想说什么一样,轻轻的笑了一下。那笑容虽然短暂,却竟然有些无可奈何的温和。

  “韩越,”他说,“我一直在等着,是想跟你告别。”

第52章 哭泣

  楚慈说完这句话后卧室里陷入了一片长久的沉寂。韩越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呆呆的盯着他,身体僵硬面色灰白。

  楚慈安静的回望着韩越,眼神波澜不惊。

  “其实我想走跟你没关系,我并不是因为讨厌你才走的。但是,我确实是不想再看到你了,一眼都不想。”

  他说什么都没有这一句更能伤韩越,就像一把血淋淋的刀子瞬间正中心口,让韩越简直痛得痉挛。

  “我本来应该在你睡着的时候就离开的,但是我怕你醒来后以为我被什么人带走了。我想也许你会着急,所以就想再等等,告诉你我要走了。也许会去什么小城市做做保守治疗,等到灯尽油枯的那一天,躺在床上自然死亡。”

  楚慈顿了顿,仿佛有很多话还想说,但是最终一直沉默着。

  韩越看着他,心里一点点变凉。一开始就仿佛刀子搅动心脏的肉一般剧痛无比,渐渐却因为寒冷而变得麻木,连一点痛都感觉不到。

  只是血不停的流不停的流,仿佛骨髓里都嗖嗖的透着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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