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云 第138章

作者:淮上 标签: 强强 制服情缘 近代现代

  秦川揉了揉额角,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能表达自己的本意。未几他推了下眼镜,尽量诚恳地开口道:“我要是认真想杀严峫,他现在已经死了一百次了。”

  江停抬起半边眉角:“哦?”

  秦川一耸肩:“你对我可能有些误解,觉得我是个投毒杀人狂。但其实我是个清晰的目标导向者,对人命根本没那么执着,如果严峫死了我甚至会感到很伤感……如果他只是受伤或撞车,从而永远离开建宁市局回去继承家业的话,就像方正弘提前退休一样,对我来说都是很好的局面。因为我只是想要他们的位置,并不是想要他们的命。”

  “那你就没想过严峫根本不会去喝药酒,或者那瓶下了毒的药酒会被别人喝了?”

  “不会。”秦川轻描淡写地道,“首先天气冷下来了,严峫每年立冬前后都会喝药酒除湿,这是他的习惯;其次我确定除他以外刑侦支队很少有人动那瓶药酒,即便真有人动了,也大多是外涂而不会内服,因为能受得了药酒那味道的毕竟是少数。”

  说到这他摊了摊手:“再退一万步说吧。就算真的有人喝了还死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百分之百完美的设局。如果过度追求一击毙命,那么势必会在布局时留下痕迹,对隐蔽自身是很不利的。”

  江停那通常都没那么多复杂变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

  “受教了。”随即他失笑道:“那雇佣冼升荣在江阳县暗杀严峫的那次呢?也不算认真要严峫的命?”

  秦川说:“你信不信也好,我确实没有要求冼升荣‘一定’要杀死严峫,我告诉他最好是开枪射击警车轮胎造成事故,给汪兴业雇佣的那几个杀手创造机会。不过冼升荣动作还是慢了,以至于姓范的那几个人抢先动手,把警车撞进了河里,还一帮人拿着土枪劈头盖脸的往河面上射击……更关键的是竟然还没一个人能击中严峫……”

  秦川露出了一个头痛且无奈的表情。

  “其实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是不希望冼升荣开枪的,因为只要有弹头膛线,就必然会留下追踪的线索。而这把枪是岳广平的,就算吕局再不相信岳广平的死和我有关,他到底也知道我们之间的父子关系,我不想留下任何令吕局怀疑我的可能……对了,你介意我坐下吗?上一天班了真的很累。”

  他指指身侧的沙发,江停打量了几秒,用枪口示意:

  “坐吧,但不要有任何异动。”

  “不会,”秦川淡淡道,“你的枪法有多准,我是听说过的。”

  他绕过茶几,坐在沙发正中,深深倚在靠背里出了口气:“你竟然不怀疑我在沙发里藏了任何武器……”

  “不怀疑。”江停说,“因为在你回来前我已经搜过了。”

  “……”秦川喃喃道:“枉我还为你的信任感动了几秒。”

  “我只是觉得自己不该犯吕局那样的错误。如果他在岳广平死后就开始怀疑你,或者在一年前方正弘中毒时重点调查你,那么事情应该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不同了。仅仅因为你和岳广平是亲生父子关系,导致他在这一年时间内几乎没有对你采取任何行动,吕局是难辞其咎的。”

  “吕局老了……”秦川半天才感叹了一句,才用掌心搓了把脸,说:“他也许调查过我一段时间,但很多事我不是亲自去做的,像灭口冼升荣、对老方那辆伊兰特车做手脚这种琐事……所以就算调查他也抓不到证据。老实说,你能怀疑到我身上才比较让我惊讶,可能因为你是局外人的关系吧。”

  江停不置可否:“黑桃K的人帮你处理过很多‘琐事’?”

  秦川说:“差不多吧。”

  “那为什么几次对严峫下手都是你自己来,黑桃K让你这么做的?”

  秦川扶着额角笑了起来,问:“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怎么感觉你认准了他想杀严峫,就这么有罪推定啊?”

  江停的脸在黑暗中雪白僵冷,神情一如手中的枪口,纹丝不动。

  “好吧,我承认他手下的人确实传递过这个意思,但……”秦川笑着摇了摇头:“首先严峫这个人吧,从小家里有安保教育,长大后又当了那么多年刑警,外人要对他下手确实不太容易;其次毒贩在建宁公安高层的渗透远远不如当初在恭州,所以如果我想迅速往上爬的话,安安稳稳等待黑桃K一层层运作关系是很难的,主要还是得靠我自己动手。”

  黑桃K在本地绝不止倚仗秦川一个,在省里肯定也有关系,这点毋庸置疑。但建宁毕竟不是当年的恭州,建宁作为拥有两套政府班子的省会城市,省厅对市局的人事控制力度有限,如果想迅速把秦川提到至关重要的权位上,仅通过省厅显然是不太容易做到的。

  于是挡在秦川面前的方正弘,以及更重要位置上的严峫,就成了最直接的绊脚石。

  “所以如果你真要责任划分的话,我担六成,黑桃K担四成吧。”秦川似乎感觉还挺有趣,说:“不过你应该庆幸出手的是我,我的优先目的不过是把严峫弄出刑侦支队——换作黑桃K亲自动手的话,可能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吧。”

  江停背靠着客厅一角,半晌才像散发着刺骨寒意的冰雕终于活过来了似的,从鼻腔中轻轻发出一声笑,渗着毫不掩饰的嘲弄:“照这样看来,还得感谢你跟黑桃K并不完全是一条心。”

  “哦,确实不是,我跟那毒枭意见相左的地方还挺多的。比方说……”

  江停还站在那里,秦川却突然不说了,他摘下金边眼镜,放在身侧,用食指关节揉按自己的眉心,就这么大概持续了好几秒,才慢悠悠地笑道:“比方说他不敢真把你弄死了,但对我来说却无所谓——”

  江停瞳孔一凛,下一瞬,秦川就像发力暴起的豹子,一脚踹翻茶几!

  呼——

  沉重的实木家具竟被他踹得在半空中打旋,挟着风声劈头盖脸砸向江停!

  砰砰两声枪响,茶几四分五裂,木块轰然爆了满地。弹壳落地叮当作响,江停一抬枪口,反手开灯,冷不防只听头顶“哗啦!”玻璃爆裂,秦川砸裂了客厅吊灯!

  黑暗中无数碎片哗然浇下,就像泼面而来的玻璃暴雨。

  江停闪电般扭头挡住眼睛,就在此时此刻,秦川顶着满身玻璃碎片,啪地一把攥住了他持枪的右手,食指强行塞进扳机——

  砰!

  砰!

  江停咬牙将枪口下垂,秦川的掌力却死死往上。

  砰!

  争夺中最后一发子弹出膛,江停猛地扭头,灼热的气流紧贴着脖颈擦了过去!

  只要枪口再偏一厘米,此刻他的脖子就已经被轰了个对穿。但这时候来不及后怕了,江停屈膝一脚踹开秦川,甩手扔了空枪,抽出折叠刀噌一下打开,突然只见秦川拎起挂在玄关处的长柄雨伞,劈手抽出一道寒光——

  那竟然是一把插在伞柄里的三棱刺!

  江停眼皮轻轻一跳,黑暗中只见秦川向他露出了一个遗憾的笑容。

第117章

  窗外黑夜沉沉, 华灯未上, 远处马路上的车灯穿过窗棂, 黄光沿着天花板一闪即逝。

  就在那瞬间,秦川轰然一脚踩上翻倒在地的茶几边缘,凌空扑到了江停面前!

  铿锵——

  三棱刺与折叠刀金属撞击, 迸发锐响,江停踉跄向后踩碎了花瓶。仓促间又是当!当!几声刀锋错绞,转眼江停已被逼至墙角!

  秦川平时多以斯文雅痞的形象示人, 但一出手根本不是平常那个样, 其冷酷、残忍和敏捷程度,哪怕跟专业等级的阿杰比也不遑多让。黑暗中对于地形的熟悉和压倒性的力量帮助了他, 只听吱呀一声轻响从脚底传来,江停的脊背已经结结实实抵上了墙壁, 折叠刀锵一声狠狠撞上了三棱刺!

  金属互相死死抵住,发出令耳膜极不舒服的摩擦声, 刀尖一厘米一厘米地向江停鼻端靠近。

  “——如果岳广平死时你真的一点触动也没有,”江停近距离盯着秦川的眼珠,突然问:“为什么你离开时, 会慌张到把烟灰缸撞翻在地上?”

  话音刚落, 三年前那清脆的撞击声仿佛再次响彻耳际,还是同样的震人胆寒——咣当!

  秦川一直波澜不惊的面色瞬变,手腕下意识松劲,被江停发力推了出去!

  秦川猝不及防,踉跄数步不及站稳, 只见眼前雪光劈下,从肩到右胸一凉又一热,飞出了满泼血花!

  江停重重一脚把秦川蹬得向后,哗然撞翻了沙发,陈列架上的摆设稀里哗啦摔了满地。江停不等他爬起来,持刀跃过沙发落地,去抢落在地上的三棱刺,谁料秦川就着落地的姿势抓住他脚腕劈手一拽,巨力让两人同时摔倒在了满地废墟中!

  “……”江停不出声地骂了句什么,刚起身就被秦川一记又狠又重的肘击打翻在地,头撞上了墙壁。嗡的一下颅脑巨震,差不多有半秒钟的时间江停眼前发黑,紧接着他听见金属刺啦声,是秦川翻身抄起了凶器!

  不好——

  敏锐的格斗意识救了江停,下一瞬他竭力偏头,三棱刺紧贴着侧脸剁进了墙面!

  一丝鲜血从江停寒冰一样白的侧颊上洇出来,顺着刀锋血槽缓缓蜿蜒。

  “所以谢谢你让我有了一个倾诉的机会,”秦川轻声道,“这么多年来确实很难熬。”

  紧接着,三棱刺带着细碎石子拔出墙壁,刺向江停避无可避的太阳穴!

  ——砰!

  枪声猝然响起,刀尖在距离皮肤两寸之距顿住。

  “住手,秦川。”一道和缓、果断又熟悉的声音在卧室门口响起,说:“否则下一枪就击毙你了。”

  “……”秦川慢慢地回过头,说:“我刚才还在想您要待到什么时候才出来呢,吕局。”

  吕局那极有特征的憨实身影逆着光,走到客厅门口停住了,手里还举着一把九二式警枪。他的老花镜微微闪着光,看不清此时是什么眼神,又缓缓重复了一遍:“放下凶器,住手吧。”

  这个时候秦川把江停摁在墙面上,刀尖离致命的太阳穴不过咫尺之遥,只要再稍微往下用力,就是生死立判。

  没有人吱声,甚至听不见呼吸的声音。秦川一言不发,半晌缓缓松开江停,转过身。

  恰好此时远处车灯照射进来,映出了他紧绷的肩臂肌肉,手中锋利的三棱刺,以及盯着吕局手里那把枪的、淬满森寒的眼神——

  明明什么都没发生,但那瞬间所有人都突然感觉到了:如果他想,他能在顷刻间掷出刀锋将枪打下来!

  那只是眨眼间的事,吕局扣在扳机上的食指条件反射绷紧了,但下一刻出乎意料的是秦川没有动,他冲着吕局微微一笑,在“叮当!”清响中轻描淡写地丢下了三棱刺。

  远处红蓝光芒乍现,遥遥传来了不清晰的警笛声。

  ·

  “你们本来的计划是不在我眼前碰面的吧?” 秦川揶揄道。

  吕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招了招手:“举起手慢慢走过来,站在这里别动。江队?你还好吧?”

  江停这才擦去脸颊上温热的血迹,疲惫地起身捡起秦川那把三棱刺,说:“不用管我。”

  秦川跨过满地狼藉,象征性地举着双手走到客厅正中站定。

  他并没有讨得多少巧,从右肩至胸口被江停一刀划出了长达半尺的血痕,鲜血渗透了衬衣,勾勒出肌理,乍看有些令人胆战心惊的凶悍和凌厉。但与之相对的是他表情并没有任何异常,甚至还有几分放松,指指地上问:“我能把眼镜戴上吗?”

  吕局说:“戴吧。”

  秦川道了谢,弯腰捡起眼镜戴上,这才像是终于恢复过来似的舒了口气:

  “是我疏忽了,以为你们会各自单独行动,没想到你们两位竟然能联手。是因为岳广平当年的电话让您对江队建立了信任么,吕局?”

  “这个倒并没有。”吕局枪口自始至终稳稳地指着秦川眉心,说:“我在相信你这点上吃了亏,不会再轻易信任别人了——你最好别轻举妄动,秦川。江队不敢随便开枪,我却是可以击毙你的。”

  秦川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聊聊呗,趁同事……趁警察还没赶到的时候,不然我怕以后不会再有机会了。你们是什么时候见面联手的?”

  吕局目光投向江停,两人似乎眼神沟通了几秒钟,吕局低沉地开口道:“今天中午,因为我们都发现了你不小心遗漏下来的唯一的证据——”

  秦川很意外:“哦?”

  江停说:“是的,汪兴业。”

  时间倒推回几个小时前,琥珀山庄九区二栋楼下,便利超市——

  “谁?”吕局一回头,随即怔住了,老花镜后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是你!”

  那年轻人一身黑色大衣,被水汽打湿的黑发之下,脸色雪白而无生气,甚至连嘴唇都淡得几乎看不见血色,但仍然能看出几年前的锐利清晰的五官轮廓:

  “不用这么惊讶吧,早在胡伟胜制毒案的时候,您不就已察觉到我的存在了么?”

  “……”

  两人长久地对视,终于吕局点了点头,沙哑道:“江支队长。”

  不远处超市后门,老板匆匆掀帘进来,一见收银台前这情景,不由愣在了原地。

  “江阳县袭警事件之后我开始对你产生怀疑,但也仅仅是怀疑——当年老岳去世消息传来的时候,你的表现我至今难忘,不论是从动机还是情感流露上来讲,我都无法把你往弑父凶手上作一丝一毫的联想。这几年来我甚至都开始问自己,难道老岳真是心脏病发作去世的?难道冥冥之中真有天意?”

  吕局自嘲地摇了摇头,又道:“直到严峫乌头碱中毒,联系我当年匆匆赶去、只来得及看最后一眼的老岳的遗容,我才真正觉得,应该就是你没跑了。”

  秦川无声地“噢——”了一句:“难怪您突然决定给我下正式任命,顺势要求我把支队内部事务拿给您签字,应该是想借机摸索我在日常工作中留下的破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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