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犯罪人 第94章

作者:九尾叶 标签: 近代现代

楼梯比想象中干净,一根细绳拴着摇摇晃晃的灯泡,发出暗淡的光。杨州站在206门前,忽然没来由地一阵激动。

西蒙似乎一直在等他,没等他按铃就拉开门,嘴里嚷着“我成功了”!

“什么?”杨州冥冥中似乎明白他的意思,可又不敢相信,追问,“什么成功了?”

西蒙松弛的皮肤泛着潮红,像一颗搁置太久的苹果。他哆嗦着攥住杨州的双手,浑浊的眼球向外鼓着,近乎癫狂地仰天大笑,“抑制剂啊!”

窗外呼啦啦一阵响,三五只燕子受了惊吓,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真的?”杨州跟着西蒙走进简陋的小屋,整个人恍恍惚惚,觉得一切都不真实。脑海里一个理智的声音说这是件大事,值得好好谋划,可他像飘在云端,根本静不下心来思考。

在他身旁,西蒙取了一瓶威士忌,仰头猛灌,酒液和着眼泪,汩汩往下流。

第58章 故事

“抑制剂在哪,我想看看。”杨州率先冷静下来,谨慎的性格促使他寻求证据。

“在实验室。它必须保存在八到十度,PH6.5的低氧环境里才不会失活。”西蒙抹了一把唇边的酒渍,鼻子一皱,埋怨道,“你就不能让我高兴一会?”

他眼里闪着光,衰老的皮囊焕发出蓬勃的生机和活力,仿佛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学者,从漫长的沉睡中悄悄苏醒了。

在基地三十年,西蒙经历了从不认命到认命,再到不认命的过程。得到陈坚资助后,他满怀希望,立刻着手进行合成抑制剂的研究。研究进行了十年,耗费了他大量心血。无数个清晨西蒙从梦中醒来,看一眼窗外荒芜的景致,告诉自己“今天就是那天”,然后经历千篇一律的心碎。

后来他心灰意冷,按陈坚的要求研制B75,以为B75能带领基地摆脱联合国的控制,可命运再一次作弄了他们,让他们意识到自己螳臂当车的可笑。

今天早上,西蒙走进实验室,打算做个告别。陈坚方行等一干人已经被软禁调查两天半,他知道大势已去,坦然接受了将要老死在一号基地的事实。就在西蒙眷恋地翻阅多年研究成果时,无意中发现了先前犯的一个错误。他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个突破口,纠正错误后重新试了几次,竟然为实验找到了最合适的催化剂及反应条件。

看到激素水平下降那一刻,西蒙被巨大的狂喜冲昏了,呆立许久,才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

精心培育多年的希望种子,终于在最后一刻发芽了。

“走吧,我带你看看。”西蒙披上一件大衣,招呼杨州出门,举手投足之间,竟显得神气。

两人从北区的废弃仓库进入地下迷宫,来到合成抑制剂的实验室。这间屋子和当初放置B75培养箱的房间相邻,里面还有个无菌小隔间。

西蒙指着萃取瓶里缓缓滴落的绿色液体,给杨州简单讲解:“外面的科学家已经发现,天生犯罪人基因表达后会使人体内某些激素水平略高于普通人,从而使人冲动易怒,无论采取突触前抑制还是突触后抑制都不能让它恢复正常。其实他们都搞错了,犯罪人基因不是让人体内原有的神经递质,比如肾上腺素增高,而是表达出一种与肾上腺素看起来相似,实际不同的东西。一直以来科学家们都弄错了实验对象……”

杨州弯着腰,好奇而敬畏地观察瓶子里碧绿的液体,西蒙的话断断续续地飘进他的耳朵里,他只听见一句“我已经给自己注射了一针”。

看得久了,那丁点翠绿的液体逐渐蔓延至整个视野,如同广阔的大海,将杨州包裹其中。他失神片刻,蓦地站直了,指尖痉挛似的微颤,眼神热切,像一团通红的炭火,“我们得救陈坚。”

“当然。”西蒙停下激昂的陈述,嘴角耷拉,愁苦地叹了口气,“可是怎么救?”

杨州想了几秒,说:“编一个故事。”

日头逐渐西斜,夕阳光线穿过窗户,给昏暗逼仄的房间涂上橙红色。

西蒙有点被绕晕了,晃了晃脑袋,迟疑地说:“所以,故事的精简版本就是——B75是抑制剂实验的代号,不是什么危险的武器,十年来一直由弗拉基米尔资助我进行研究。”

杨州点点头。如今事情有了转机,他几乎是立刻恢复工作状态,沉着而缜密地布置着一切。

“我们需要造势,像白鸽派公布贝尔纳的审讯报告一样,让UNPO措手不及。”

杨州问西蒙认不认识史密斯,然后借他的手机打了个电话,一开口就说,“史密斯先生,有新闻了。”

二十分钟后,史密斯满头大汗地冲进了西蒙家里,气还没喘匀就急着问是什么新闻。

杨州拿出凳子让他坐下,指着西蒙问他,你们是老相识了吧。

“当然,我们是酒友。”史密斯潦草地跟西蒙打了个招呼,“是有B75的消息了吗?”

“是,不过在这之前,我想请你重新认识一下西蒙博士。”杨州十分郑重地说。

西蒙配合着挺了挺胸膛,对史密斯点头微笑。“博士”两个字让史密斯诧异,他扭过头,仔细打量眼前的老头,见他双目炯炯,丝毫没有平时落魄酒鬼的模样,便意识到这里头有玄机。

西蒙清了清嗓子,重新做了自我介绍,对他讲起了三十年前的往事。时间宝贵,秒针每跳一下,陈坚、方行、道格拉斯的处境便危险一分,因此西蒙三言两语,简单说了他如何发现天生犯罪人基因,如何被J.M.皮特窃取成果,又如何沦落到一号基地的遭遇。

史密斯先是目瞪口呆,听到后来,被这荒诞的经历所打动,竟偏过头抹眼泪。文人总是敏感些,本来西蒙已经能够淡然回首,被他感染,也有几分哽咽。

杨州静静地站在一旁,等两人消化了情绪,便说:“现在让西蒙告诉你B75的真相吧。”

史密斯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它真的存在?”

“是的,史密斯。”西蒙说,“但B75只是一个代号。十年前我找到弗拉基米尔,请求他给予资助,让我能够进行一项困难的实验,实验高度保密,设备、材料、资金都由他亲自负责。就在今天,实验终于成功了,我研究出了抑制剂。”

史密斯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张口要问,西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只好忍耐着疑问和震惊,继续听下去。

渐渐地,他不再急着发问,神色由震惊转为凝重,在西蒙停下叙述之后,史密斯挠了挠头发,怀疑的目光掠过西蒙和杨州,欲言又止几次,才问:“这就是真相?”

杨州和西蒙点头,史密斯却不信,直勾勾地盯着两人,“西蒙博士的身份应该是真的,可关于B75的事,还有漏洞,你们隐瞒了些东西。”

西蒙泄气地叹了一声,不再说话。杨州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也不辩解,从容地告诉史密斯:“所以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史密斯背着手,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几个来回之后,他说:“可这是欺骗,人们需要知道真相。”

杨州反问他,如果真相带来的只有猜忌和伤害,还那么重要吗?

史密斯迟疑不语,他站到窗前,一手撑着玻璃,额头抵在手背上。

“史密斯先生,我请求您。”杨州忽然动容,情绪由激烈变得沉郁,“还记得莉莉的案子吗?我现在非常需要您再被我说服一次。抑制剂是个大发现,它可能推动《隔离法案》的废除。”

史密斯扭过头,看见一老一少哀求地望着他,眼神专注而灼热,好像溺水的人看着一根稻草。

是的,他就是一根稻草,力量微薄,可也有自己的重量。

“我有两个条件。”史密斯咬咬牙说,“第一,我要知道真相,第二,若干年后,这些秘密应该找一个恰当的时机向公众披露。”

西蒙并不完全信任史密斯,犹豫着给杨州递了个眼色,杨州却没看他,干脆地答应了,把有关B75的事实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史密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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