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榻之侧 第7章

　　他又滚了一会，却再也睡不着，隐约记起今天下午是有课的，心情很好的他决定起来洗漱吃饭后，就去上课。

　　来了好久不曾出现的学校，找了半天才找到上课的教室，这些事情都让他本来很好的心情变差起来。

　　他其实并不害怕，只是觉得别扭且无力，人多的地方，他总是不能很好的适应，更何况还有一群见到他而异常惊诧的同学。

　　他们热情的过来打招呼，让他无力招架。

　　坐在宽敞的阶梯教室里，终于盼到讲课的教授进来，他往桌上一趴就想继续睡觉，懊恼自己没事折腾什么，有好好的床不睡，大老远跑来学校教室睡觉……

　　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耿少冉茫然地抬头，就看见他从小到大的损友坐在一旁嘴里叼着个棒棒糖一脸邪笑地看他。

　　“你小子神经啊？”他大大翻个白眼，极为不雅。

　　对方嘿嘿一笑说：“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们忙碌的大作家今天怎么有时间来学校上课的？”

　　耿少冉无奈，他这损友名叫康楚，别听名字秀气文雅，其实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无赖，凭着一张不错的脸从小到大没少骗过人，上至八十岁的老奶奶下到八岁小姑娘，通通抵不过他装逼一笑……

　　算是个极有魅力又极为猥琐的存在，其实耿少冉后来想想，自己会和康楚成为朋友也是必然，毕竟自己是从不主动类型，而康楚则是死缠烂打狗皮膏药脸皮城墙厚的典型，不怕死不怕苦的精神曾一度令耿少冉拜服。

　　他们俩的家乡都是江苏的L市，虽说不上是什么大城市，但因为靠海的关系，外贸业发达，生活水平还是不错的，耿少冉的妈妈是个集团的财务总监，手腕强硬，工作能力一等一，是个典型的女强人，所以虽然早早成为单亲家庭的孩子，耿少冉却没受过什么罪。

　　他从小就是吃最好的，穿最贵的，玩最奢侈的，就连学校也是别人想去却去不了的。

　　一年学费一万的幼儿园，不论是教学方面还是生活上都将小孩子照顾的仔仔细细，连他挑剔的老妈都找不出一点不足之处。

　　但他却极为不喜欢这里，原因正是康楚。

　　这小子从第一眼见到耿少冉，就整日嚷嚷着要让他做自己新娘。

　　耿少冉早熟，那时候就不怎么搭理人，听他这么说，直气得瞪眼睛，可在康楚看来那就是耿少冉睁着一双圆溜溜水汪汪的大眼请，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终于有一天，康楚手里拿着让妈妈买给他的白色蓬蓬裙，兴高采烈地递给耿少冉，还说这是给他的生日礼物，夸他漂亮，穿上蓬蓬裙一定会是最美丽的新娘子。

　　从小就自以为是的康楚觉得接下来理所当然的是小美人的亲亲或者抱抱，可真正迎接他的是对方迅猛的老拳。

　　一拳正中鼻梁，康楚血溅三尺，嗷的嚎了一声，大哭道：“我的鼻梁！我挺拔的鼻梁啊！”

　　耿少冉不屑的冷哼一声，心里低估——你丫的自恋狂，不给点颜色都开染坊！

　　两人的孽缘就此结下，耿少冉本以为康楚被他胖揍一顿后会老实的跟他保持距离，可令他跌破眼镜的是，这丫的不仅没远离他，还比以前更加黏人了！

　　就这样，从幼儿园黏到小学，从小学跟到初中，再从初中追上高中，耿少冉那个恨得牙痒痒啊，于是大学报名的时候他做贼一样没告诉任何人自己的志愿。

　　没想到，没想到啊！想到这里不经捶胸顿足 ，这康楚一笑起来桃花眼就跟能放电波一般，连班主任都逃脱不了被电晕的下场，最后居然将自己的志愿告诉了这混蛋！

　　于是，大学依然在一个学校一个班级上着同样的课……

　　只是耿少冉随着年龄的增长，性格也越发孤僻，人多的地方他完全忍受不了，所以虽然在同一学校，最近见面的次数却少很多。

　　郁闷的是，这学校算是重点，课程多也就罢了，还有各种资格考试，康楚是个富家子弟，家里政治商业上都有很大的势力，又是独子，可以任性妄为的条件就是要将学习搞好，所以他虽然很想继续黏着耿少冉，却已经分不出什么精力了。

　　所以今天猛然见耿少冉来上课，不禁欣喜又诧异，见耿少冉完全不想搭理他，哼了两声道：“你这样旷课，考试都不及格，看你怎么办！”

　　耿少冉拿眼角瞥了他一眼，声音因为睡眠不足而有些沙哑：“你还是管好自己吧。”

　　康楚早习惯他这种不给面子的说话方式，完全不在意：“你最近不是刚出新书吗？应该空闲下来了吧？不如搬回学校住好了，大三课程越来越紧，你就算不想考那些乱七八糟的证书，也得先毕业再说吧？难不成打算写文写一辈子？总有江郎才尽的时候……”他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叽里呱啦说起来。

　　耿少冉无语，一脸快要崩溃的表情，他真想把耳朵捂住，再也不听这只啰嗦的猪说话，可是捂住的结果他更清楚，肯定会被他缠着说上整整一天……

　　“大哥，你能不能歇一会？！”无奈地说，耿少冉崩溃中，他困得要死，哪还有心思听这混蛋说教？

　　康楚见他神色极为不耐烦，只好闭上嘴，乖乖坐在一旁听课。

　　下课后，耿少冉松口气，他决定要再考虑考虑是否继续听宁雍的话来上课……这简直是在地狱啊……

　　蹙着眉快步走出教室，心跳得很快，他现在只想赶快回家……

　　康楚背上包追在他身后，有些焦急地说：“你要去哪？”

　　“回家。”

　　“怎么才上一节课就回家？下面还有课呢。”

　　“不上了，烦。”说着，加快了脚步往校门口走去。

　　“少冉，你这样下去不行……”快到门口的时候康楚追上来，连忙握住耿少冉的手腕，可话还没说完，手机铃声响了。

　　第十一章

　　康楚追上后，正要说话，手机铃声响了。

　　两人一愣，耿少冉连忙将手机打开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宁雍”。

　　唇角一弯，他不由自主就笑起来，转身背对康楚接起电话，声音柔顺：“喂，雍……”

　　“小冉，我很想你。”电话那边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带着温柔笑意，甜蜜地说着爱语。

　　“嗯……”他脸上一热，想要说我也想你，但却因为身旁有人，说不出口。

　　男人听出他身边的嘈杂：“你在外面吗？”

　　“是的……我闲着没事，来上上课……”

　　“呵呵，上课好玩吗？”男人忍俊不禁地笑着，磁性的笑声令人沉醉。

　　耿少冉撅起嘴，很不满地道：“哪里会好玩，我现在就想回家了。”

　　“那我去接你吧？你在XX学校对吗，我正好车开到附近了，等我五分钟就到。”

　　“嗯，好的，我等你。”满面笑容地挂掉电话，耿少冉正为宁雍来接他而感到高兴。

　　“是谁？讲个电话这么开心？”康楚在一旁纳闷地问。

　　耿少冉一心都在要来接他的宁雍身上，一点不想搭理这损友，于是随意应付：“一个朋友。”

　　“一个朋友？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除我之外的朋友了？”康楚很不是滋味，才多久没见，少冉对他比从前还要冷淡了。

　　耿少冉一听，气得笑出来：“难道我就不能有除你之外的朋友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这，这……这世道险恶的，我怕你被人骗了。”

　　被骗？耿少冉一听，怔了下，他也曾以为宁雍是在骗他，可是现在……微微摇摇头，自己有什么值得骗呢？什么都没有……不过是个空虚，寂寞，没有任何内容的空壳罢了，他其实更像是行尸走肉。

　　不知道自己为何出生在世上，不知道要如何生活下去，不知道要怎么珍惜身边的人，也不知道如何珍惜自己。

　　他有太多的不知道，太多的茫然，以至于本来应该充满活力的年轻灵魂，空荡荡，什么都不剩。

　　宁雍来到耿少冉学校门口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站在门边的男孩了。

　　这个男孩就是有这样吸引人眼光的气质，其实他的相貌并不多么出色，在宁雍见过的美人当中顶多算是中等水平，但他无时无刻不散发出的忧郁颓废，还有在迷途中寻找珍宝的眼神，让他拥有了奇异的魅力。

　　男孩眼神有些黯然，唇角微微向下弯着，显示出一些不高兴，他总是垂着头看脚面，不敢抬头直视周围的人群。

　　一个年纪相仿，长相英俊的少年在他身旁，手还死死拉住男孩的手腕，似乎正急切地说着什么。

　　看到这里，宁雍心里涌起一种极为少见的烦闷情绪。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喜欢任何人以任何亲密的形式接近男孩，这会让他身体里埋藏很久的野兽蠢蠢欲动。

　　将车靠边停下，他开门下车，几步就站到男孩面前，轻声唤道：“小冉。”

　　男孩猛地抬头，见是他立刻露出开心的笑容：“你来啦。”

　　宁雍心情一下子就好起来，脚步轻盈，仿佛能飘起来般，男孩的忧郁，男孩的寂寞，只有自己能够抹去，这样的事实令他既满足又骄傲。

　　他抬起手臂轻轻圈住男孩瘦弱的肩膀，动作自然而流畅，低头微笑：“天快黑了，我们回家吧。”

　　耿少冉雪白的脸颊此时红扑扑的，半靠在宁雍怀里，脸上有小猫吃完鱼后的满足和慵懒。

　　“你是谁？！”康楚的声音突然响起，宁雍和耿少冉一起回头看他。

　　宁雍望着他的眼神其实有些凌厉，但康楚也算见过大世面的人，此时只是蹙眉望着他们亲密的动作，心里升起一股诡异感。

　　他直觉这两个人有些不对劲，并不是单单朋友那样的关系。

　　“小冉，这是你朋友吗？”宁雍声音温和稳重，很能给人安全感，令人莫名地想要亲近。

　　耿少冉望了望康楚，便对宁雍点点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叫康楚。”

　　说实话，康楚听到这个回答，感动得几乎泪流满面，原来他家少冉早就认可他了，真是太好了……

　　“康楚，你好，我是宁雍。”男人对他微微一笑，修长的手伸出来。

　　康楚不由自主地握住那只手，呐呐：“你好……”心中感慨，这男人好强的气场，只是往那里一站，就让人知道，他是个经受过社会与时间洗礼的男人，一切浮华都被洗去，沉淀下来的就只有温柔，沉稳，致命的魅力。

　　面对这样的男人，他后面不给面子的问题再也说不出口，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是什么关系？都只能在心里暗暗猜测。

　　当男人为耿少冉打开车门，康楚才总算是从他气场中解放出来，莫名有种狼狈的感觉，不自主被别人牵着鼻子走，这是件非常伤自尊的事情。

　　无奈一笑，他转头回了学校。

　　从后视镜里看到康楚回到离开，男人把视线落到身旁的耿少冉身上，他抬手摸了摸男孩短发：“晚上想吃什么？”

　　男孩有些无精打采，低垂着视线不说话，只摇了摇头。

　　前面红灯一亮，宁雍将车停下，双手抚上男孩脸颊，让他侧过脸来面对他：“小冉，出什么事了？”

　　男孩的眼角微微泛红，似乎随时都能哭出来，紧抿的唇闲得委屈又脆弱。

　　“雍……我不想去学校……”他蹙起的秀美双眉和哽咽的语调令宁雍的心像被刀割一般痛。

　　“你这小笨蛋，不想去就不去好了，为什么哭呀？”凑过去轻轻吻着男孩泪湿的眼角，将还未滑落的泪水全部阻截。

　　“我是不是很没用……连去上课都不敢……”

　　“小笨蛋，你又不是现在才这样，一直都是如此，不是吗？”

　　男孩听了，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顺其自然，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擅长的事情，也有勉强去做也只是徒劳的事情，所以你这个小笨蛋，别为了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难过了。”温柔地安慰，大手轻轻抚过他颤抖的背脊，缓缓拍抚两下，直到绿灯亮了，才慢慢将车子开起来。

　　“雍……”似乎终于从难过中缓过来，男孩抬头望着男人，红彤彤的双眼让他看起来像一只无辜的小兔子。

　　“嗯？”男人双眼深邃，声音低哑地回应他，心里无奈地想——这小白痴，怎么总是毫无防备的看着自己……

　　“我想吃火锅……”他脸上火辣辣的，第一次这样提出要求，让他有些难为情。

　　男人宠溺地一笑：“好，我们去吃火锅，不过不能吃太辣，你那脆弱的肠胃可受不了……”

　　第十二章

　　两人在外面胡闹了一晚上，火锅确实好吃，辣得耿少冉直跳脚，把宁雍笑得够呛，这孩子明明一点也受不了辣椒，可却偏偏喜欢辣，看着他边流泪边大呼好吃，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沾了一身火锅味回了家，耿少冉就直接被宁雍拎进浴室去，直到看着小笨蛋乖乖洗完澡坐在沙发上边擦头发边看电视，宁雍才放心去洗了。

　　耿少冉蜷缩着团在沙发里，微眯双眼，舒服地喝着宁雍给他热的牛奶，正自惬意，手机铃声却突然响了。

　　他怔了一下，发现是宁雍的手机在想，于是决定不管，等宁雍出来再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