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形空间 第6章

　　楚原熄了油门，定定地看了林琮一会儿，而后伸手拂了拂少年遮住了脸的半长发，看到里面那种平淡而清秀的面容。

　　跟着，他无声地笑了笑：“还真是没有防备心理啊。”随即他脚跟轻踩，车子就又驶了出去。

　　“……小琮，小琮。”有一道柔和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林琮甚至可以觉察到温暖气流吹拂在耳畔的声音。

　　他掀了掀眼皮，感觉脑袋有一点沉重。

　　呼唤的声音并没有停止，而是不间歇地一直回荡。林琮的神智到底渐渐恢复过来，这才反应到，这样温柔地唤醒他的，是楚原。

　　啊，也就是“远处”，那个从网络转为现实的相处了一年多的朋友。

　　睁开眼睛的时候，楚原的脸就在林琮面前不足一尺处。这样近的距离让林琮几乎能看清楚原脸上的每一寸皮肤。

　　没有一点瑕疵。

　　林琮看着楚原脸上的笑容加深、眼里也有点兴致，不由得略微发窘。

　　他还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

　　楚原并没有嘲笑他，而是轻声说道：“小琮，我们到了，进房间以后再睡好吗？”

　　林琮一怔：“……什么房间？”

　　楚原笑了：“当然是我的住处啊。”

　　第8章 楚原的家

　　楚原的话音一落，林琮就是一愣：“伯父伯母……我现在空着手……”

　　沈青蓉教导过，到别人家上门做客的时候，什么礼物也不带的话，是不礼貌的行为。

　　楚原笑了笑：“我一个人住的，放心吧。”

　　林琮稍稍放松了一点。不是要见对方的父母就好……虽然他在渐渐接受楚原这个朋友，但短时间内，他还是没办法跟陌生人很自然地相处——如果失礼了就不好了。至于为什么楚原会是一个人居住的原因，林琮不想问。这个是隐私吧，而且，他们还远远没有熟悉到那个地步。

　　楚原的语声仍然轻柔：“好了，那小琮就不要客气地到我家里坐坐吧！”

　　说是要去楚原的房子，其实还需要坐电梯的。

　　林琮从车里走出来之后，仰头看见的是约莫有三四十层高的大楼。不论是外观还是楼型，都显得十分大方。而这里的价位，想必也不会低到哪里。

　　再加上之前看到的楚原开来的长型车……林琮知道，这个楚原的家世恐怕十分惊人。

　　楚原把车子开进车库之后，轻轻地把手搭在林琮的肩上，笑着说道：“我们这就上去了。”

　　除了沈青蓉，林琮几乎没有和任何人有过肢体上的接触，因此肩膀上的暖热让他怔忪了一瞬间，才略为不适地动了动——却并没有躲开，点头说道：“……好。”这是朋友之间再正常不过的举动，他不应该反应过甚……好在忍住了。

　　楚原却好像完全没有发现一样，只是就这样半揽着他走进一楼，按下电梯的按钮。四十楼。林琮看了一下，这就是顶层了。

　　电梯离开地面的时候，林琮有一点轻微的眩晕。因为这些年一直住在小别墅里的缘故，他还从来没有坐过这个，当然有一点难受，不过好在他本身并不晕它，倒也没有什么。再次微晕之后，电梯停下了。

　　短短的一分多钟里，楚原也没有多说什么，可是林琮可以感觉到，对方的视线不时地落在自己的身上……所以，这是怕自己会尴尬吧？想到这里，林琮对楚原的好感又多了一分。

　　“远处”大概真的是一个值得相交的朋友也说不定。

　　电梯“叮”的一声响过后，林琮走出电梯，手臂却被楚原拉住，让他不能再往前走一步。林琮有点惊讶，回头看了他一眼。

　　就见到楚原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小琮，如果你撞到头，我会很难过的。”

　　林琮怔一下，再次往前面看去，原来在前方一米左右的地方，竖着一面很大的玻璃门，透明的没有颜色，乍一看几乎瞧不出来。如果他当时再走上两步，可能就真的会撞到了。

　　……一定很疼。

　　楚原看到林琮没什么表情，就自己走过去，轻轻把人往旁边拨了拨：“小琮，等我开门啊。”

　　林琮有点好奇，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这个门……”

　　楚原转头笑了一下：“这是防盗门，是我托人特别制作的。小琮，是不是很新奇的？”这笑容……有点过分明媚了。

　　林琮听楚原语气里好像有点期待似的，就也点一下头：“……嗯。”

　　想一想，如果真的有什么不怀好意的人到这里来，无论如何刚刚坐了四十层的电梯也有有些发晕吧，然后走出来，一不小心就会撞在玻璃上了。

　　就好像在应和林琮的猜想一下，楚原又笑道：“玻璃的震动频率带动的是房子里的警报装置，对我而言就好像门铃一样。不管怎样的客人，只要到了这里，都有可能通过这扇门告诉我他们到来的消息，不是吗？”

　　……可是警报装置不会扰民么。

　　楚原又似乎猜出了林琮的想法，接下来的话就好像在跟着解释一样：“这套房的隔音设备非常好。”他说着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一分，“在里面做什么事情可都是不会被外面的人听见呢！”

　　这个人的个性……是不是……有点奇特？

　　林琮看着楚原掏出一把钥匙，在玻璃门边的一个锯齿形的凹槽里划拉了几下，玻璃门就好像流水一样，向两边打开了。

　　楚原看着林琮好像有点发呆，就抓住了他的手腕，拉了他进去。他的手指带着暖意，林琮僵了一下，没有挣扎。

　　这位新朋友，好像很……热情。和他网上所表现出来的更不像了。

　　不过尽管这样，林琮也没有怀疑这个人不是“远处”，毕竟对方衣服上的标识很明显，而且在说话的时候，语气中包含的熟悉也不是假的。林琮听说过，有一些人在网上流露的面貌和在生活中显现出来的有很大差别，对楚原既然不介意让自己知道，这大概是真的决定进入现实中相处了吧。

　　手指的暖意好像透过手腕传进了心里，让他整个身体都多出一些温暖的感觉来……朋友。

　　玻璃门之后是两米宽三米长的一个走廊，林琮之前就往四周看过，大约是在顶层的缘故，整个楼层也只有一户房子而已。走廊的尽头是一扇门，虽说也是木制的，却能够容纳三个人一齐进入的样子，和市面上常见的单人进入的木门并不一样。

　　木门上照旧有钥匙孔，林琮看着楚原把之前用过的钥匙掉了个方向，就插进锁孔里。细小的“咔哒”声过后，门开了。

　　楚原保持着推门的姿势，向林琮伸出手：“小琮，我给你准备了拖鞋，先把你的行李交给我带进去好吗？”

　　有人这样贴心地为你着想，当然没什么不好的。林琮把背包递过去，里面只有几件轻薄的衣服，一点也不沉重。楚原接过，他已经随意地换上了一双棕色的拖鞋，而留在林琮面前的，则是一双白色的。

　　林琮半俯身换好鞋，抬起头时，才看清楚楚原房子的情形。

　　很大的套房，目测过去也不会少于一百五十平米，家具都是大气厚重的风格，线条简单，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很典雅。

　　有三个房间，两个大厅，更大一些的厅里摆着占据了一般位置的柔软棕皮沙发，上面还有叠得整齐的薄被。落地空调站在客厅的一角，在炎热的时候，柜式机好处大概就是吐出的冷风要更加强烈一些了。空调旁边的墙壁上挂着很薄的液晶电视——是年前刚兴起的，还没有在市民中普及，林琮对它的价钱昂贵深有所知，因着本身就对电视不感兴趣，才没有买回一台放在别墅里。

　　餐厅里有一张木桌，铺着细腻的桌布，下头的几把椅子也显示出一种沉淀的味道，有某种华贵的意味。林琮的目光在干净的桌面上停留了一秒，就立刻绕了开去。在餐厅尽头好像有门一样的东西，离林琮所站的地方接近，而且视线正好相连，林琮看到里面像是还有曲折，想必应该是盥洗室和厨房了。

　　所有的房间里没有主人的邀请，林琮都不准备随意进去。他只是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周围的情形，就安静地等待楚原过来。

　　楚原很快地关好了门，顺手把林琮的背包放在了沙发的一边，然后立刻迫不及待地拉着林琮去了他方才看到过的内中有“曲折”的门里。

　　拐了两个弯之后，楚原抬手再度掀开一道门，扬了扬声线说道：“小琮，你来看一看？”

　　林琮就站在门口往里面看去，之后，他又呆住了。

　　等他侧头想问的时候，看到的又是楚原满含笑意的眼。

　　第9章 楚原的记忆

　　林琮听到楚原柔声说道：“小琮，你喜欢不喜欢？”

　　他再度转回视线，要说喜欢……当然也是喜欢的。没有一个喜好烹饪的人会不喜欢这样整齐、干净而且配套齐全的崭新厨具吧。

　　只是……楚原这是要干什么？

　　不过他还是老实地点了一下头：“嗯，喜欢。”在他和沈青蓉的家里，他一直用着的是沈青蓉留下来的厨具，就算增加了一些，也没有置办过这样一整套——包括一些琐碎的雕琢工具都有。

　　楚原听到他说这话，好像很高兴，之后就像是迫不及待地拉着他走了进去：“既然这样，小琮，我很想吃你上一次在论坛上贴住的金黄色的糕点……”他侧头一笑，笑得眉眼弯弯，“你做给我吃好不好？”

　　林琮顿一下：“……附近的超市在哪里，我去买菜。”

　　楚原唇边的弧度更深了，他拉着林琮又来到一个巨大的立式冰柜前，用手一把它拉开——里面分了很多层次，每一层上都有不少水果、蔬菜、肉类、海产等各种食材，分门别类地放好，显得井井有条。几乎把整个冰柜都塞满了。

　　林琮稍微看一下，就能发现，这里面除了家常菜之外，最多的就是他之前在网上贴过的点心和粥汤原料。

　　既然东西都全了，也就没什么问题了。林琮看到楚原似乎在发光的眼神，心情也好像上扬了几分。

　　这种自己的手艺被人需要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就在林琮预备上手去做的时候，楚原忽然喊了停：“小琮等一下！”

　　林琮就先不动，结果楚原很快地回来，到他面前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件黑色的长身围裙。是素色的，没有奇怪的花纹或者图案，林琮扫了一眼，他能够接受这种类型的，就想拿过来围上。而楚原却没有递过来，只是快手帮他系上……林琮面无表情地等楚原做完，转过身去，拿起刀，发红的耳根隐藏在有些过长的黑发里。

　　在楚原刚刚接近的时候，就好像有一股陌生而熟悉的热气将他包围起来，让他有那么一点……不自在。

　　可是一旦拿起了厨具，林琮的神情就变化了。

　　楚原靠在门边上，安静地看着林琮忙碌。对于林琮在这个时候的样子，他全部收入了眼底。

　　和平常带点疏离的冷漠不同，这个时候的林琮，周围的气氛甚至是温和的。楚原可以从林琮的动作中感觉到，他在下厨时的每一个动作，都好像蕴含着一种淡淡的温情，虽然波动不大，可却仿佛已经藏在了骨子里，让他的气质也变得更贴近于他的本质了……温柔。

　　楚原知道，林琮是温柔的。

　　就像两个人在网上交流的时候一样，当他和林琮熟悉起来之后，无论提出了多么让人发笑的建议，这个人都会耐心地听他说完。就像现在一样，哪怕自己只是一个仅仅在网上交流过的聊友罢了，可因为见了面，因为是和他说了一年话的人，林琮就跟着自己回了家，还在自己提出想要吃点心的时候，没有犹豫地走进了厨房。

　　“林”的内心，果然就好像他这一年多以来从网路上体会到的一样，非常地柔软。他根本不会拒绝在他心里占据了哪怕只有一寸之地的人。

　　楚原本来是一个对食物没有挑剔的人，但是他对点心——尤其是甜点却有一种钟爱之情。在休闲的时间，网络的发展正好变得轰轰烈烈，他就也弄回一台，很巧合地，找到了“饕餮”。他只是偶尔在那里欣赏几张美食的照片而已，可一次不经意间，他却发现了刚刚来到论坛上的林琮。

　　真是……非常地巧合。

　　之后他就开始跟林琮谈论一些关于点心的话题，也正是在这个过程中，发现了寡言少语的“林”真正的内心。

　　想到这里，楚原又感觉到一点得意了。

　　今天刚刚见面的时候，林琮对他原本是有点疏远感的，这个当然很正常。不过，楚原也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心里所含着的一点期待和勇气。楚原可以猜到，林琮这么多年以来，想必一直都很寂寞……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让他在这个时候想要踏出一步，那么，楚原觉得，自己能够作为拉他一把的这个人，会觉得十分荣幸。所以他用自己擅长的态度表达了自己的善意，而这样的态度，也恰好地消弭了林琮的不安。

　　然而，他会一见面就邀请林琮来到自己是私人空间，却不仅仅只是因为对方的温柔和会做饭而已。

　　林琮并不知道，其实他们早就见过了。

　　就在三年前，楚原倒霉地被一群小混混追着砍，弄得遍体鳞伤，几乎就要死了。那时他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可是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微微颠簸，是被一个人背在了背上。

　　楚原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身份，于是并不出声，假装自己还在昏迷状态。可在这一路上，楚原却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少年温热的体温，温暖了他在阴暗巷子里差点度过一晚上的冰冷的身体。那时候的楚原听到少年略有些吃力的喘息声、细细的呼吸，能感觉到少年有些长的发梢在他的眼前微颤……这样的气氛，他似乎从来没有感受过。

　　在进入少年的房子之后，楚原被放在了沙发上。跟着，他察觉到那个少年在给他擦拭伤口、擦抹药物、包扎伤处，动作轻柔而仔细，这让他的胸口也产生了某种异样感。

　　所以，他应该从那个时候就知道了，少年——林琮是个温柔的人。就在林琮走进浴室，关上门的刹那，楚原睁开眼，看见了林琮的长相。一个外表看起来有点冷淡的，苍白却俊秀的少年。

　　后来，楚原趁机离开了。他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伤口的来历，也不希望把什么危险带给这个救了他的少年。当离开之后，他就把这一次邂逅当做萍水相逢，压在了心底。如果将来有机会，他还希望能够见到这位“恩人”。

　　而楚原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真的见到了。

　　在得到“林”同意现实见面的消息后，楚原本来的想法是希望“林”能够受他的雇佣，定期地给他做一些点心。可是没有想到，当他为了这个特意去查了一下“林”的资料的时候，竟然发现，“林”就是当初那个救过他的少年。

　　这样看来，他们还真是挺有缘分的。

　　再然后，楚原才做出了这个决定。既然当年的愿望在他本人还没有刻意去寻求前就好像上天注定一样地达成，那么，楚原也决定顺应自己的愿望，去接近这个救过他性命的少年。而不仅仅只想让对方成为自己的“厨子”了，或许，他们还可以成为……朋友。

　　回忆结束，厨房里已经开始弥漫米饭的香味。林琮的动作很快，他的手指白皙，动作灵活而优雅，让人赏心悦目。相比那一次的见面，他的肤色仍然很白，可却没有了那时的惨淡，而是很润的感觉，显得很健康。楚原发现，当林琮笼罩在厨房里的青烟中时，竟然没有仿佛在雾里一般的朦胧，反而显得真实，让人呢刚刚确确切切地感受到，他真实地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