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的五劈生活 第2章

　　第004章

　　“当然，我原就说过，如果叶先生什么时候想通了，随时……”叶明口中的罗先生——罗宗宇从卷宗上抬起头，意外的看到出现在眼前的男人犹如抹了一层烟油乌突突的出土文物的样子，那句随时可以来找我，就再也没法顺顺当当的从嘴里吐不出来了，“去我认可的医疗机构提交一份身体检查之后……”

　　叶明听到这里已经喜出望外，一直低垂的脑袋倏地抬起来，“我没问题的，我们公司上个月还组织过……”

　　那青惨灰呛的脸就这么突兀的撞进了罗宗宇的眼，简直将他狠狠的吓了一跳——这哪还是他上个月在沧海酒店看到的那个虽然穿着廉价，可是浑身上下透着干净斯文腼腆气息的合眼男人啊，这皮包骨青眼眶，豆粒大的虚汗顺着脸颊噼里啪啦的往领子里掉，没精打采的随时可以睡着的德行，分明就是个大烟鬼嘛，而且还是吸食过量的那一种！

　　最初的期待在经历了刚刚的勉强之后，到现在已经什么都剩不下了，要说有，罗宗宇现在满肚子都是火气，怎么就为了这么一个上不了台面下三滥的货色，耽误自己的那黄金同价的工作时间，延误自己的工作效率了呢？他觉得自己简直白痴透了，“叶先生！我想我得和你说清楚，我当初就说过我对你的好感是因为你的干净气质，现在看那是我太年轻看走眼了，所以如果你打算以现在这副模样抓住我这条大鱼继续供养你的私人爱好的话，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我没兴趣！所以你现在就可以走了。另外对于今晚你过来的打车费用……”罗宗宇想了想，手指在上衣口袋打了两转，到底还是不甘心，“我想和你耽误我工作效率产生的损失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所以我不会给你报销！至于我以前和你提过的事情，我很负责的告诉你，我现在对你已经完全没有兴趣了，不！事实是相信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对一个要死不活的吸毒份子产生兴趣……”

　　压着火一口气说完，罗宗宇一指大门，“你可以走了！”

　　从期待指数十的天堂门口被人一脚踢下地狱是什么感觉？

　　叶明彻底傻住了。

　　木木呆呆的顺着罗宗宇的手势打开门出去，房门在身后砰的一声合拢，随即传来咔嚓一声上锁的声音，罗宗宇的声音极具穿透力的从原木门板后传出去，“保安，上三十五楼，这有个疯子……”

　　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叶明整个人都还在刚刚的失败中回不过神，迎面看到他的人都是一脸厌恶的远远躲开，他也完全不自觉。

　　怎么办？他答应了孩子们今晚一定要给大家找到一个睡觉的地，他答应了阿庆会把事情搞定，现在……现在……罗先生对他不感兴趣了，不要他了，怎么办？五十七个孩子要睡觉，那得多大的地方？得多少钱？

　　本来还想着这月工资再有半个月就可以拿到了，到时候退了现在的地下室，孩子们在找个地方一起住，现在……工作被辞了……连遣散费都拿不到……

　　这可怎么办？

　　迎面一股大力涌来，叶明走的恍惚，也没提防，踉跄着栽倒到一边的落地灯箱上，“呸——”迎面一口唾液啐到脸上，叶明眨着眼睛还没明白，对方扔下一句，“该死的吸毒犯！”就快步走掉了。

　　叶明迷茫的看向四周，周围看热闹的人也不少，可是没有人对他露出一丝一毫的怜悯，那一双双眼写满了厌恶，好像看的根本就是不是一个活人，只是一个一堆蠕动了蛆虫的垃圾，粪便的表情，让叶明好不难堪。

　　叶明挣扎着，强挺着无力的身体站起身，用身体能拿出的最大力气迈动双腿，离开那让人窒息的无声谴责氛围。

　　吸毒……呵呵，夜明苦笑，要是有那闲钱，不知道可以帮助院里几个孩子重新上学呢，他会干那么亏本的买卖？

　　十年前叶明也有过自己的小日子，娶过老婆，幻想过未来能儿孙满堂，可是这样的日子不到半年就终结了，他的妻子受不了他每月工资的三分之二要拿出去救济一个孤儿院，不供房，不买车，甚至连饭桌上吃顿肉都得在日历上标备注的日子，毅然和叶明离婚了。

　　也是从那时起，叶明才知道，他和阿庆做的事，是没有同行者的，只能靠自己！

　　可是……现在，他连自己的工作都没了，他自己……还有什么能依靠的？

　　眼前灯火辉煌如海，形形色色的人匆匆忙忙的奔进各式各样的灯箱牌匾之后一掷千金，又有谁知道，谁在乎，谁关心他们手上拿一杯酒，掌中的一盘菜，就能让一群孩子安稳的睡上一夜好眠？

　　前方的霓虹在这一条街上壮丽的炫花人眼，叶明眯起眼睛把晃动的视线慢慢扳平过来，细细分辨，堕天使bar……

　　第005章

　　堕天使Bar……

　　如果……不是接了那趟代理醉驾的车……

　　如果……车到地了没有一时烂好心去照顾三个醉鬼……

　　如果……那晚他能早点警觉……

　　如果……事后的早上能早点醒来赶紧离开……

　　如果……被撵出屋子没有因为那根本就不能当饭吃的难看问题而躲在树墙后面一整天……

　　所有的如果最初的指向全部汇聚到堕天使Bar！

　　一个主意在脑子里满满成型，叶明捏捏兜里那所剩不错的纸币，招了一辆计程车。

　　叶明的主意其实一点都不难猜，既然一切的混乱都是从那一夜开始的，那……那找那三个人要点钱总不为过吧？

　　那天早上实在是蒙了，只想着赶紧逃开那一团乱，那种被男人，还是一次被三个男人一起上的事情，要是放在那天之前，就算借给叶明八个脑袋他也想象不出来，所以在一个月前，他在给酒后的罗宗宇出车的时候，面对罗宗宇的那句，我很喜欢你的干净气质，可以做我的情人吗这样的告白面前直接落荒而逃，如果早知道后来要面对这么一团糟的景况，当初，就该直接点了头答应了的，看那罗宗宇在那么高档的写字楼有一间那么大的办公室，也肯定会有钱养几十个孤儿吧？

　　可惜，罗宗宇现在不要他了！

　　哎……其实和男人……叶明坐在计程车的副驾驶座上，面红耳赤的回想……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嘛……管他是当自己是女人还是当自己被狗咬了……被一个男人当女人用和被一只狗咬，总要好过被三个男人当女人用和被三条狗轮班咬……好吧？

　　恍惚的比较着，计程车将他拉到地方就走了。

　　叶明靠着别墅锁死的大门坐了下来。

　　在叶明的观念里，有房子就该是家，是家就该回来的，所以他在这等着，不管多晚，主人总会见到的。

　　带着这样的念头，叶明信心满满的给阿庆打了个电话，叫他看好孩子们，先找个二十四小时银行待上一会，等他忙完加班，就去带孩子们睡觉。

　　安抚完阿庆，叶明开始安心等待。

　　那个主人能住在这里，会很有钱吧？况且他还打了他呢，身上的伤现在还在疼，虽然讹人是不道德的，不过，少少一点精神赔偿……

　　因为想到可能能争取到的金钱补偿，叶明的心里更松了一口气，脸上也没有皱得那么难看了。

　　卑微的人总是这样，只要稍稍看到一星星大的火光，那无限光明的热度，就会源源不断的温暖到他的心。

　　不过这温暖，随着东方渐渐泛白，也在一点一点的冰冻。

　　等到天大亮，叶明终于傻了。

　　从昨天下午醒过来，到现在不到二十四个小时的时间里，叶明已经傻住好几次了，随着这一次的美梦猝醒，叶明知道，他这回……此刻……现在……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第006章

　　上午，八点半打卡上班的时间。

　　旭日大厦一楼的正门前热闹非凡，一个衣衫褴褛——半夜困得狠了，不得不围着风御翔的别墅围墙跑圈提神所以被别墅周围原汁原味的树枝喇喇秧划花衣服——的男人，披头散发的硬要往里创，负责保全工作的大厦保卫尽忠职守的将他拦在外面，这看起来瘦弱的男人居然颇有锲而不舍的精神，一俟保卫稍稍退开或者松懈，立刻卷土重来。

　　要不是围观看热闹的人太多伪证不好作口供没法统一，保卫们简直想直接抡拳头了，这看起来瘦的皮包骨的家伙居然口口声声说要找三十五楼的罗宗宇罗先生说有事商量，非要让他进去。就这德行的人找这栋大厦里最金贵，最前途无量，最镶金带银，最体面，最有品位的罗先生能有什么事啊？找罗先生探讨一下服装搭配的奥秘还是斯文气质的养成？

　　罗宗宇从地下三楼的停车场直接进入电梯回到三十五楼的启明科技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么一溜十三招四六不靠谱的猜测。

　　“要我说啊，那家伙一定是事业做黄了，小蜜跟人跑了，老婆被对手睡了，妒忌咱们罗总风华正茂，事业有成……”文秘甲晾着指尖上通红的指甲油说道。

　　“是啊，是啊，所以他现在肯定是心理扭曲，搞不好身上还绑着炸药包，腰上系着汽油瓶……”文员乙神神叨叨。

　　“啊？我打电话让警卫搜身！”助理丙花容失色。

　　“要先报警啦！”文秘甲凉凉开口。

　　“不能搜身！”文员乙通了电似地一跃而起，罗宗宇嘴角不由自主的抽搐，16cm的鞋跟啊……“不能搜身，万一他身上绑的是炸弹，衣服一脱，会扯断引线！”她煞有介事的说完，罗宗宇那抽搐的嘴角终于彻底挂不上勾了，下巴咔哒一声落下来，没想到他公司里还有另一个铁杆成龙迷啊！（衣服上挂引线……成龙《新警察故事》）

　　早上突发事件的正面效果，在九点钟上班钟声正式响起后，渐渐凸显出来。

　　很明显，被娱乐事件调动起来的亢奋精神使得所有员工用最快的速度切入到工作中来，高效率的工作进度，在晚上下班的时候，令得罗宗宇不得不想，是不是该每天制造一点切身参与的新闻以长久的提高员工们的工作效率？

　　不过这样的好心情，在他步入地下三楼的停车场，看到自己的爱车的时候，彻底烟消云散了。

　　那个让他看走眼的男人，正倚着他爱车的后轮，睡得呼声连连！！！

　　罗宗宇用上大学时踢足球的技术大力起脚，把一旁的垃圾箱连桶带盖转移到叶明身上。

　　叶明一睁开眼，就看到站在面前怒目金刚似地男人，手忙脚乱的把不知道怎么跑到自己身上的垃圾桶甩开，叶明心里全部的思想就只剩下绝对不能断了这最后一条线！

　　“啊……罗先生！”

　　“我记得我昨天已经和你说清楚了，对你这种人渣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不是的，罗先生，你听我说……”叶明赶紧站起来，扎着手，“我没有吸毒！真的，我真的没有吸毒！我……”

　　“你说你没吸毒？你看你这个样子，编排理由你也找个我能信的啊，你说没有，看你这样，是没有吗？”干净，清澈，质朴……一个月前罗宗宇觉得面前的男人身上几乎能找出满足他对伴侣一词的所有想象，可是现在，他只觉得面前站的是一摊已经发臭的腐肉，他那被誉为商场最犀利，锐利，锋利的眼睛啊，上个月是不是得了青光眼了？

　　眼看罗宗宇绕过他按开车子的遥控，叶明这下真的急了，“我真的没有吸毒，我就是……就是睡得时间太长了，我睡了三天两夜……”

　　“睡三天两夜？你说童话呢吗？接下来你是不是告诉我，你没睡死过去醒过来，是因为想起了我，觉得我是你的王子所以你得醒过来和我过幸福快乐的生活？”罗宗宇脸上浓浓的嘲讽，“叶明，你都三十几岁的人了，别这么幼稚好不好，我说过的话就不会改变主意，你有这功夫，不如早点去找下一个能被你骗住的白痴，搞不好今晚就有人供应你白粉了，别再我这浪费时间！”

　　“不……不是……是……”眼看罗宗宇一条腿已经抬进了车门，叶明只好扑上前抱住他另一条腿，顾不得罗宗宇一脸厌恶的好像踩到狗屎的腻烦表情，“不是……我……好像病了，我……我……我……昏过去三天两夜才醒过来，公司说我无故旷职，不要我了，我……我活了三十五年，以前是老婆不要我，现在是公司不要我……我……睡过去那么长时间，居然都没人知道，我就想，要是我真的死了，可能……可能也得到房东来收房租的时候才知道，我……我……”叶明说到这里，已经悲从中来，泪如雨下，这些虽然是刚刚临时起意顺嘴而出，但却无一件不是事实，无一件不心酸，想起这次居然完全意识全无的昏睡了这么久，要不是命大自己醒过来，可不就……“我就想，就是想……这么多年，只有罗先生说……说你喜欢我……我就是想知道……有人喜欢……有人惦记……是个……是个……什么心情……”

　　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喜欢来喜欢去的，叶明耳根都烧红了，罗宗宇看着他那渐渐红透的耳垂，本来要踹开人的脚，无论如何也撑不直了。

　　灰跄跄乌突突的脸，染上一层赧色，吸毒份子的青郁菜色也能瞬间变身成孱弱的妩媚吗？

　　罗宗宇心里一软，顺手从车里抽出一张面纸按上叶明的脸。

　　“三十五的人了，动不动……”哭鼻子没说完，罗宗宇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即使隔着三层的纸巾，手指下的温度……

　　“该死的叶明，你居然发着烧还往地下停车场跑？”

　　第007章

　　什么叫不知疲倦？当人为了某个目标孜孜以求一心一意的时候，总会爆发出所有人包括自己都想象不出来的强大力量，只要那个目标值。

　　所以当叶明依稀仿佛似乎看到他为之努力的目标露出一点曦光，而同时有人戳穿了他强弩之末的事实之后，叶明终于毫无悬念的光荣阵亡了。

　　怎么可能会不阵亡？

　　先是被三个方当壮年的醉鬼男人一整夜花样百出的折腾，临了又是一顿暴打，接下来三天两夜的水米没进，然后又遭遇失业与失信的双重心理打击，最后一夜风餐露宿，外加半个下午地下室里阴冷的小风……

　　罗宗宇闯了一路红灯将他送到医院的时候，连值班大夫都被赫住了，一边对叶明强大的精神胜利法啧啧称奇，一边拿白眼拼命翻罗宗宇。

　　那一身深深浅浅的草莓印子，经过这四天已经从最初的红红绿绿发成了触目惊心的青紫於痕，像鞭痕绝对多过像吻痕，幸好值班大夫大场面见惯，才没抄起电话拨110，可是——“啧啧，见过能干的，还真没见过这么能干的，你精力好，你也得配合下你这伴侣的体力吧？他这么大年纪，你以为他十八呢啊，身体恢复力好的像橡胶？”

　　罗宗宇青了一张俊脸，可惜现在是越描越黑的时段。

　　高烧三十九度六，没成白痴基本是捡回来了，但是肺炎板上钉钉。

　　护士把人推进病房，罗宗宇落后一步，在走廊里抽完了半盒烟。

　　等到叶明醒过来已经是两天后的事了。

　　睁开眼睛浑身无力，全身骨头软的像是棉花拧成线串起来的，至于裹着棉花的包袱皮，好像已经被揭掉了，凉飕飕火辣辣。

　　转转眼珠四壁皆白的刺眼，叶明还在费力的想着这是什么地方，门被人推开。

　　“罗……罗先生……”

　　叶明很惊恐，昏过去前那一番豁出去的表白倒灌回脑子里，等待审判，头上悬了一把刀的感觉瞬间回归。

　　罗宗宇看上去有些意外，医生说他精神体力都透支的厉害，再睡一天才会醒，不过既然醒了……

　　“能起来吗？”

　　叶明愣愣的看着他，呆呆点头。